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你沒想到吧?”趙姝兒的態度又冷淡起來,口氣乾巴巴的,帶着一絲嘲弄。
鄭無謂道:“是的,之前我的思路被誤導,覺得破壞剎車這樣的技術活只有男人才能幹。
但我的同事已經調查了孫曉菊的背景,她的父親在小鎮上開了一家修車鋪。所以,我想到了你……”
趙姝兒的笑容更淒涼了:“要是你知道我從12歲起就在我爸爸開的修車鋪裡幹粗活,你肯定早就破案了。
我還沒有輪胎高,就開始幫家裡幹活了。我13歲的時候,就可以一個人換胎補胎,還能自己修車。
我整天一身泥一身汗,要在店裡忙到很晚才能回家。我的功課都是在忙完店裡的活以後自己補上的。
我告訴自己,不能睡,不能玩,一定要好好讀書,否則的話,我就一輩子陷在這個店裡了。
我考上了高中,他們說女孩總是要嫁人的,不用讀書,非要讀的話,就自己貸款去讀。
我就是用助學貸款讀到大學畢業的,我打工,掙錢,還上一個學期的錢,再貸下一個學期的。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纔讀到大學畢業。可是你知道,”
她悲慘地笑着:“我大學畢業了也是孫家的女兒,我掙的錢每一分都要給他們,還有各種千奇百怪的要求。
你們知道是什麼讓我下決心消失的嗎?我在單位被一個變態的上級強姦,我哭着告訴了父母。
父母趕來了,跟那個人談了一晚上。我以爲他們是要替我做主。
誰知道第二天他們走了,那個上級繼續糾纏我,他竟然說,你父母收了他一筆錢,默認了我跟他的情人關係。
要知道,那人可是有妻子兒女有家庭的呀。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只要我還是孫曉菊,就註定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爲了錢,他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你是怎麼弄壞剎車的?”
“這個太容易了,對我這個修車行老闆的女兒來說。我只需要在尚曾奇去洗手間的時候,鑽到車下面去,兩分鐘拆鬆油管。”
“你弄壞了剎車,難道不怕自己逃不掉嗎?”
“鄭警官,你真的不瞭解我啊。我早就想好了全身而退的辦法,雖然那很冒險,但值得一試不是嗎?
我設計在汽車將要滾下山崖時跳下去。我知道,這可能會讓我斷胳膊斷腿,但不會要我的命。
斷一條胳膊斷一條腿,也比重新回到那個家要好,好一千倍一萬倍。”她臉上露出了悽傷慘痛的笑容。
“你爲什麼要讓小蠻上你的車呢?”鄭無謂聲音嚴厲。這是他特別關注的。
“小蠻,”趙姝兒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柔和:“她是個意外。要不是你追着那個持刀殺人的人跑了,她不會上我們的車。
我當時很猶豫,也有想放棄的想法。可尚曾奇說最近要回一趟家鄉,勸我跟他一起回去。
我知道,就算我不回去,他也會把我還活着的真相告訴我的家人的。
我已經把剎車弄壞了,尚曾奇必須死,否則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蠻,我不想要她的命,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讓她死。最後一刻,我是抱着她一起跳下車去的。
鄭警官,你要是再見到小蠻,請你替我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鄭無謂還不及回答,左小叨的臉出現在病房門口。
鄭無謂朝他點了點頭,他走進來,把一張紙放在了趙姝兒面前:“趙姝兒,你涉嫌謀殺尚曾奇,這是拘捕令。
鑑於你的病情,我們將對你實行監視治療,直到你的身體狀況恢復至可以接受刑事詢問。”
趙姝兒已經恢復了平靜,她的臉色輕鬆而和氣,尖尖的下巴和微翹的眼角都透着俏皮可愛的意味。
笑容在她美麗的臉上慢慢地瀰漫開來,那笑容裡隱含着的悲苦和蒼涼讓人心生寒意。
趙姝兒嘴角上揚,淚水卻從眼睛裡潸然而下:“鄭警官,謝謝你讓我安寧。”
鄭無謂看着她,趙姝兒卻再也不肯說話,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左小叨跟隨鄭無謂走出病房,尚蘭蘭神情複雜,膽怯而又緊張地跟隨着他們。
她邁着小碎步跟着鄭無謂,聲音怯怯地問:“鄭警官,真的是趙,不,是孫曉菊殺了我哥?她這是爲啥呀?”
左小叨也低聲問:“頭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鄭無謂面無表情:“尚曾奇在臨死前,跟盧靈楓說過對趙姝兒的懷疑。”
“盧靈楓?”
“對,尚曾奇跟趙姝兒第一次相親見面時,小蠻也在場。盧靈楓在旁邊聽着他們的對話,覺得趙姝兒有問題,怕小蠻跟她在一起不安全,就私下見了尚曾奇。
盧靈楓說自己是小蠻的男友,想問問尚曾奇對趙姝兒的感覺。尚曾奇告訴盧靈楓說自己絕對沒有認錯,趙姝兒就是他那個失蹤在羅布泊的女同學。
他說趙姝兒自導自演失蹤,與家人斷絕往來,肯定是有苦衷的,但他不知道爲是爲什麼,他想要搞清楚。”
“他可能根本就沒有搞清楚,但他想勸孫曉菊回家……”
“也可能是趙姝兒根本不想說,她好不容易逃離了家人,肯定不願意再回去。
尚曾奇的一再勸說讓她起了殺機。她一定覺得,只要殺了尚曾奇,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孫曉菊這個事實了。”
“還有,”左小叨道:“祝建華剛纔打來電話,說孫曉菊的家人已經找到了。她父親聽說她還活着,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死丫頭,肯定是掙了大錢。”
“啊?!”
“一聲嘆息吧!”
鄭無謂轉身對尚蘭蘭道:“你現在去哪裡?我送你。”
尚蘭蘭道:“我去賓館吧,我要去找媽媽。”她的聲音帶着哭腔,顯然,她還沒有完全消化這一個小時內的所有信息和變故。
鄭無謂他們走到醫院停車場,剛準備上車,左小叨的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說了一句之後臉色驟變:“什麼?天哪天哪,我們馬上回來!”
他掛斷電話,一臉驚駭地看着鄭無謂:“局裡的電話,醫院剛剛報警,趙姝兒,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