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夏曦一愣,這才意識到手臂上的痛感,大概是在剛纔激烈抗爭中,不小心擦傷了吧。
她把手臂往後挪了挪,搖頭,“沒事。”
夜宸雋的眉心蹙起,強硬拉過她的手,藉着長街兩側薰染的黃色燈光,清晰可見原本光滑的手臂上沾着泥沙,傷痕處的血水已經凝固,並不是很深,可是看上去仍然有一些面目猙獰。
“這叫沒事嗎?”夜宸雋的語氣遂爾冷硬起來,卻從衣袋裡掏出一條幹淨的手巾,溫柔異常的繞着她受傷的地方包紮了一圈,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我送你去醫院。”他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走向自己的車。
瀟夏曦眼角的餘光看了眼站在旁邊早已經目瞪口呆的宋琳琳,尷尬地從他的手裡掙出來,“就一點點小傷,回去處理一下就可以了。”
她刻意用嘴向旁邊努了努,提醒他,“琳琳會暫時在我家住些時日……”
夜宸雋彷彿纔看到宋琳琳的存在似的,冷凜的眸光在她的身上緩緩劃過,宋琳琳一個激靈,連忙低下頭,怯生生的叫了聲,“老闆!”
“嗯。”夜宸雋不再看她,重新轉向瀟夏曦,淡淡地道,“我送你們回去。現在還能開車嗎?”
這個要求並不過份,而且他們本來就約定了,讓夜宸雋見見小謹天,所以他纔會恰好出現在這條去雅苑的必經之路。
“可以。”瀟夏曦點點頭,不再推拒。
夜宸雋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抿緊了脣走向自己的車。轉身的當刻,她隱約聽見他掏出手機,朝電話另一端的人低沉着聲音吩咐,“龍五,你該知道怎麼處理那些人,我不希望在香港再看見他們。另外,增派兩個人過來看護着,這些事情不許再發生!”
瀟夏曦的心兀的一陣猛跳。她明白,這是夜宸雋採用江湖黑道上慣有的手段對那些人進行懲戒。
他們的世界從來是她熟悉卻不可觸碰的,她不認同他們的處理手法,但無可否認的是,在更多時候他們處理的結果比循規蹈矩來得快徢而讓人信服。
輕嘆一聲坐進駕駛室,宋琳琳小心翼翼的從倒視鏡睨了眼夜宸雋拉開自己車門時清冷的背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猛地拉住瀟夏曦的衣袖,略帶驚訝地問道,“夏曦,老闆這是……你們倆的關係不會真的……?”
想起公司裡曾經流傳着瀟夏曦憑靠着美色得到職位晉升的流言蜚語,她不自然地涌起一絲不安的情緒。
那些空穴來風的話她自不相信。可是現在,事實似乎就擺在了眼前……
瀟夏曦百口莫辨。她與夜宸雋的關係千絲萬縷,其中的起起伏伏和腥風血雨,足可以寫成一本跌宕人心的長篇小說。而這些,是她不想與外人道的。
“就這樣……”她聳聳肩,給了宋琳琳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覆,然後便啓動了引擎,緩緩朝雅苑的方向開進。
宋琳琳不再說話。
車窗外的燈光明滅不定的遊走在瀟夏曦線條柔和的輪廓上,她只看得見她的側面,可是恍惚之間,感覺她的身上有一種讓人無法捉摸的冷冽,感
覺前所未有的遙遠。
夜宸雋的車緊隨其後。
……
打開門,蘇嫂看着衣衫凌亂的瀟夏曦,驚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宋琳琳也只是皮外傷,情況卻相對嚴重一些,瀟夏曦將她扶進屋內,轉而簡明扼要吩咐道,“蘇嫂,麻煩請醫生過府一趟。”
她懵然初醒般應了聲,剛要推上門,一條大長腿卻猛地跨了進來,幸好她收勢及時扯住了門把,纔不至於被夾了。
“這位先生……”她清楚記得夜宸雋,像他這樣丰神俊秀到極致的男人,哪怕只是一眼,也足夠印象深刻。
而且那時候是他將被綁架的瀟夏曦送回來的,先生對他以禮相待,下人們自然也不敢有任何怠慢的地方。
瀟夏曦回頭,“這是我的朋友。蘇嫂招呼他進來先坐一會兒,我與琳琳簡單收拾後再下來。”
“好。”蘇嫂垂下眸,眼角的餘光淺淺的掃了夜宸雋一眼,恭敬地讓開了一條道,把他請進了裡屋,“夜先生,這邊請!”
夜宸雋點頭,隨着蘇嫂大踏步邁入客廳。
蘇嫂盛上熱茶後便退了下去。他坐在沙發上,卻只覺得可笑。
哪怕蘇嫂掩飾得再好,他也輕易在她微彎的眸底捕捉到一絲淡的、不着痕跡的疏冷。那是對這個家出自本能的守護。
興許在她的潛意識裡,早就認定了,夜宸雋就是一個入侵者,他破壞着先生與夫人的關係;他的出現,讓這個原本溫馨的小家漸漸陷入了冰封。
可是他並不怪她。
夜宸雋目光閒閒的在裝修豪華的客廳轉了一圈,很明顯,這裡的裝飾源自歐美的風格,豪氣、大體、金碧輝煌,是雷承旭爲瀟夏曦母子築起的美麗城堡。在細節的點睛之處,還可以看出女主人的精心佈置,處處透着溫馨,是他從未領略過的“家的味道”。
電視牆的裝飾架上,放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相架。夜宸雋的視線逐一劃過去,相片裡大多數是小謹天不同成長時期的寫照,而最大的相架裡,雷承旭懷抱着小謹天,瀟夏曦則在旁邊甜甜的站着。滿載的笑意彷彿從他們的眼角里溢出來似的,猶自比傾灑的陽光還要奪目耀眼。
夜宸雋心底一黯,強迫着將視線移開。才轉身,卻意外地撞入了瀟夏曦清淨的眸裡。
她站在那兒已經有好一陣時間。手臂上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也換了一件家居的便服,渾身上下透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宋琳琳在客房裡正接受醫生的檢查,瀟夏曦擔心夜宸雋在客廳等得太久,所以交待了幾句,就從客房急匆匆跑了下來。
目光所及之處,夜宸雋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光暈裡,他背對着她,被亮光勾勒出的背影,曾經爲她支撐起半個天空,他們手攜着手出生入死,共同走過荊棘滿途,一直以爲終點的時候,卻不曾料想卻是另外一次別離的起點。
此時此刻,這一道背影卻莫名地顯現出如同失落一樣的意氣瀾珊。
“我們……去看看小謹天吧。”她朝他笑了笑,率先轉身走向後面的兒童房。
保姆早被她遣去了休息,只有小謹天躺在嬰兒牀上自顧自地與自己的手指“打架”,不時發出只有他才聽得懂的咿咿呀呀。這種遊戲似乎成了所有孩童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他們用着僅有的認識探索着所有未知,懵懂而初開。
夜宸雋從嬰兒牀的旁側探進頭去,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奇趣的景象。
小謹天驟然看見他,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去。他放下手指,睜着一雙圓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倏地咧開嘴咔咔地笑了起來,胖嘟嘟的手腳也歡喜地舞動個不停。
“你可以抱抱他。不過他有時候會怕生,會哭……”瀟夏曦提議着。
不過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夜宸雋已經伸出雙手,穿過嬰兒牀的護欄,直接將小謹天整個兒抱了起來,側抱在懷裡。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瀟夏曦說,他是他的兒子,他必信無疑。
現在細細看來,雖然小謹天的五官與臉形的輪廓還沒有完全長開,但是他的身上彷彿已經隱約有了他的影子。這種骨與血的連繫,不需要任何印證與解釋,只要一個簡單的回眸,就可以清晰感覺得到,彼此脈博的跳動。
小謹天的身體軟膩膩的,一陣陣奶香從他的身上散發而來,夜宸雋不敢抱得太用力,只是小心翼翼的輕輕託着他的小屁股和腋下。
瀟夏曦反而笑了,“你可以抱他緊一些。嗯,就是這樣子……他纔會舒服。”
她指導着他的手勢,不時在小謹天的下腋咯吱咯吱,逗得他連連哈哈大笑,躲避着盡往夜宸雋的懷裡縮過去,小腿用力地蹬來蹬去,夜宸雋只好將他抱得更緊,感受着一個小小的生命在自己懷裡跳躍的力量。
瀟夏曦適時地掏出手機,遷就着他們的角度拍攝下一個個美妙的畫面。
——這是他們父子倆真正在一起時的第一張照片,無論以後如何,這一張都將成爲他們最珍貴的記憶。
小謹天終於玩得有些疲累,很自然地伏在夜宸雋上沉沉睡去。微淡的呼吸聲輕柔地噴灑在他的頸脖上,酥酥軟軟的,有種說不出的甜膩。
“給我吧。”瀟夏曦從他的手上接過小謹天,將他放進嬰兒牀上,蓋上一張薄被,蓋住他的小肚皮,隨之在他的臉蛋上輕輕一吻。祝願,好夢。
做完這些,她從嬰兒牀上直起腰,才發現夜宸雋正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出神。
“怎麼了?”她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夜宸雋牽住她的手,重重地握在掌心裡。半晌,才低沉着聲音,緩緩地道,“夏曦,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瀟夏曦搖搖頭,所有痛苦險阻都彷彿在這一聲“對不起”和“謝謝”裡一下子化爲烏有。可是在那麼一瞬間,她的心依然抑制不住的痛,痛得不能自已。
一滴眼淚自她的眼角順而流下,他倏而慌亂的捧起她的臉,拇指揉上她的肌膚。潮熱的淚水滑入他的指尖,灼傷着他的眼眸。
“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嗎?”他祈求似的緊了緊她的手。
瀟夏曦哭得更厲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