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鎮的公共設施十分落後,晚上甚至沒有路燈。在濃濃夜色的掩護下,小老頭在年輕人的帶領下,專門挑選僻靜的巷子裡穿行,沿途還見到了不少接應的人手分別守在不同的巷子口,不斷朝板車打出“安全”的手勢。
因爲這裡是籬上蛆的地盤,獵蜥的朋友和手下不得不小心行事。直到小老頭拉着人力車,腳不沾地的狂奔出裡許的距離後,速度才終於慢了下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道:“現在好了,我們離開籬上蛆的勢力範圍,這下子終於安全了!”
藉着衣袖的掩蓋,凌陽異化成一名不完全形態的“鐵臂羅漢”,唯恐這些人來路不正,突然發難。好在小老頭一直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敵意,只是拉着板車向前飛奔,終於氣力不繼,在一個民房區的後巷裡停了下來,大口喘着粗氣,彎下腰輕輕捶打着發酸的大腿,看上去體力透支得不輕。
凌陽見小老頭一把年紀,還能保持非凡的體力和精神,足足熬了半宿,還能拉着兩個成年人邁步飛奔,不禁敬意滿滿道:“大爺,我看您手腳靈活,體力旺盛,請問您保持年輕的訣竅是什麼?”
小老頭在車把上支撐着身體休息,翻了翻白眼道:“無聊多抽菸,寂寞多喝酒,起早貪黑賭錢,熬夜偷看女人洗澡換衣服,冬天零下幾十度在河裡冬泳,夏天大太陽底下往死裡暴曬,一日三餐從不準時,這才造就了我現在這副金剛不壞之軀……”
凌陽大驚道:“這麼恨鐵不成鋼地禍害身體,還能寶刀不老,大爺真乃神人也……”
小老頭白眼翻得已經完全看不見黑眼珠,狼狽道:“別管我叫大爺,我今年才二十六……”
楚婉儀掩嘴偷笑時,二十六歲的小老頭已經重新拉起板車,緩緩朝一所依舊亮着燈光的民居走去,指着巷子深處一扇破舊的烏漆木門道:“那就是我們平時的集會處,每當有兄弟得了紅利和彩頭,都會找個時間平均分配,再好好吃上一頓。不過現在好了,有了大俠您的資助,我們完全可以在鎮上開設買賣,買房子放幾個小賭局,再聯繫些海鹽之類緊俏貨的二道販子生意,兄弟再也不用冒着危險,整日上房揭瓦,溜門撬鎖……”
楚婉儀狠狠瞪了凌陽,悄聲道:“果然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個小王八!你看你交往的,都是一些什麼樣的朋友……”
凌陽趕緊岔開話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詢問小老頭道:“你們平時不幹活兒的時候,都是在大街上拉人力車過活的嗎?怎麼不養幾匹牛馬之類的,也好節省些體力,免得入室的時候失去了力氣,手腳不靈活,再被人給捉住……”
小老頭乾笑兩聲:“兄弟們過得窮困,整個幫會只有一輛燒柴油的摩托車,那玩意動靜太大,在夜裡太扎眼,就沒騎出來,讓您賢伉儷受苦了……”
凌陽也跟着乾笑幾聲:“沒事沒事,你們服侍得這樣周到,我們已經十分感激。再說了,你今天要是騎摩托車出來,沒準一不小心摔死了呢?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小老頭苦笑道:“您說的那個什麼賽翁賽馬的,我倒是沒聽說過,不過您可真會安慰人,果然有大俠風範,不拘小節……”
民房的門口,早已被獵蜥派人守候,見到自家兄弟拉車過來,連忙打了一聲呼哨,獵蜥興高采烈地從院子裡奔了出來,殷勤地將凌陽和楚婉儀讓進了屋子裡。
屋子裡的陳設十分簡陋,說是家徒四壁也毫不爲過。客廳裡擺着一張油膩膩的桌子,上面擺滿了塑膠袋,裡面盛着各種肉食,一盞“氣死風”的毛玻璃罩油燈裡,不斷散發出略爲刺鼻的油煙,顯然燃燒的不是正規渠道來的油脂,而是用混合的劣價油勾兌而成,薰得人鼻孔裡直癢癢。
獵蜥,也就是和凌陽在賭場外分贓的年輕小賊,用袖子擦乾淨兩張塑料凳子,邀請凌陽和楚婉儀落座,這才點頭哈腰地笑道:“這會兒夜深了,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我好不容易撬開一家熟食店的後門,弄來一點簡單的吃食,前輩您千萬別嫌棄……”
忙活了整整大半夜,凌陽還真有點餓了,示意獵蜥和小老頭一起落座後,先是拿起一雙筷子遞給楚婉儀,這才拎起桌上唯一的一瓶燒酒,大拇指在瓶口處輕輕一彈,立刻將焊壓得十分緊密的鐵皮瓶蓋彈飛,咕嘟咕嘟給獵蜥和小老頭扥別倒了大半碗。
小老頭見凌陽如此手段,這才完全相信了獵蜥無限誇大了凌陽的本事,翹起大拇指,也隨着獵蜥的口吻,把凌陽稱呼爲前輩:“不用別的,就剛剛前輩您露的這一手,整個枯草鎮,就沒有第二個人能行,我算服了您了!”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凌陽喝了一大口酒,又捏起一片豬頭肉放進嘴裡,志得意滿道:“想當年我在華國江湖上混的時候,曾經一個人打幾十個,在一個省城的江北道兒上,博得了‘雙刀’的名聲。道兒上的兄弟哪一個見到我,敢不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刀爺’!說起我使刀的功夫,那才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已經不是出神入化四個字可以形容,就像當年趙子龍在長阪坡……”
“被人亂刀分屍一樣,對吧!”楚婉儀把一隻雞腿塞進凌陽嘴裡,生怕凌陽得意忘形,在陌生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安心吃你的東西吧,不要隨便胡言亂語。”
凌陽嘿嘿一笑,眼神瞟了瞟楚婉儀,朝獵蜥做出一個“你懂得”的表情:“家教嚴格,讓兄弟們賤笑了……”
獵蜥顯然不勝酒力,見凌陽喝酒喝得十分豪邁,也跟着喝了一大口,卻被嗆得練練咳嗽,撫着胸口道:“前輩,今天貿然連夜將您請了過來,實在是逼不得已。您十有八九已經被賭坊的人盯上,我並不是不相信您的能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既然您只是過路,不妨就在這兒避上一避,等風頭過去,我再派人把您護送出枯草鎮,就萬無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