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不屬於這個城市,或者說,她從未屬於這個城市。
城市漸漸入夜,聒噪了一天的喧鬧也漸漸地安靜下來進入了夢鄉。
十七不知道應該去哪裡,不知道該不該回家,更不知道該怎麼做。
半年前,她在聾啞學校的時候被一個所謂同學的朋友騙進來,懷揣着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的美好想象,親手將自己推入了更深的深淵。
十七的家庭條件並不好,是奶奶磨了十七的叔叔嬸嬸好久纔將十七送入了聾啞學校。
十七是先天性聽覺障礙,親生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把她拋棄了,她是奶奶在村口那個橋洞下撿來的,一直跟奶奶相依爲命。
奶奶沒什麼文化,但看着叔叔家的孩子可以正常上學,奶奶很着急,聽說城裡有聾啞學校,便想把十七也送過去上學。
但奶奶沒有錢,幹農活的收成都被叔叔嬸嬸拿去了。
在叔叔嬸嬸一家看來,奶奶給他們幹農活是天經地義,他們給奶奶住給奶奶吃,就夠了。
奶奶會趁着空閒時期接一些附近食品廠、玩具廠的一些小活,賺些零花錢給十七。
但這些錢,遠遠不夠十七去城裡上學。十七的學費,是奶奶給她求來的。
在她10歲那年,終於步入了學校,也終於如一個正常孩子般坐在了教室裡,她格外珍惜這上學的機會。
“天天養活一個老的還不夠,還得再養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野孩子!”
這是嬸嬸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十七聽不見,但看的到嬸嬸臉上快要溢出來的對她的厭惡。
她要好好上學,好好掙錢,養活自己和奶奶,再也不想讓奶奶受叔叔嬸嬸一家人的氣。
在聾啞學校的三年,十七拼了命的學習。
因爲老師們說,知識可以改變命運。
在十七快要畢業的時候,一個同學的朋友找到她,說有一個好的工作介紹給她,用人單位對她很滿意,期待她可以快點去上班。
單純的十七以爲改變命運的機會這麼快就來了,她與奶奶告了別,跟着那個所謂同學的朋友踏上了離鄉的路,堅信那是改變自己命運的路。
她不敢回家,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奶奶。
可她不敢報警,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像疤叔所說的,自己會住一輩子的牢,那奶奶怎麼辦?
以後奶奶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了,誰來照顧她?
叔叔和嬸嬸會不會嫌棄奶奶,像當初自己被父母扔掉一樣,也把奶奶扔掉?
十七漫無目的地走着,同時又警惕性地看着周圍。
她知道,疤叔一定會派人來找她,如果被疤叔抓回去,可能會被打死。
她剛剛被騙進來的時候,一個女生試圖逃跑被抓了回來關進了那間“懲罰室”,後來,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生。
她不能被抓回去,她不能死,她得活着。
夜色已經很深了,十七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想起之前在公交車上行竊的時候有看到過一個公園,那個公園距離縣人民醫院不遠,但是地方很偏僻,她決定去公園找個偏僻的角落睡一覺。
晚上的公園靜悄悄的,小路的躺椅上躺着一個男人,十七謹小慎微地從男人旁邊快步走了過去。
“站住!”男人的聲音從十七背後響起,十七打了個冷顫,撒腿就跑。
男人從長椅上站起來,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十七細小的胳膊。
十七在轉過身掙扎的過程中看到了男人的臉,是下午大巴車上黑色帆布袋的主人。
男人沒有要對十七動手的打算,他只是死死地拽着十七的胳膊,任她怎麼也掙脫不了。
“是不是你們偷了我的錢?”
趙全衝着還在不停掙脫他的十七吼道,他的眼睛紅紅的,在抓住十七的時候,好像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十七聽不到趙全在吼什麼,但她大概能猜出來,趙全認出了她。
“把我的錢還給我!”
趙全說着,扯下了十七背上的書包,慌亂地在書包裡摸索着,除了一塊麪包和一瓶水,卻什麼也沒有。
“錢呢?你說!我的錢呢?!”趙全將書包扔到一邊,兩隻手緊緊地抓着十七的肩膀劇烈地搖晃着她。
十七被嚇的不知所措,眼淚吧嗒吧嗒地流着,拼命地想從趙全手中逃脫。
趙全死死地拽着十七的胳膊,向着公園的出口走去。
“不說是吧?行,咱們到派出所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