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鱗皺眉道:“不論是真是假,這些人既是‘萬易門’留下的,也難保其中沒有奸細,他們與‘惡狗門’沒有甚麼關係,華少爺也就不必多管的吧!”
華不石道:“其實押在這院中之人,決計不可能出去殺人,唐兄也應當知曉。不如我們交換一個條件,如若唐門主饒過這院中奴僕們的性命,本少爺就設法將陸秋鴻留在此島上的間客找出來,如何?”
唐紫鱗望向華不石,目光之中卻帶着不解之色。
這華少爺當真能找出藏在島上的間客麼?唐紫鱗只覺得眼前的相貌平凡的年青公子,明明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紈絝少爺,行爲處事卻似乎總是出人意料,竟然使得他這樣的老江湖也無法看得透。
湘西“惡狗門”的江湖上的名聲實是不佳,門主華天雄本就是黑道上的殺人魔王,唐紫鱗也早聽過有關這“惡狗公子”心狠手辣的傳言,更有爲了爭搶一個伶人戲子就殺死上百人,滅人滿門的劣跡,這樣的一個人,竟會在乎象螻蟻一般的數十個奴僕的性命麼?
莫非是這紈絝少爺看上其中某個侍女的姿色麼?唐紫鱗終於想到了一個他自認爲還能說得通的解釋。
一旁的於竣“嘿嘿”冷笑:“萬易門的奸細就藏在這些奴僕之中,何須華少爺去找,只須把他們全都殺了,自是一了百了,滅絕了後患!”
華不石眉宇一揚,道:“於長老說得如此肯定,要是本少爺所找出的間客,並不在這些僕奴僕之中,於長老可敢與我賭上一賭?”
於竣道:“有何不敢,如果你找不到間客,該當如何?”
華不石目光如炬,盯着於竣道:“若找不到間客,本少爺這條性命便輸給你!若找到了間客卻不在這些奴僕之中,於長老可敢把命也賠給我麼!”
於竣板着臉孔,一時之間卻沒有回答。
他要殺這些“萬易門”的奴僕,只是爲了泄憤,根本就不知道間客在哪裡,可如今華不石竟口出狂言,要與他賭命,卻令於竣遲疑了起來。
萬一這位華大少爺當真知曉間客是誰,找了出來,他這般冒冒然地答應賭命,到時豈不是難以收場?可有心不賭,華不石的言語卻是拙拙逼人,令他顏面無光,下不來臺。
最後還是唐紫鱗出聲解圍,道:“於長老,華少爺,大家既已聯盟,便都是自己人,何必弄到賭命這般地步?我看此事就算了罷!反正這些奴僕留着也沒甚麼用處,就交予於長老處置,華少爺若是缺少丫環服侍,從其中挑一名兩名侍女帶走也無不可。”
此時卻聽見有人道:“誰說這些奴僕沒有用處?他們可全都有用得很,一個也殺不得咧!”
衆人回頭一看,只見說話之人是一個五短身材,相貌粗陋的漢子,正是彭三。
這彭三笑嘻嘻地走到近前,四下作揖道:“見過唐老爺,見過於長老,見過華公子……”
此人一幅下人小廝的作派,容貌雖然醜得令人不願多看,禮數倒是一點也不少。
平日裡唐紫鱗或許不會把彭三這等小人物放在眼裡,但如今修補寶船事關重大,全都落在他的身上,唐紫鱗卻是一點也不敢輕忽,抱拳回了一禮,問道:“彭三爺,你說這些奴僕殺不得,是甚麼道理?”
彭三道:“唐老爺,俺且問你,這島上的各門派裡有多少會駕船航海的人?”
唐紫鱗道:“我等均是陸地上的門派,會駕船的大概不多。不過大家都練有武功,膂力不小,只要略加學習,拉帆駕船想來也沒有問題。”
彭三咂了咂嘴,道:“唐老爺這話可就不對了,想當年這寶船在海上航行,船上至少配有五六百名水手,才能操控得了,現在俺們只有不到三百人,又都是一些不會駕船的菜鳥,這船又怎麼駕得好哩?而且明天晚上風暴一來,這大洋之上巨浪濤天,人力若不夠用,沉船翻船都大有可能,可危險得緊咧!”
唐紫鱗皺眉道:“如今我等只有乘船逃生一途,自是少不得要冒一冒險了。”
彭三道:“俺倒是想了一個辦法,就是叫這院子裡的奴僕幫着俺們駕船。他們裡面有不少是在沿海打魚的,拉帆駕船要比普通人都強,人手越多,俺們也就越安全。唐老爺,您說是不是一個都不能殺呢?”
唐紫鱗先前已經答應於竣,把這些奴僕交他處置。話已出口,再改變主意自是不宜,即便按華不石提出的條件,唐紫鱗也多半難以接受。
可是彭三提出需要人手駕船的理由,卻又不同。畢竟這是關乎島上所有人性命的大事情,就算是於竣也不能提出異議。
唐紫鱗轉過臉對於竣道:“於長老,看來這些人還是有些用處,若於兄沒有確實的證據指認他們是‘萬易島’的奸細,還是留住他們的性命爲好。”
事已至此,儘管於竣心中不忿,也沒有辦法。
他一提手中的“墨陽劍”,劍鞘指向朱洪的鼻子,道:“今日看在唐門主面子上,暫不與你計較,等日後出了此島,我再找你們‘惡狗門’算帳!”
說完此話,於竣冷哼了一聲,轉身便走。站在周圍的一衆人見他滿臉殺氣,忙不迭地紛紛閃避讓路,生怕惹上了這個瘟神。
朱洪不擅言辭,站在原地沒有說話,華不石卻拱手拜別道:“於長老走好,我‘惡狗門’從不賴帳,日後還帳時定會給於長老算上利息。”
於竣走了。
唐紫鱗甚覺無趣,向彭三詢問了幾句修補“寶船”的進展之事,便朝前院的議事廳而去,華不石也重回所住的小院。四下的一衆江湖門派中人見主角走了,再沒有好戲可看,也就各自散了。
※※※
黃昏時分,擺放在莊園外面石山上的“寶船”的修補,已經完成了一半。
舵機已經修好。外舷的腐朽和破損之處,也已補上了不少,所用的材料,是從莊園中各處門板和傢俱上拆來的木料。
而用來填補木板間的裂縫,使得船隻不至於漏水的灰泥、瀝青等物,在莊園的倉庫之中倒是有不少。“萬易門”人離開之時,只破壞了島上所儲存的淡水,對於其它的東西並未來得及毀去,而且陸秋鴻先前定是料想不到,衆人會修補寶船,利用它出海脫困。
天色漸暗,夜幕降臨,寶船的周圍點着火把,卻是一片通明。
時間緊迫,修船要連夜進行。各門派的衆人今夜都沒有睡覺的打算,搬運材料,修補船隻的人在甲板上下忙碌不休,而司職守衛的人則在莊園和巨船周圍來回巡視。
即使是直隸京師中的紫禁皇城,恐怕也不如現在“萬易島”上這般防衛森嚴。大內禁衛再厲害,若論高手的人數,也遠遠不及此時海島上二百多名各派精英。
看着巨船上的破洞被一點點地修補起來,衆人心中所燃起的逃生希望也逾來逾大,心情也自是好了許多。
而島上的所有人之中,心情最差的,大概非於竣莫屬。
此時的於竣,正帶領着兩名“華山派”弟子,在莊園東側的牆外巡視。這裡與那艘“寶船”尚有一定距離,卻也是安排守衛的重要區域,因爲牆內不遠便是莊園中的倉庫所在,倉庫裡的大部分東西雖然無用,卻也有一些修船必不可少的材料。
於竣臉色陰沉,面上的神情就象是要吃人一般,手提着“墨陽劍”,一言不發的走在前面,兩名華山弟子則默然跟隨在他身後,卻顯得有些戰戰顫顫。“華山派”於長老在莊園中,被一名少年一掌擊倒之事,已在島上的衆人中傳開,這兩名華山弟子當然也聽說了。
於長老一向脾氣不好,出手又十分狠辣,在“華山派”中人人皆知,這兩名弟子此時都閉緊嘴巴,不出一聲,以免無端去觸了於竣的黴頭。
忽然間,於駿停住了腳步,他的耳朵豎起,眯着眼睛,目光已掃向了道路右側的亂石山。
於竣個性狂傲,目中無人,但一身武功卻並不含糊,江湖經驗亦是十分豐富。就在剛纔,他聽見了一聲響動從右側的石山後面傳來,而這響動極是輕微,若不是於竣耳力遠超常人,是定然聽不見的。
兩名弟子走到於竣聲邊,正想開口詢問,卻被於竣眼睛一瞪,頓時不敢出聲。
於竣傾聽了片刻,然後朝兩名華山弟子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到亂石山前去查看,他自己卻後退了幾步,隱入到莊牆角落的一處陰影之中。
兩名華山弟子不敢抗命,手提着燈籠朝那座亂石山走去,於竣則在牆邊屏息而立。剛纔的那一聲響動十分輕微,若是有人踩踏石塊所發出,那麼此人的輕功定然不弱,很可能便是殺死“上清門”衆道士的那個奸細,於竣心中做出瞭如此判斷。
他立時就決定隱藏身形,讓門下弟子將敵人誘出,再忽然現身突襲。
時下月高風黑,四周環境十分幽暗,正是最爲適合突襲殺人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