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語煙恍然回過神,已經不見了翟偉的蹤影,她只能邊往裡面走,邊四處張望着,福利院不大,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什麼樣爭吵的聲音。
跟着那聲音過去,果然就是翟偉。
童語煙看了看面前的掛着“院長辦公室”牌子的房間,門內的翟偉正抱着個小小的身體蹲在地上對着面前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聲嘶力竭地說着:“院長你就再寬限我幾天吧,叮叮不呆在這裡,她沒地方能呆啊,就幾天行不行?我很快就有錢把她送到專業的機構了。”
那女人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不是我們沒有同情心,是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啊。你看這孩子平時一個人坐着誰也不理,可一眼沒看到就出了這樣的危險,我們福利院真沒這麼多人力專門守着她是不是?”
“不是的院長,我們叮叮不用太費心的,她很乖不會惹事的,就是、就是怕見水而已,不讓她見水就沒事。”
“這誰能說的準呢,我們老師就是在澆花,她過去沾了點水就昏倒,嚇都被她嚇死了。翟先生這事情原本說好的我們就幫着看一週時間的,這都快一個月了,你女兒在這兒實在不能再待了,今天你快領她走吧。自閉症可大可小,你還是趕緊送她去專業機構吧。”
自閉症?
童語煙不由得將目光投向那個被翟偉攬在懷裡的小女孩。
短短頭髮的小女孩,小小的臉龐,尖尖的下巴,看身高模樣不過五六歲,雖然皮膚應該隨了爸爸有些偏黑,但大大的眼睛煞是可愛,只是那眼睛,目無焦距地投向遠處,不管耳旁自己爸爸和別人怎麼爭辯,好像完全激不起她一絲反應。
童語煙對自閉症還是有些瞭解的,這樣的孩子看上去和正常孩子一樣,可是,他們完全生活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對外界的人和事物交流障礙,甚至會有許多不爲人知不爲人理解的怪癖。
那麼,這個翟偉就是想要掙一筆錢,送自己女兒去專業的自閉症兒童治療機構吧,難怪……
“院長,院長,您行行好,再給我三天時間。專業機構我都聯繫好了,這幾天我交了錢就能馬上送叮叮過去。就三天,我保證。”
翟偉雖然又瘦又小,可一個男人這麼低聲下氣地去求人,可以看出這個中年女院長也是心軟的人,終是一邊抱怨着,一邊讓他先帶孩子換件乾淨的衣服,更再三強調再給他最後三天時間。
翟偉連連點頭哈腰地道謝,抱着小小的小女孩出了門,童語煙跟着禮貌性地衝院長鞠個躬,跟着翟偉一路回到兒童宿舍。
她並沒敢太靠近,只是在三步之遙看着這位父親對着自己的女兒,變得無比地溫柔和耐心,一邊小心地給她換着身上的衣服,一邊軟軟地哄着讓她別害怕,嘴裡念念叨叨:“叮叮乖啊,爸爸不來,讓這裡的阿姨幫你換衣服也行知不知道?不然,這麼多天不換衣服,變臭丫頭咯。”
換了衣服,那男人又擰了一條幹
毛巾,幫女兒擦臉擦手,末了才又將她抱進懷裡,愛撫着她的頭。即便小女孩一眼也沒看自己爸爸,嘴裡嘟嘟囔囔着什麼。童語煙聽了好一陣,才聽清了,似乎說的是“花”。
而翟偉也聽清了,只是說着:“不去看花,有水,怕怕的,不去看花知道不知道?”
小叮叮還是沒看他,嘴裡也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念着,然後,小腦袋一耷拉,好似無尾熊一般,伏在爸爸胸口像要睡着了。
這畫面,瞬間讓童語煙心裡堵堵的,又熱熱的,說不上來對這個翟偉的輕蔑和討厭了。在女兒面前,父親永遠都是偉大的,僅此而已。
走的時候,童語煙還是如影子般坐上了翟偉的車。
那翟偉繼續把她當空氣,一路開着車,直到又回到了療養院門口,纔將車停住。
童語煙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道:“是不是,你必須要從那個人手裡拿到錢,才能送女兒去專業機構?可能,你也不用非得用這一個方法,那個是多少錢?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你。”
憋悶了一路的翟偉像是突然爆發了似的,對着童語煙大罵:“滾開你這個自以爲是的女人!你這是可憐我?我他媽有這個能力,我是在自己掙錢,纔不用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人的施捨!滾開!給我滾!”
童語煙這時候對這男人也氣不起來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火上澆油得好,於是,自行打開車門下了車,朝療養院方向走去。
早過了陸少卿接她的時間,自己電話調的靜音,怕是他又沒聯繫到她,還是先在療養院裡面給他打個電話等着他過來,然後,想想關於那個小叮叮的事,她總覺得,自己有點放不下了。
正這麼想着,就聽身後突然警笛大作,童語煙回頭看去,竟是前後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兩輛警車,將翟偉和他的小白車夾在了中間,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員,不由分說地上去就將還呆愣着的翟偉反剪雙手鉗制住,一副明晃晃的手銬就將他銬住了。
翟偉這才反應上來,嗷嗷大叫。
這時,從後面的警車上下來一個人,過去對着翟偉亮了亮手裡的一張拘捕令,“翟偉,有人揭發你,和三年前一樁人身傷害案有關係,走吧,跟我走一趟。”
童語煙看得清楚,那人可不就是蘇一鳴嗎?
能讓堂堂的C市警隊隊長親自出馬,拘捕一個這麼“小”的嫌疑人,童語煙纔不信有這麼單純。
於是,她忙返回去叫住了蘇一鳴,“蘇大哥!”
“喲,語煙吶。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天快黑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童語煙走過去左右瞧了瞧,“算了,我可不想坐警車。那個……他怎麼回事?”
童語煙說的,自然是翟偉,而翟偉已經掙扎着被幾個警員往前面的警車上押了,看到童語煙跟蘇一鳴熟絡的樣子,扯着脖子叫:“我知道了!你們都一夥的,你們想陷害我!放開!放開我!”
童語煙眼睜睜看着他還是被按進了警車,不知怎的,就心有不忍起來,小聲問道:“是不是故意的?東方焰叫你這麼幹的?”
蘇一鳴訕訕笑道:“不管怎麼說,反正沒陷害他。三年前他是刺傷過人,他老婆跟一個男人跑了,他追過去就把那男人給刺傷了。只不過,那時候人家沒告他。”
這麼一說,童語煙又一次想起兒童福利院的叮叮了,難怪她無家可歸到只能靠福利院的人看護,她的媽媽竟是這麼狠心拋下了她的啊,那麼,如果這時候翟偉再出了事,誰能管小叮叮?
童語煙越想越不對,趕緊開口道:“蘇大哥,這人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算了吧,他也就是拿人錢財幫人做事而已。”而且,還沒拿到錢呢。
蘇一鳴聳聳肩:“這已經對他很寬大了。東方焰本來想拿他去沉海餵魚的。”
童語煙大汗。
“那……那嚇唬嚇唬他就行了吧,關兩天就放出來?”
“兩天?故意傷害,最少三年以上。他是罪有應得。”
三年!
童語煙使勁搖頭,三年怎麼行?要是今天她沒有跟着去看到他的女兒,三年五年她都不會去管的,可是……
“蘇大哥你是不知道,他有個女兒才五六歲的樣子,患了自閉症無處安身,一個條件很不好的兒童福利院在幫忙看護,可是人家現在怎麼都不願意看了,要他帶女兒走。要是你們抓他去坐牢,他女兒怎麼辦?”
“這……”蘇一鳴搔搔頭,“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暈!男人都是這麼沒同情心的嗎?
“我主要也是覺得,他不也沒把我怎麼樣嘛,寫的那點東西,不痛不癢的……”
不痛不癢?她倒是不痛不癢,東方焰心裡那是個水深火熱啊。這丫頭,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蘇一鳴心思轉了轉,故意沉吟道:“這想想,你也說的有點對呵。不過,這事我說了不算,你得找東方焰說去。”
“他……”
“語煙丫頭不是我說你,東方焰這傢伙天生的吃軟不吃硬,你還摸不清了?這麼些天是又嘔什麼氣呢,那傢伙整天飯都不好好吃,把自己搞得一副喪屍樣,簡直是生人勿近、誰近誰死。丫頭啊,凡事不能跟他對着幹,要讓他聽進去你的話,你得順毛摸。”
他不好好吃飯,怎麼能都賴她呢?可聽到後來,童語煙心裡又有些忍俊不禁,蘇一鳴這話,是把東方焰當炸毛狗了吧。但是轉念想想,其實好像也是,他就是一隻炸毛狗,還是一隻野蠻、霸道、不講理、陰晴不定、自以爲是的炸毛狗。
這麼一段時間來,就前一天他回來的早,她跟他面對面了一次,一句話就又把他氣走了,今天,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心情聽她講話。
何況,夜已經很深了,童語煙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了好久,也不見他回來。是不是,他不打算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