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豪離開,其餘人隨意談笑了一陣也便散了。臺階上只剩下夫子和蕭寒兩人仍在曬太陽。
猶豫了一陣,蕭寒不禁開口問道:“費先生,剛纔聽你說話,好像對老杜有些想法,是不是……”
“我是個男人,他也是個男人,我對他能有什麼想法?”夫子語氣仍然平靜,蕭寒卻是哭笑不得。
他擺擺手,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
“不是我對杜雅豪有什麼想法,我想問問你對這個人有沒有什麼想法?”夫子再次打斷蕭寒的話,淡淡的問道。
蕭寒直覺夫子的話語中包含着一些別的意思,但他卻琢磨不透。
“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夫子問。
“還不錯。雖然人長的多少磕磣了點,但爲人還算善良,心性方面也屬中上等。我倒是沒有想到老杜竟然還是個義盜!”蕭寒老老實實的回答。
“以後讓他當你的手下如何?”
“嗯,還不錯……嘎,你說什麼?讓他給我當手下?我要手下幹什麼?”蕭寒突然反應過來。
夫子看着他笑了笑,搖搖頭,隔了半晌才接着開口。
“一個人要想成就一番大事,沒有自己的班底是不行的。今天之所以讓杜雅豪說說自己的經歷,其實本意是讓你聽的。對於這些人犯人的來歷,我早就一清二楚,若非爲了你,我又何必做此無聊之事?”
蕭寒有些不明所以。他撓撓頭,說道:“我又沒打算幹什麼大事,要什麼班底?”
夫子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盯着蕭寒的眼睛,問道:“那找人呢?你不打算繼續尋找她了?”
蕭寒心中一驚,反問道:“找人?找什麼人?”
“那個名叫林詩韻的女孩子,前幾日你做夢都在喊她的名字。我以爲你對她情根深種,這麼說是我想錯了……”
蕭寒一下子跳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說夢話,夫子之所以說的這麼肯定,一定是早就知道自己和林詩韻之間的事。
這麼說,夫子應該知道她的下落。想到這裡的蕭寒連語氣都有些顫抖起來,他急聲問道:“你知道她在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夫子反問。
蕭寒盯着夫子看了半晌,頹然的嘆了口氣,然後低下頭。夫子的表情萬年不變,一直都是淡漠的,他很難從眼神中判讀出夫子是否說謊。
“杜雅豪,神偷,有義氣,知感恩。宋屠,一流廚師,別看他只是個殺豬的,但他做的菜就算是國家一級廚師也未必能夠做得出來。張國棟,民工,看起來沒有什麼明顯的專長,但那是因爲沒有將他放在一個合適的平臺上。若是有機會,這個人絕對能夠幹出一番大事業。袁浩,熱血衝動,做事不計後果,但這個孩子根骨奇佳,是塊練武的好苗子,若稍加**,便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夫子平靜的話語聲再次響起,蕭寒瞠目結舌,他心中的疑惑愈來愈盛,禁不住問道:“你沒事幹研究他們幹嘛?”
“不只是他們,這個監獄中的很多人我都研究過,還有一些是在我的運作下從別的監獄中轉過來的——你真以爲是個犯人都能和我同囚一室?”
夫子眨了眨眼,不等蕭寒再度開口詢問,他繼續說道:“從你上初中開始我就着手調查這些人,經過這八年的時間,我替你甄選了一百二十人。千萬別小看了這些人,他們雖然坐過牢,但其中有些人是有大能耐的。至於能不能讓他們爲你做事,還要看你的本事了……出獄的時候我會將這些人的詳細資料都交給你,然後你自己決定是否選用他們——當然,這其中有些人已經出獄好幾年了。”
夫子是個奇怪的人,他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是理所當然,語氣也永遠都是古井不波,很少有焦躁的時候。就拿這件事來說,雖然表面上他讓蕭寒自己選擇人選,但前提是在蕭寒還未決定是否需要這些人的時候,他已經替蕭寒做了決定。
這種替他人決定的做法多少顯得有些突兀,但在夫子看來卻是理所當然。蕭寒當然不是普通人,他以後當然要成就一番大事,手下當然要有人。這些東西就如同人每天必須要吃飯喝水一樣理直氣壯卻又讓人絲毫辯駁不得。
蕭寒怔怔的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撓頭問道:“難不成您想讓我當獄長?我對管理犯人可沒有什麼興趣!”
“管理是一門相當複雜的學問,你真以爲是個人就能幹?”夫子顧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得出蕭寒話語中的不滿,但卻是一筆帶過,不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夫子,我現在才發現你真的是個妙人!”蕭寒無奈。
“哦?哪裡妙?”
“處處都妙!”蕭寒翻了翻白眼。
“好吧,我知道你對於這件事多少有些牴觸,但等以後你會明白,未雨綢繆總比亡羊補牢要來得好一些。”
“又是以後,怎麼我遇到的很多人都是這種語氣?以後以後,這個以後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
蕭寒心裡很是憋屈,自己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了,怎麼這些人老是將自己當成小孩子一般?
“等到你徹底練成《天龍訣》,完全有能力掌控一個龐大組織的時候,你的疑問自然會有答案。”
夫子說話永遠都是不疾不徐,蕭寒甚至懷疑就算是有人殺了他老婆,他或許也是這種語氣——也不知道他結婚了沒有。
話不投機,蕭寒便沒有了太多談下去的興致。夫子也不說話,他甚至閉上了眼睛。呆了半晌,蕭寒起身離開了。當他站在最高的臺階上面看向夫子時,內心中卻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這個看似平靜的男人其實已經非常疲憊了。這種疲憊是一種深入到骨子裡的疲倦以及倦怠。他好似看穿了這世間的一切,或許正因如此,他顯得異常孤獨而且寂寞。
懷着某種複雜的心思,蕭寒回了牢房,然後躺在自己的牀上。看着嬉笑打鬧沒有半分成熟樣子的杜雅豪張國棟等人,再聯想起夫子剛纔對這些人的評價,心裡便有些怪異起來。
再過了幾天,小年便到了。對於神州人來說,小年算得上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日子。掃塵、祭竈,有些地方甚至還會貼春聯。
小年、春節以及元宵,按照慣例,監獄是允許犯人看電視的。而這幾個節日中,伙食也比平時要好很多,最關鍵的是每人還分到了兩瓶啤酒。即便是獄警的臉上,多少也出現了一些笑容。
和其他人相比,蕭寒的生活無疑要好的多。夫子每晚都會帶他去監獄後面的小院,除了教授他天龍訣外,吃菜、品酒也是常有之事。別說在監獄裡,即便是在外面,蕭寒也很少吃到如此美味的飯菜。兩人在一起最多的仍是教授與學習,但閒暇的時候夫子也會給他講一些奇聞軼事。
一開始他感覺極爲荒謬,因爲像夫子這樣能力通天的人,他想不明白爲什麼還要進監獄。用夫子的話來說,監獄是個能讓人心靜的地方,但蕭寒能夠聽得出來夫子明顯是在敷衍自己。再怎麼詭異的事情時間長了就會逐漸變得習慣。蕭寒現在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這些——對於夫子的來歷以及和自己的關係,他有些刻意的忽略。
兩瓶酒都給了同囚室的幾個人,既然夫子刻意讓他接納這幾個人,蕭寒從現在開始就得想辦法。
剛夾了幾口菜,正打算藉着機會和幾人拉拉關係,獄警卻走了過來。他告訴蕭寒,有人來探視。
是誰會在小年的日子裡來探視自己?莫非是父親蕭大鵬?蕭寒心中多少有些激動。自己入獄的事除了蕭大鵬外,其他沒有人知道。想來應該是父親沒錯。
來到探視室才發現,來人並不是父親。在看到這三個人聯袂而至時,蕭寒吃驚的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來的是當初海都時候自己的三位室友:蘇小小,姜博兵和李繼。
在看到蕭寒的一瞬間,三人幾乎同時起身,蘇小小搶先拿起電話。蕭寒深吸了口氣,裝作平靜的坐了下來。
“李繼說了我還不相信,老大,你怎麼會來到這裡的?”蘇小小首先開口。
蕭寒笑笑,多少有些苦澀。他頓了頓,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對了,你們怎麼知道我被關在這裡?”
“這都一年過去了,你也不聯繫我們,打你電話又打不通。李繼這小子直接去了你家,問過伯父後才知道你竟然因殺人罪被關進了監獄。一開始我還不信……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我自己都是稀裡糊塗的。一覺醒來,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殺人犯,還好老爺子關係夠硬,被判了三年……不說這個了,你們最近怎麼樣?一切可還好?”
“也就那樣子,咱們幾個裡面,混的最好的要數李繼這小子了,現如今他已經是一家跨國公司的業務主管。當初咱們同宿舍的時候,這傢伙說話都會臉紅,現如今可大不一樣了。嘿嘿……”
蘇小小話音剛落,便被李繼劈手奪過了話筒。他盯着蕭寒半晌,眼圈便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