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豐盛的晚宴就這樣不歡而散。
韓笑唯恐凌陽跟康晨打架,低聲軟語相求了許冰一會,又色厲內荏地呵斥了康晨幾句,這才戀戀不捨地同許冰和凌陽道別,硬是把康晨從餐廳里拉了出去。
許冰好心地請小女警韓笑吃飯慶生,沒想到卻被韓笑名義上的男友——那個眼高於頂的警察哥哥冷着臉攪散了飯局,雖然康晨說話十分難聽,狂傲十足的樣子特別惹人討厭,甚至將許冰當成了那種輕佻的女人,令許冰一度差點氣破了肚皮。
不過許冰隨後也就釋然了:自己的情侶在過生日這樣重要的日子裡,故意丟下自己的另一半,偷跑出來跟兩個陌生人喝酒,要是你能不生氣嘛!
而且許冰的潛意識裡把那個長相甜美可人的小女警當成了競爭對手,本來心裡就疙疙瘩瘩的,分開正好遂了自己的心意,所以也就欣然地拉着凌陽離開,美中不足的,凌陽斷然拒絕了自己要換個地方大喝一場壓驚的提議,像一隻受了驚了兔子一般倉皇逃走了,許冰很是鬱悶了一陣,也只好默默詛咒了一番後回家睡覺去了。
凌陽並不是故意要拒絕一個美女的邀請,這樣暴殄天物大煞風景的事情,凌陽從來不會去做,也不屑去做。凌陽之所以一下子變成了正人君子,是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凌陽從牀下掏出一個玻璃盒子,裡面赫然裝着幾張普通的便籤紙,正是從虎爺辦公桌上的便籤本上撕下來的幾頁。
凌陽潛入虎爺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那本便籤正放在固定電話相對的右手邊位置,如果虎爺一邊接聽電話,一邊隨手在便籤上記點什麼,一定是很方便很舒服,只是凌陽將便籤仔細翻閱了一遍,卻發現上面只是記載着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這時,一個細節卻引起了凌陽的注意,便籤本中的其中六頁被撕掉了。
凌陽於是將被撕掉六頁的每下一張便籤帶了回來,因爲凌陽知道,丟掉的六張便籤上一定記載着很重要的東西,而且既然是用沉重的金筆寫下的字,多少都會有一點痕跡透印在下一張紙上,如果相關的技術手段應用得當,完全可以破譯相當一部分的字跡。
恰巧,凌陽在警校的偵查課上,就學習過這種技術手段,而且十分精通,這個時候正好派上了用場。逛街的時候,凌陽借揹着許冰,偷偷買了一小袋乳化聚合碳素粉末,這種碳粉的性徵十分特殊,顆粒是普通打印機墨粉的千分之一還要微小,在高溫下很容易發生結構形變,融點很低。
凌陽將便籤整齊地擺在桌子上,上方投射着亮度很高的白熾檯燈,將墨粉均勻地灑在便籤上以後,凌陽拈起其中的一張,用薄如蟬翼的刀片均勻地颳了一遍。如果有筆尖劃出的痕跡,自然會有微不可察的凹槽,將碳粉留在裡面,其餘光滑部分的粉末則大致被刀片颳走,露出紙張原本的光潔。
小心翼翼地颳了幾遍,便籤上只剩下蜿蜒的筆體痕跡,不過只是一塊一塊的污漬,並不能看清具體字跡,凌陽又點燃一支蠟燭,在燭火上均勻燒熱了一塊薄薄的鐵片,鐵片的大小跟便籤差不多。用鉗子捏住鐵片,平行地覆蓋在便籤上方,靠得越來越近,直到幾乎貼到便籤上。
這時候,只見便籤上殘留的聚合墨粉迅速融成了淡黃色,只有字跡凹槽裡的墨粉,因爲距離熱鐵片較遠,還沒有來得及融化,凌陽把握時機恰到好處,連忙將鐵片甩了出去。
凌陽傲然一笑,只見便籤上清晰地浮現出幾個字來,虎爺沒念過幾天書,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很醜:16日,下一批貨,730萬,二號庫,緬東!
凌陽如法炮製,剩下的五張便籤紛紛開口說話,分別記載着不同的時間,地點,人物,或者是金額,還有一些凌陽看不懂的詞語,應該是虎爺的簡寫或是暗號,上面大致標明的現金數量都很大,大到令人瞠目結舌,動輒幾百上千萬的資金,絕不是虎爺的一個小公司能夠持續累積週轉的。
公司是恆遠集團的洗錢工具,這一點毋庸置疑,讓凌陽感到觸目驚心的是,第三張和第五張便籤上居然隱約記載了三條人命,似乎有三個人不小心涉足到了虎爺背後的秘密,或是在不經意間干涉了洗錢的進程。集團的幕後操縱者收到了消息,調查清楚目標人物的活動習慣,通知虎爺在某個時間段和準確地點,殺人滅口。看樣子,虎爺執行這種任務絕不是一次兩次,否則不會每次記載目標人物的要素格式都驚人的一致,簡直是輕車熟路。
凌陽已經出離了憤怒,沒想到在現今的法治社會,還有這樣無法無天的傢伙,爲了一己私利,接連不斷地草菅人命。凌陽用涼水洗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先不要把這件事彙報給秦璐知道,畢竟那個小丫頭擺了自己一道,一定要在手裡留藏一些有用的秘密,以後纔有跟她討價還價的籌碼。
想到這裡,凌陽又高興起來,將便籤和剩餘的墨粉一股腦倒進馬桶裡沖走,一頭栽到牀上,白天逛街的後遺症顯露出來,渾身痠痛得要命,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上午,睡足了覺的凌陽梳洗完畢,悠閒地走到樓下的小吃一條街,準備找點東西填填肚子,多虧昨晚分開的時候,凌陽厚着臉皮跟許冰借了二百塊錢江湖救急,要不就得上街重操舊業,靠販賣盜版光碟過生活。
“烤冷麪給我來一份,加一個雞蛋!”凌陽在一個街邊小攤前停住了腳步。
小販一臉歉然地笑道:“呦,您來得不巧,最後一份被這位小朋友買走了,要不您再到別處看看?”
凌陽低頭一看,一個揹着雙肩書包的小屁孩正揚起小臉渴望地看着小販手裡的美食,順便一臉警戒地盯住自己,生怕自己以大欺小搶奪食物一樣。
“沒事沒事,我換一家。”凌陽怕了小倉鼠一樣可愛的小男孩如炬的目光,因爲剛纔他的心裡的確升起過這樣一個齷齪的念頭。
“叔叔別走。”小男孩一把扯住凌陽的衣角,努力舉高手臂,將手裡剛剛接過的烤冷麪遞到凌陽面前,奶聲奶氣地諂媚道:“老師教過我孔融讓梨的故事,叔叔你先吃吧,我請客!”
“小傢伙挺上道的嘛,有前途!”凌陽一挑大拇指,毫不客氣地接過小男孩手裡的烤冷麪大吃起來,心想:這小崽子來路不正,兩隻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的人頭暈眼花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正好閒着沒事就當哄孩子玩兒了,先看看他能作出什麼妖來。
小男孩看凌陽吃得香甜,偷偷嚥了一口唾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百元大鈔來在手掌上摔得啪啪作響,古靈精怪道:“我看叔叔你長相英俊,性格可親,想跟您做一筆生意,不知道您方便不?”
“呦呵!”凌陽頓時被這個故作成熟的鬼靈精勾起了興致,摸着小男孩的頭笑道:“這麼小就會做生意了,不錯,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我們幼兒園的老師讓我通知一位家長去開那個,對,家長會,可是我的家長都忙着上班沒有時間,我呢,又不小心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所以我想……”小男孩畢竟第一次幹這種事情,難免有些緊張,說話也結結巴巴的。
“所以你打算拿一百塊錢僱我暫時冒充你的家長,替你父母去開家長會,對吧?”凌陽笑道。
“對,就是這樣!”小男孩雀躍不已,“跟大人說話就是省力氣,你看你明白的多快啊!”
凌陽剛剛吃掉了一份人家請客的烤冷麪,心想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何況還有錢拿,不就是去幼兒園被老師罵一頓麼,又不會少塊肉,這買賣划算。於是點頭欣然同意。
“我叫楚凌東,你要扮作我爸爸,當然也得姓楚,我不管,你自己隨便想個名字吧,到時候別穿幫就行,還有,你得先幫我過了老師那關,然後我再付錢,要不你跑了怎麼辦,現在騙小孩子的人很多,唔,對了,你有支付寶嗎……”
凌陽翻着白眼,心想這小孩兒心眼怎麼這麼多,哪個父母攤上這麼個倒黴孩子可真夠受的,怪不得連家長會都不敢去參加。
在小男孩的帶領下,兩人很快地來到了一傢俬立幼兒園,單是看門口巡邏的一隊保安和園內齊全的配套設施就可以斷定這是一家相當上檔次的貴族幼兒園,怪不得這麼小的孩子能隨便拿出這麼多零花錢,原來是個萬惡的富二代啊!
剛到幼兒園門口,小男孩便屁顛屁顛地揹着小書包一頭扎進一個穿着粉色運動套裝的女孩子懷裡,女孩子眉眼柔順,長相溫婉可人,先是蹲下身子輕輕掐了掐小男孩的臉蛋,說了幾句話後,小男孩回頭朝凌陽一指,奶聲奶氣道:“這就是我爸爸,爸爸快來呀,冬日娜老師叫你呢!”
“冬老師您好,我是小東的爸爸,這孩子平時頑皮,您辛苦了!”凌陽握住女老師的手上下搖晃着不肯鬆開,嘴裡寒暄個不停。
“我不姓冬……”女老師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臉紅道:“我是蒙古族,名字就叫做冬日娜。”
“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凌陽不以爲恥地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日老師,您……”
“咱們還是說說孩子的事吧。”女老師的臉更紅了。
“孩子,孩子,嗯對,咱們說說孩子吧,孩子咋了?”凌陽故作大惑不解狀。
“是這樣的,你們做家長的也許都有自己忙的理由,所以疏忽了對孩子的教育,要知道,孩子五六歲的時候正處於學習模仿期,只是靠學校教育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家庭養成習慣性教育的配合,多關心孩子,就拿你來說吧,小東在幼兒園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
女老師帶着凌陽“父子”朝園內走去,一邊教育着凌陽。心想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可以確定你是小東的親爹,瞧你倆賊眉鼠眼的操行都如出一轍,典型的癩蛤蟆沒毛——隨根兒!
凌陽不住地隨聲附和,女老師則越說越氣:“就拿昨天來說吧,我在拓展課上剛講完鄭和下西洋的故事,回頭一看小東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我提問的時候故意叫到他,他還振振有詞地解釋說鄭和下西洋的時候沒通知他,所以沒跟着去……”
“是是,老師教訓的是。”凌陽忙點頭哈腰地表示受教,不過隨即想到自己收了人家孩子的錢,就得爲人家辦事,於是打圓場解釋道:“小東這孩子從小就暈水,每天早上洗臉的時候都套着游泳圈,沒敢下西洋也純屬事出有因……”
小男孩暗暗朝凌陽挑了挑大拇指,暗贊凌陽的演技,女老師聞言白了凌陽一眼,心想這男的看起來人五人六的,沒想到這麼沒文化,怪不得把孩子教育成這副德行,生氣地道:“還有,我無心窺視你們夫妻的私生活,不過你們在家裡親熱的時候最好避着小孩子點兒,小東小小的年紀就學會了一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哭着喊着非要同桌的小女孩詩詩給他當女朋友,這真是,真是……”女老師杏眼倒豎,不遺餘力地打起小報告。
凌陽讚歎地瞟了小男孩一眼,心裡充滿了敬意:長江後浪推前浪,你小子有前途,吾道不孤哇!表面上卻不得不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老爹面孔,哼聲教訓道:“我說你這臭小子真是欠打,這麼小小年紀就學會朝三暮四了,你說,咱們隔壁炸油條老王家的女兒有什麼不好,你還給我跑到學校來移情別戀了,看我回家不活活打死你個小孽畜!”
女老師:“……”
“小東!小東!”
正尷尬間,三人背後傳來一陣呼喊:“冬日娜老師,我來給小東開家長會,對不起我來晚了,咦?你不是那個錢多多嗎?你怎麼在這裡?”
凌陽猛然回頭,看到一名腳踩着高跟鞋的知性女子快步走過來,正是自己只見過一面的頂頭上司,楚婉儀。
“楚婉儀,楚凌東,小屁孩,家長會,一百塊,完了完了。”凌陽痛苦地捂住臉,徹底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