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瀟夏曦坦然地應了一聲,沒有任何掩飾。她的態度是倔強的,也是篤定的。只要有一絲機會,她也不願意放棄。
“如果,我說不呢?”
“那……”瀟夏曦一臉哂笑,“無所謂,他是個不甘寂寞的人,我總要陪在他身邊的。”想想,其實她也很無奈,從認識那人最初,他就是一個風流得讓所有女人拜倒的男人,後來失憶了,身邊也不乏投懷送抱的美女,即使他沒放在眼裡,可是,作爲他此生最後的女人,她只能看緊點。
夜宸雋卻滿頭黑線。不甘寂寞?這是什麼形容詞?秋後算賬嗎?
他現存的記憶很大部分是龍五後來告訴他的,至於在天鷹會時的風流韻事,龍五自然不會提起,所以,那些勉強拼揍而成的記憶裡,總有一小部分是缺失的,想必不是很重要,他也不再追問。現在看來,大概與女人有關吧,他想。
“瀟萬川呢?你的父親,你也不管他了嗎?”凌少祺的眸底突然閃過一絲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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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夏曦抿脣不語。
瀟萬川再有千般不是,其實在他無微不至照顧麟兒的期間,她已經原諒了他。生命幾何,用仇恨填補餘生,用芥蒂抗拒所剩無幾的親情,不啻是一件極度愚笨的事。
她實在做不到置若惘顧。
只是,時下的情況容不得她多思考。選擇必有取捨,那麼,容她自私一回吧!
“好,那我給他一次機會!”凌少祺頹然地放下槍,轉向夜宸雋,“我們來一場單獨比試。這純粹是我們男人之間的較量,不涉及任何人。如果你贏了,我可以放你走。但是如果你輸了,你把命留下!”
他冷視着他,星辰滿布,在他的後面形成了一幅至美瑰麗的星河圖。然後,他聽到了夜宸雋在稍微考慮了幾秒鐘後,乾脆利落地應了聲:“好!”
他甚至不去問,比試的是什麼。凌少祺冷笑了幾聲,他料定了夜宸雋不會拒絕。沒有人會放過這個可以逃生的機會,而且,不至於將瀟夏曦捲入他們的爭鬥中。在這點上,他們幾乎不需要宣於言表,就能達成共識。
夜宸雋向他走前了一步。瀟夏曦手上一緊,立即斂下神色,急切地拉住他,“我不同意!”她清楚他們的想法,但是這樣的比試實在太過冒險。無論哪一方勝了,或者哪一方敗了,她都不願意看到。實在兩難啊!
夜宸雋回頭微微一笑,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下,瀟夏曦看着那抹笑容在眼眸裡如花綻放,怔了怔,終於放下了手。好吧,她應該相信他的!
凌少祺從江勇手上把原本屬於他的手槍重新拋回了他,一個精緻的弧度,夜宸雋穩當地接在了手裡。鐵質的冷感從掌心漸漸滲入,他低頭看着手裡的槍,修長的手指穿過板扣的鐵圈,模擬着緊了緊,並沒有實質扣動。——凌少祺竟然肆無忌憚地把他的手槍歸還他,這是他料所不及的。他相信他
,自然地,他也不會虧待這份信任!
失憶後他極少碰槍,曾經稔熟的槍法只剩下生硬的本能。有時候看着這麼一雙佈滿了薄繭的手,他也一度懷疑過,這雙手究竟有過怎樣的經歷,以致使他再次拿起槍支時,恍然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比試的方法很簡單:我們各自向對方開槍,最先倒下的爲輸。如何?”凌少祺的聲音裡透着滿滿的自信。
或許這個機會對他來說,已經等待了很久很久。無關陰謀,無關算計,無關權勢,只是純粹的較量,真正的對壘,以果敢論膽識,以生死論勝負!
“……好!”仍然沒有任何猶豫。
瀟夏曦卻將眉頭蹙得更深。她清楚他們的實力,若在平時,大概還能平分秋色,可是在經歷了剛纔一場浴火洗禮後,夜宸雋已經受傷,雖然他一直不說,但是她站在他後面時,無意間觸碰到他的脊背,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再細看,原來他的背部被火焰灼傷了一大塊,血液浸溼了黑色襯衫,布料粘膩地貼着他的皮膚,還有一陣陣隱約的糊焦的味道。
這個比試無疑是致命的,她同樣不希望凌少祺會輸。
可是,兩個男人已經達成了協議,她的阻止根本無濟於事。
懸崖前有一塊空地,嶙峋的岩石四散分佈,旁邊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他們分站於兩端,頭頂風起雲涌,背面漫天烈焰,將他們的臉容襯托得如皎聖潔,仿如兩尊華美的雕塑,深刻而靜謐!
瀟夏曦遠遠地,與江勇退守到岩石邊,緊張地攥緊了拳頭。
這一晚,註定了他們同路殊歸。
直到槍聲響起,子彈夾着激越的氣流破空而出,相對而立的兩人身隨意動,夜宸雋翻滾着避開凌少祺的槍擊,子彈落在沙地上如水花般濺起沙粒,尖銳的石礪劃破了他的臉,帶出刺痛。但是這時候,誰也顧不上這些身上的小傷,凌少祺的攻擊如影隨形,夜宸雋根本騰不出手還擊,只是屏住呼吸,藉着地勢的掩護,在岩石草叢間跳躍翻滾。
一晃神功夫,凌少祺已經連續發射了數發子彈,特製的尖頭鋼芯子彈沿着既定的軌道緊緻有力地追蹤着夜宸雋的腳步。他站在高處,眸底盡是清冷的決絕,握在手裡的槍閃着暗銀冰冷的光,密不透風般封鎖了對方的每一個可能伸縮的出處,可是,依然被夜宸雋靈活地避過,彷彿暗夜裡飄忽的魅影,虛無而沒有實質。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會給夜宸雋任何喘息的機會!徹底、狠絕、不留餘地。
瀟夏曦抖着手指站在邊上,一口氣悶在胸口,緊錯的槍聲幾乎碾碎了她所有思緒,只感到一雙眼睛漲熱得厲害,澀酸的淚水淌下來,盈滿了她的臉。
突地一聲槍落,她聽到了夜宸雋的悶哼,忍不住“啊”了聲,在這個午夜裡,尤其顯得尖銳。
凌少祺倉惶回頭,下一秒,已經被一支的手槍頂住了腰間,他再回槍時,已然太晚。
夜宸雋半蹲着,單手握着手槍,緩緩站起。
月色淌過他的臉頰,沒有一點血色。
“你贏了!”凌少祺扔下手裡的槍,再一次深刻地看了瀟夏曦一眼,闔上雙眸。這個結果是他始料不及的,但既然參與了比試,他願賭服輸。
夜宸雋卻只是抿着脣。
“不要!不要殺他!”瀟夏曦跌撞着跑了過來,雙手攀在他持槍的胳臂上,沙啞着聲音懇求,“如果你殺了他,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凌少祺驚愕地睜開了眼,脣角不自覺地泛起了一絲悽愴的笑,卻欣慰。而夜宸雋的目光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從瀟夏曦臉上游移到凌少祺,再轉回來,驀地淺笑,另一隻手擡至半空,指縫微張,數顆鋼製子彈從他的手裡滑落。
由始至終,他都沒有開過一槍。槍裡的子彈早被他退了出來。
瀟夏曦怔怔地看着那一顆顆子彈如珠碎玉般跌入草叢,緊了緊鼻子,終於會心地笑了。他讀懂了她的心意,最終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我們走吧。”夜宸雋也扔了槍,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嗯。”瀟夏曦笑着走上一步,雙手圈住他的臂膀,彷彿抓住一生的依靠,從此不再放手。兩人緊貼着彼此走出懸崖。
沒走出多遠,夜宸雋突然身體微晃,腳步也顯得虛浮,瀟夏曦連忙扶住他,入手之處,粘糊糊的滿是血跡。她驚愕出聲:“你受傷了?中槍了嗎?”
“噓!小傷!不要回頭,繼續向前走!”夜宸雋的重量幾乎倚在瀟夏曦身上,沉着聲在她的耳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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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少,我來殺他!”江勇跑至凌少祺身旁,眼看着夜宸雋他們的身影濃縮成小小的一團,在一片紅光中若隱若現,遂地舉起了槍。
剛要扣動扳機,凌少祺卻伸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將他的槍緩緩壓下。
他背轉身,負手仰望黑暗無垠的蒼穹,秋風清涼寒冷,身影孤寂縹緲,漫射的月光凝聚成一滴纖細的眼淚,落入幽深的瞳眸裡,如同跋涉而來的流星,擦過他的額發,消失在綿長的暗夜裡。
天邊,風雲暗涌。
凌少祺倏地低下頭,幾不可信地用手捂住腰肋,粘稠溫熱的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源源不絕地涌現出來,劇烈尖銳的刺痛讓他的指尖顫抖。一個聲音帶着深惡痛絕的狠戾貼在他的耳邊浮現:“凌少祺,你去死吧!哈哈哈哈……”
嘶啞的笑聲撕裂着黑夜,碎片殞落滿地。那人迅雷不及掩耳般將深埋在凌少祺體內的尖刀重新拔出來,再一次狠狠地從他的背後刺入。
變故突如其來。凌少祺用力拽開那人的手腕,尖刀仍然插在他的體內。血液急劇倒流,彷彿衝破牢籠的猛獸,在血脈裡橫衝直撞,一口鮮血從他的口裡噴薄而出,淋漓地灑向對面的人。刺目的猩紅星星點點地佈滿了那人的臉,如午夜裡平地冒起的地獄使者,在狂亂的笑聲中,尤其顯得猙獰恐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