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亡者
因爲負罪感引起的精神分裂症,就像是彈力球一樣,當你將幸福狠狠地砸下去時,彈上來的將會是同樣力度的苦難。因爲鹿晗而幸福的女人,終會因爲鹿晗而墮向地獄。
聖誕的夜晚,林南一反反覆覆地翻身閉眼,想要儘量忽視耳邊嗡嗡的聲音。在她的身邊,林南夕一直在重複地說着:“即使你父親是自殺的又如何?對於你的父母來說,你就是一個負擔,如果沒有你,你的父親應該就不會因爲累而自殺了,對吧?還有死去的尹佩拉,就算你只是林南殺人的一個藉口又如何?這只是充分證明你只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罷了。你還在尋找一個逃離的藉口嗎?你一直在逃跑吧……”即使林南夕一直在林南一的耳邊呼嘯着,林南一也對她置之不理,就像是鐵定了心不去理會自己心裡那不應該存在、沒必要存在的負罪感。
林南一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做到的,就算治不好自己的病,也可以做到忽視那幻覺和幻聽。但是林南一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和林南一的動手能力一樣,她即使再努力也無法做到忽視那喋喋不休的林南夕。
“你也只是一個亡者罷了。具體說,應該是亡者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到殘魂。”
早上,出道預備班的練習結束後,林南一在長椅上休息,林南夕在她的耳邊突然說了一句這樣的話。林南一的心開始動搖了。大概是一個月之前吧,林南夕就對她說了相似的話,說她是林南一,卻不是問江流,她霸佔着不屬於自己的軀殼。正常人都知道林南夕的話只是無厘頭,但是林南一卻偏偏相信了她。這時,林南一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辦法忽視林南夕。或許是看到了林南一的這份動搖,林南夕繼續說道:“所以,放棄吧,離開這具軀體,像一隻鳥一樣飛向天空,離開鹿晗。”“我不想離開。”林南一嘟囔着說道,這讓坐在他旁邊的鹿晗不禁回頭看她:“怎麼了?”林南一隻是勉強地笑着,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剛纔練習的舞蹈我做得很差,覺得有些遺憾罷了。”鹿晗的臉僵住了,又瞬間恢復原樣,他拍了拍林南一的背,說道:“不要追求完美,人生嘛,差不多就行了。”林南一低下頭,沒說什麼。
鹿晗擔憂地看着林南一,心裡想着林南一剛纔練習時的種種表現。
剛纔練習的東西是美姿,要求做出冷酷的樣子。林南一明明把導師佈置下的動作完美地做到了,甚至在三臺攝像機之前也可以做到完美,導師破天荒地誇獎了林南一。但是林南一好像把所有的東西都忘記了,忘記了自己學習的東西是美姿,而不是舞蹈。南宮延曾經對鹿晗說過,當精神分裂症越來越嚴重的時候,病人會連自己的生活都照顧不好,因爲這是一種自虐,甚至會一直做重複的事情,因爲忘記了剛纔做過了,到了那個時候,期待病人可以自愈已經是天方夜譚了,最好的辦法將病人送進醫院接受藥物治療。鹿晗現在真的很害怕,林南一的病情嚴重了,到那個時候,他或許真的只能像南宮延交代的那樣,把林南一送進醫院了。
可是你真的有勇氣那樣做嗎?鹿晗?
林南夕看着鹿晗,微笑着對林南一說道:“與惡龍纏鬥過久,自己終將變成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必將回望凝視。林南一,看好鹿晗吧,我希望他不會變得和你一樣可悲。”說完這句話時,一直纏着林南一的林南夕消失了。
能夠打敗惡龍的只有惡龍,自以爲置身於深淵之外其實早已被深淵吸引。一如中國的俗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麼,跟着不幸的人自己會變得不幸嗎?想到自己靠近鹿晗之後,不幸的自己似乎變得幸運起來,而鹿晗呢?他又是幸福還是不幸呢?林南一轉過頭,看着愁眉苦臉的鹿晗,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頂樓,鹿晗吹着風,猶豫着要不要給南宮延打電話。關於林南一的病情,鹿晗覺得自己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南宮延了,但是一想到之前南宮延毫不顧忌林南一身體的療法,他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這時,鹿晗覺得有人走上來了,就默默地躲到一邊,呼了一口氣。至少現在,他不用做選擇了。
林南一走上頂樓,尋到一低處,她毫不猶豫地爬了上去。
這條街的夜景終於是毫無保留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林南一展開雙手,呼吸着,一臉迷醉:“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呼吸了吧?就像是我的父親一樣,最後,我終於要成爲亡者了嗎?真棒?”
躲在一邊的鹿晗,模模糊糊地聽到林南一的話,覺得自己的心臟瞬間就被什麼人揪緊了。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大叫着:“林南一!你在做什麼!”聽到熟悉的聲音,林南一回過頭,在空中,身子猛烈地顫抖了一下:“鹿晗?你怎麼在這裡呢?”“林南一你下來。”鹿晗粗暴地命令着,完全不管林南一此刻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鹿晗,做瘋子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再見。”林南一微笑着說完這句話,就一副要跳下去的樣子。“如果你跳下去的話,我就陪你一起!”鹿晗大聲叫着,也爬上去了。剛爬上去,鹿晗就低頭看了一眼,有恐高症的他當場腿軟了,但還是說道:“就像是《泰坦尼克號》一樣,you、jump,I、jump。”林南一看着有些頭暈目眩搖搖欲墜的鹿晗,立馬爬下去。不是她覺得鹿晗真的會跟着自己跳下去,只是覺得鹿晗一定會在自己跳下去之前就掉下去而已,畢竟鹿晗此刻,有點風雨飄搖的感覺了。林南一將鹿晗扶了下來,說到:“不跳了。”
林南一轉身離開,卻被鹿晗一把抱住,鹿晗在她的耳邊說道:“答應我,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不要去尋死。”鹿晗將林南一緊緊地禁錮在自己的懷裡,讓林南一有點無法招架,只能說:“知道了,我不會尋死了。這是我林南一對你鹿晗許下的承諾,不會變的,所以,請放開。”鹿晗鬆開自己的手,看着一步一步離開的林南一,默唸着——
放開?或許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放開你了?精神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