即便是想象力再怎麼豐富,蕭寒也絕對想不到,在這猶如墳墓般的地洞中,竟然會有人活動其中。
這裡是修身館,據說只有歷代的夜帝才能進入,既如此,那麼前方的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爲什麼會來這裡?
聲音愈來愈近,很顯然這些人正是朝着自己的這個方向而來,蕭寒閃身隱藏在石壁後,探頭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他就有些發愣。來人至少有十五六個,其中有幾人卻是蕭寒認識的。
當初在剛進沙漠時,蕭寒和孫靈海等人曾在春城一個有名的大排檔吃飯,期間就見過這其中的幾個人,那個姓張的老頭子,胡三,後面跟着的那幾個穿墨綠色軍裝的人則是春城市**成立的科考隊隊員,由那個姓董的中年人帶領。
盜墓的、黑社會再加上**工作人員,這三幫人如何會匯聚在一起?從他們的表情來看,雖然幾方之間談不上和睦,但並沒有拔劍弩張,最關鍵的是,這三方人不全是衝着古墓去的麼?現如今緣何竟到了這裡?
他百思不得其解,幾人的談話聲卻是清晰的傳入了蕭寒的耳朵裡。
“張老,今日若不是您機警,兄弟幾個怕是早就交代在了這裡,哦,還有董先生,董先生科班出身,果真是名不虛傳。今天這事多虧了兩位,兩位放心,一旦咱們出去,大帥肯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說話的是胡三,蕭寒和這個人見過兩面,多少留下了些印象。此刻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從對方的說話中可以聽得出來,這也是一個八面玲瓏的角色,看來自己先前倒真是有些小瞧了這傢伙。
“還是等活着出去再說吧……剛纔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這古墓之中機關重重,奇門秘術更是不計其數,最可怕的是這裡竟然還有我們根本不知道的東西存在,咱們這些人如今食物淡水盡絕,後路又被堵死,要想活着出去,談何容易?”
被稱爲董先生的中年人神情疲憊,雙頰潮紅,蕭寒一眼就看出這個人應該是患了脫水症,能夠堅持到現在,不管是體力還是意志力都相當不錯。
姓張的老頭子卻是冷哼了一聲,嘴脣囁嚅幾下,最終什麼話也沒說。
胡三聞言一窒,很快他便又笑着說道:“不管怎麼說,古墓的事的確是真的,剛纔咱們大家也都看到了,這裡面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若這次真能僥倖活着回去,咱們還不得全都發財啊……”
董先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剛想開口,他身邊的另一名考古隊員輕輕捅了捅他的胳膊,中年人便閉上了嘴,不過看其神情,多少有些不屑。
這一行人各懷心思,若不是同時被困,想來也不可能如此平和的相處。蕭寒在暗中觀察了一會兒,始終弄不明白這幾人爲何會到這個地方。從他們的談話中,蕭寒多少聽出了一些別的意思,但他一時半會兒之間還無法確定。
略一思忖,他決定跟着這些人一起走,如果運氣好的話,有可能離開這裡,即便是運氣再怎麼不濟,想來也強過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瞎轉悠。
心中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便不再遲疑。憑他如今的身手,想要跟蹤這些人,簡直是易如反掌。
那個松鼠樣的小東西看着蕭寒徑直跟了上去,嘴裡發出一陣不滿的“啾啾”聲,但蕭寒理都沒理它,小東西眼珠骨碌碌轉了幾下,竟也跟着蕭寒一同追了上去。
這條巖洞既寬且大,偶爾還會傳來幾聲“叮咚”的響聲,衆人中有幾人沿着聲音尋了過去,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奇形怪狀的岩石分佈在山洞四周,因爲光線的關係,看上去影影綽綽的,放佛一個個怪物矗立在哪裡。每一步下去,山洞內都會傳出清晰的迴音,所以前面走路的這些人雖然人數不少,但幾乎每個人都走得戰戰兢兢。
一路往前走了數十米,令蕭寒有些奇怪的是,剛纔明明發生過爆炸,按理說這裡早就應該被岩石泥土所堵,但這一路行來,竟然沒有發現絲毫爆炸過的痕跡,難道說剛纔的一切僅僅只是自己的幻覺?
“咕咚”一聲,前方有人倒下。衆人的腳步頓了頓,只聽得那個姓張的老頭子嘆息了一聲,喃喃說道:“這是第七個了吧?!”
有人點頭,低聲說道:“張老好記性,這已經是第七個人了……唉,咱們躲過了機關,躲開了怪獸,卻無法忍受飢渴,照我看,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很小了……”
當初這三幫人幾乎是同時抵達古墓,當時他們一起至少有六十多人,但因爲各自目的不同,三幫人發生了火拼,一下子就死了二十多個,緊接着又是機關又是野獸,又死了二十多人,剩下的好不容易逃離了出來,卻在半路因爲飢渴而倒地不起,在這種環境下,一旦倒下去,沒有人會主動上前攙扶你一把,因爲每個人都是又累又餓,一旦出於同情或憐憫而救了別人,很可能下一個倒下去的就是你自己。
衆人略作停留,便又向前走去。那個倒地的是一個年約二十二三的年輕人,眼看着衆人愈行愈遠,他眼中流露出一股絕望之色,但這人也是硬氣,竟然沒有出聲說一句話,大抵也是明白,即使出聲了也無濟於事。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就在他暈過去之前,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長相頗爲英俊的青年,但他告訴自己這是幻覺。
蕭寒看着這個體力和意志力都不錯的年輕人陷入昏迷之中,心中卻是涌起一股悲哀和無奈。
自從和白狐等人失散以後,蕭寒身上並沒有攜帶任何食物和淡水,此刻別說是救人,就連他自己嘴裡也是渴得冒煙。他摸遍了全身,上衣口袋裡就只剩下了半塊巧克力,估計是孫淡月那個丫頭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放進他口袋裡的,除此而外,渾身上下什麼都沒有。
暗中嘆了口氣,他強行掰開年輕人的嘴巴,將僅存的這點東西塞入對方口中。雖然明知道可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眼下也只能求個心安而已。
繼續前行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又有一箇中年人倒在了地上,可這次,情形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名叫胡三的這個傢伙在看到中年人倒地的瞬間,竟然毫不猶豫的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直接割開了對方的喉嚨。隨後,在所有人驚恐的眼神中,他一口咬在對方的脖頸上面,大口大口的開始吸血。
“你……你這個禽獸……”
姓董的那個考古學者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也不知道是因爲害怕、憤怒還是恐懼,他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原以爲自己出聲指責,肯定會有人站出來和自己一道,譴責這種禽獸的作爲,但令他有些疑惑的是,所有人竟然都保持了沉默。
董先生緩緩轉頭,發現包括那個姓張的老頭子在內的幾乎所有人,眼睛全都盯着胡三,而衆人的眼神之中並沒有太多的厭惡,反而多少有些嫉妒以及……蠢蠢欲動。
董先生突然覺得身體有些冷,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人類和所有動物幾乎沒什麼區別。十數人已經餓了三天,而在兩天前他們就已經斷了水源,如今還能夠勉強站立的,其實大多都是一些體力相當不錯的人。眼看着出路被堵死,彈盡糧絕,在這種情形下,任何瘋狂的舉動都不會顯得太過突兀,人類的劣根性在此刻暴露無遺。
也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衆人沉默着一涌而上,除了那個姓董的中年人和一個穿着同樣衣服的年輕考古隊員外,其餘人幾乎全都聚集在了一起,時間不長,吞嚥聲響起,隱藏在暗處的蕭寒被這一幕看得頭皮發麻,胸腹之間也涌起一股難以遏制的噁心。
董先生渾身發抖,嘴脣哆嗦,他的臉色在這一刻變得十分蒼白,直如死人一般。若不是有旁邊的那個年輕人攙扶,他一定會倒下去。
作爲一名學者,董先生所接觸到的基本也就是屬於學者的那些圈子,雖說在考古期間,自己也見識過不少人生百態,人吃人的事情在古代也並非沒有發生過,但當他親眼目睹了人類在絕境中的這種醜態時,他仍禁不住的心驚甚至是絕望。
這種絕望並非單指對自身所處的環境,而是對人性的卑劣和道德完全淪喪後的某種心寒。看着這些人如動物般的撕咬拉扯,他的整個心靈都爲之顫抖——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蕭寒比他更爲不堪,就在這瞬間,他幾乎忍不住想衝上去殺光所有的這些人,但隨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彎腰劇烈的嘔吐了起來。胃裡原本就沒有多少東西,蕭寒乾嘔了一會兒,吐出來的全都是黃水。
看着衆人臉上露出某種變態般的滿足,蕭寒和董先生一樣,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他很難想象,即便是這些人全都活着出去,以後在想起今日的所作所爲後,他們又如何能夠心安?
絕境可以讓一個人發瘋,但這種集體的瘋狂除了讓他感到渾身發冷以外,更多的卻是對人性的某種諷刺。而當這些人擡起頭時,幾乎每個人的眼睛中已經帶上了某種瘋狂之色,蕭寒心中嘆息,知道他們恐怕很難活着離開此地。
而就在這時,一連串“桀桀”的怪笑聲從人羣前方傳來,緊接着一道極爲陰森的聲音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原來這世間並不只有我一個人吃人啊,諸位,人肉的味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