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咱們繼續。
話說那天是十一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教師麼,就是有這麼個好處,學生放假只要不是刻意的出去掙外快,自然也能安安生生的在家歇着。
佟童中午吃了飯,悠閒的拿了張報紙在客廳裡自己的那組沙發上躺着。仰起頭,順着陽臺上的大落地窗,就看見了窗外明晃晃的陽光。佟童微眯着眼睛,看着折射在玻璃上的那一點焦點,映出五光十色。
冬天,真的是要來了呢。
又把身上穿的棉質家居服狠狠的揪着緊緊的貼在身上,兩隻手交疊在胸前,還是冷啊。
沒辦法,北方就通暖氣前這半個月最難熬,就算是有再明媚的陽光,也沒有了溫暖的熱度。
佟童起身進了臥室,抱了牀被子扔在牀上,看了看,最後還是彎下腰,又把被子抱到了客廳裡。
擡腳,窩進沙發,用遙控器點開電視機,嚴嚴實實的蓋上被子,舒舒服服的閉上眼睛。
佟童就是有這毛病,聽着電視機的響動,漸入佳境,一覺醒來,那纔是真正的通體舒泰。原來他在家的時候,就經常這麼睡,有時迷迷糊糊的一覺能悶到半夜。
閉眼,睜開,再閉眼,再睜開。
佟童乾脆一股腦坐了起來,眼睛瞅着客廳的另一邊,呆愣着出神。
挺好的客廳,電視背景牆啊、休閒吧檯啊還有那透着浪漫優雅的小餐廳,應有盡有的,絕對的應了那句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了。
但是,硬生生的被兩組風格迥異的沙發給攪合的不倫不類了。
佟童喜歡一些低調奢華的,純白色的真皮沙發,手感舒適又顯檔次。可是凌浩吧,別看着表面上風風火火的,就喜歡那溫馨愜意的,弄了組布藝沙發。
其實單個兒拆開來看,哪個放這客廳裡都嚴實合縫的滿好,只是分居客廳兩邊吧,就……
佟童再擡眼,看了看電視背景牆前邊的兩臺顏色迥異的二十九寸彩電,又一頭栽回到沙發裡,用被子狠狠的蒙在頭上,這不是存心膈應人呢嗎!
其實佟童都明白,凌浩也算是個受害者。
但是!自己被傷害不能成爲傷害別人的理由!
他凌浩的房子好歹安安生生的在後樓裡放着,可他佟童呢,一眼沒看着,就讓人給倒騰個面目全非!
讓凌浩就這麼囫圇着住進毛坯房裡也是不人道的,可這問題他得找物業解決啊!再說了,你凌浩裝修房子的錢又不是我去你口袋裡掏的,憑什麼就得爲了裝修的錢跟我家耗着!
佟童翻身,五臟六腑就像擠在一起似的,憋得喘不上一口氣。
心裡想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開發商真是缺德帶冒煙的,官司一天的不判決,自己和凌浩早晚都得兩敗俱傷。
凌浩在門外跺跺腳,哆哆嗦嗦的掏出鑰匙,一隻手往鎖孔裡插,另一隻手攥着耳朵揉搓。
呵!天真是涼了。
一進屋就聽見有個女人在哭:“爲什麼啊!這是爲什麼!”,換了鞋,剛起身,就看見佟童窩在客廳另一端的沙發裡,眼睛輕輕的閉着,呼吸很是均勻。
凌浩躡手躡腳的走近,看了眼電視,嚯!這傢伙!哪來的這麼多的眼淚!跟水龍頭似的!
從地上撿起遙控器按滅了電視,轉身看着佟童輕顫着的睫毛,輕輕的擡手做了個掌摑的動作,見佟童沒有絲毫的反應,才輕輕的轉回身,進了自己的臥室。
裹着被子,用腳輕輕的點着四二拍,凌浩攥着手機,心思卻順着窗外枝椏間的縫隙飄的老遠。
在外面晃盪了一圈,酒足飯飽,凌浩輕輕的喟嘆出聲。
這小子中午跟自己玩的是以退爲進的迂迴戰略吧。
都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跟你和風細雨的,你好意思跟人家急赤白臉嗎?
其實凌浩也明白,自己挺沒理的,畢竟房產證上寫的是人佟童的大名,可是自己那僅有的積蓄都砸在這房子的裝修上了,讓他回去住樓後面自己那毛坯房,除了不露天,跟露宿街頭能有什麼區別。
現在最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佟童能把自己那毛坯房要了,再等着判決下來,倆人拿着賠償金,都消消停停的過自己的日子。其實前後棟,樓層朝向都一樣,差不了多大成色。
只是佟童,瞧那據以力爭的!可能麼!
愁情煩緒的通通掖進肚子裡,再厲害也趕不上瞌睡蟲的萬分之一。
肚子一陣絞痛,凌浩迷迷糊糊的睜眼,已是日薄西山。趕緊趿拉上拖鞋往客廳的衛生間跑,舉步維艱。
一拉門把手,咦?有人!
凌浩當時就崩潰了!這屋裡不是自己一個人啊!怎麼把這茬口給忘了!
輕輕的敲門。
“誰啊!”又是那一把渾厚磁性的男聲。
“那個!我!”凌浩強自的壓抑,狠狠的捂住小腹,扭捏的絞着雙腿,儘量的和顏悅色:“那個……我……着急!”
沉默,沉默,“你先等會兒!”
“誒!您快點兒!”凌浩一手堪堪的扶住門,臉色憋得通紅。
佟童起身,衝了馬桶,手剛伸向門鎖釦,又縮了回來。
機會啊,千載難逢的!讓這小子知道和他在一起起膩到底有多不痛快,這小子會不會知難而退,主動的退出房子?
佟童心念一轉,又穿着褲子坐回了馬桶上。呆着無聊,四周的看看,拿起熱水器的說明書在馬桶上認真閱讀。
……
“您!好了沒?”凌浩話都說不齊整了。“洗澡前,請事先加熱……哦!你等會兒啊!我褲子拉鍊卡住了!”佟童輕輕嘀咕着,忽然聽見凌浩在外面嗓子憋得比褲腰都粗,忍住笑扯出一腔的心急火燎:“你再等等!我也急啊!這!哎!怎麼就拉不上了呢!”
……
“我求求您了!”凌浩雙手撓門,雙膝跪地,欲哭無淚:“您就開着褲門出來吧!沒人嫌乎您!您,再不出來,我要……”
“什麼?”“我要拉褲裡了!”
“譁!”,衛生間門瞬間洞開,佟童一邊撲擼着上衣,一邊誠懇的道歉:“你看看!都怪我……”“沒事兒了您了!”凌浩抓着門框,連滾帶爬的,強撐着回手鎖了門。
“哇咔咔咔!”佟童雙肩聳動,無聲的仰天長笑,表情囂張肆虐,回身眯着眼睛,緊緊的盯住那扇緊閉的門扉:“凌浩小同學,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啊!”
“嘩啦!”“咔嗒!”
“呼”排除毒素,一身輕鬆。
凌浩走出衛生間,狠狠的吐出一口氣,那種強忍着連呼吸都困難的感受,真是猶如下到了十八層煉獄。
回頭,正看見佟童在沙發上帶着眼睛翻着一本書。輕輕翻動着的書頁發出細微的窸窣,男人修長乾淨的手指輕輕的拂過書頁,臉上的輪廓在溫暖的燈光下,分外的柔和。
凌浩劇烈的心跳忽然不再浮躁,想起剛纔自己的失態,不由得有些面紅耳赤,輕輕的咳了一聲,成功的引來了男人的注意力,凌浩微笑着輕輕點頭:“那個,我要出去了,遊樂場這會兒開始上人了!”
“啊!這樣啊!”佟童趕忙起身:“現在正是上下班的高峰,路上車多人多,路上小心!”
凌浩微笑着點頭,目光下移,瞬間的睜大了雙眼,緊接着擡起頭來,咬牙切齒的用手指着佟童的鼻子直哆嗦:“你、你、你、你!”
個缺德帶冒煙的!
佟童順着凌浩的目光下移,看了看自己根本就沒有拉鍊的棉質傢俱褲,攤攤手,笑得一臉無奈:“我記得有拉鍊來着!”
“咣!”佟童捂着耳朵,看着被摔得哆哆嗦嗦的大門,輕輕的咧了咧嘴。
“什麼!”小易甩下菸頭,狠狠的從地上竄起來,呼哧呼哧的喘出一溜白煙:“太他媽的不是東西了!他就這麼整治你來着?”
凌浩蹲在臺階上輕輕的點頭,眉毛皺出了一個疙瘩,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來,高高的仰起頭,吹出一口霧氣:“這幫子讀書人就是一肚子的壞水兒!”
“他奶奶的!他不仁你就不義!”小易說着湊近凌浩,兩隻眼睛亮的像探照燈。“你的意思是?”凌浩扭頭,微微的眯起眼睛。
“哥們兒!知道有句話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易勾起脣角,狠狠的拍上凌浩的肩膀:“明兒就週一了,他一老師,可得有整點兒,你嘛!早起可是有的是時間……”
“哦~”凌浩茅塞頓開的扯出一臉陽光燦爛,似乎將那暮色沉沉都照得通亮,狠狠的捶上小易的肩膀:“夠哥們兒!走!吃飯去!”
“哈依路亞哈依路亞!”佟童摸索着手機,關掉那振奮人心的大合唱,翻身,裹緊被子,昏昏沉沉的剛要再找周公探討一下夢理玄機,忽然的一激靈,“蹭”的坐起身來。
今天週一,早上八點學校有他一節現代漢語。
趕緊摸出眼睛戴上,竄起來,翻箱倒櫃的找出那件黑色的休閒西裝。左腳剛套在褲腿裡,就拉着褲鏈往衛生間蹦。路過凌浩的臥室還抽眼看了一下,嗯,門扉緊閉,看來還沒醒呢。
推門,嗯?
“凌浩?凌浩?”佟童手扶着門把手輕輕的叩門,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聽,沒動靜啊,手下力道加大:“凌浩!我知道你在裡面!快開門!”
“嗯?”帶着鼻音哼出一口氣,凌浩坐在馬桶上重重的打了個哈欠。容易嗎他,爲了堵那小子天不亮就在馬桶上坐着了:“佟老師!有事兒啊?”
強自鎮定,佟童緩和了語氣:“凌浩!你好了沒有啊!我要洗漱啊!”
“您着急嗎?”“那個,還行!”
哦!還行啊!那我再坐會兒!凌浩眯上眼睛,本想睡上一覺,奈何一想到佟童一臉的氣急敗壞,饒是怎麼困也興奮的一丁點兒睡意都沒有了。
……
“凌浩!”佟童看了眼表,七點一刻了,手下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凌浩!快開開門啊!”
“您不是不着急嗎!”
呃,一句話把佟童噎得上不來下不去:“我八點的課啊!現在七點一刻了!我快遲到了!校車快趕不上了!全勤獎金啊!”
一着急,該說不該說的全吐露出來了。
八點上課,七點一刻,嗯,行,這校車說什麼也是趕不上了,獎金,哇咔咔!拜拜了您了!
“您早說啊!”凌浩從馬桶上站起來,輕輕的開鎖,看着佟童跌跌撞撞的衝向洗手檯,擠着牙膏的手直哆嗦。凌浩穿着睡衣,頭髮蓬亂的倚着門框上打了個哈欠:“佟老師!”
“嗯?”佟童塞了滿嘴的薄荷泡泡微微的側頭。
“您是教漢語言文學的吧?”“怎麼了?”佟童吐掉嘴裡的泡沫,輕輕的擦了嘴,回過頭來,一臉疑惑的看着凌浩衝他笑着輕輕的挑眉。
“那您知道有句話嗎?叫‘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哈哈哈!困死我了!起得太早!嚯!真冷!”凌浩搓着兩條胳膊刺溜溜的閃進臥室,鑽進被子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各位同學!對不起啊!遲到了!”佟童陪着笑臉,想起早上眼看着校車揚長而去時甩下的一縷青煙,太陽穴突突直跳。
打車啊!三十多塊啊!全勤獎金啊!
聽着背後學生們的議論紛紛,佟童轉身拿着粉筆,狠狠的一筆。“吱”的一聲,攪得人肝膽俱裂。
凌浩!佟童在心裡咬牙切齒:我和你勢不兩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