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這麼看着我啊!”凌浩有些氣餒,看着佟童輕挑的鳳眼,上去一把攥住那冰冷的手掌,放進懷裡:“冷吧!我也不知道……”
佟童忽然甩開那雙手,狠狠地的捶着自己的腦袋。凌浩慌忙跑過去,想要攔着,卻看見他蹲在地上緊緊的抱着自己的腦袋。
“童童!”凌浩走到他身邊蹲下,把住那聳動的雙肩,輕輕的喚着。在寒冷的蒼茫裡,帶出一圈圈的白色霧氣。
“我,我真是想讓咱倆都能全身而退!我真沒想到!沒想到!轉了個圈子,倒把你一起拖進來了!怎麼辦!我……我……”斷斷續續,語氣中溢滿了自責。
“真傻!”將那瘦削的肩膀再往懷裡攬緊了些,凌浩輕輕的笑着,順着那顫抖的脊背撫摸:“我們能出去的,再說,”
溫熱的氣體撩撥着耳下敏感的神經:“要是真和你一起凍死在這兒!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亂用成語!”佟童面紅耳赤,一把將凌浩推開。看他嬉笑着坐在積着雪的地面上,又不情不願的伸出隻手去拉他:“起來!回去拉肚子沒人伺候你!”
凌浩依然笑着,拉住那隻手站起來,卻死活也不再鬆開了。佟童不作聲,任他拉着。
因爲這裡沒有世俗的眼光,所以,隨你。
“你別這麼橫衝直撞的!”凌浩狠狠的拽住焦躁不安的佟童,看了看越發陰沉的天空,默默的估算着:“看樣子天是不早了,別亂走!保存體力!”
佟童習慣性的低頭要看腕上的表,看着空蕩蕩的手腕,這纔想起來,早上和凌浩纏磨的煩亂,匆匆的出來,怕是落在牀頭櫃上了。
更加氣惱,狠狠的甩開那隻手,找了塊平坦的大石頭,撣淨了上面的積雪,輕輕的坐下,擰着眉毛:“那你說怎麼辦?”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對不起……”路嬈狠狠的按斷了電話,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快六點了,凌浩和佟童午飯都沒吃就慌慌張張的一起跑了出去。現在都已經五六個小時了,要真只是出去轉轉,早該回來了。
再說,約好的下午一起到滑雪場的,怎麼會甩下她就不見了呢。
路嬈快步走到服務檯,沒工夫理會前臺和藹的笑容,擰着眉毛衝口而出:“我朋友出去很久了,怕是在這附近的林子裡迷了路,有沒有什麼人能幫我找找?”
前臺一聽山莊裡丟了客人,也是頗爲驚慌,趕緊打電話到山莊的總檯,聯繫負責人。
接待路嬈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年齡和路嬈相仿,卻有股穩重,自內而外的散發出來。看着他臉上的微笑,路嬈狂亂的心跳竟漸漸的平復了下來。
給路嬈倒了杯熱水,看着從杯口飄散出來的熱氣,男人語氣溫和:“別急,具體情況是怎樣的?”
“你這是幹嘛呢!”看着凌浩伸手在冰涼的樹幹上摸索着,佟童忍不住兩三步的跑過去,扯住那隻手:“多涼啊!”
凌浩笑着,安撫的拍拍那鐵青的臉頰。佟童偏了頭,急急的要閃開。沒想到,這世上就有所謂的一失足成千古恨,而且,就讓他佟童給碰上了。
只聽佟童“哎呦”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凌浩嚇壞了,趕緊蹲下要扶他起來。佟童擺着手不讓,只是說疼,額上漸漸的滲出冷汗,一顆顆的漸漸密佈。
就是一塊小石頭,佟童往後錯的時候踩到了。積雪不算深,可是禁不住滑,就這麼崴了一腳。骨頭傷沒傷到不知道,反正是腫起了老大的包。
“這怎麼話兒說的!”凌浩氣惱,看着那高聳紅腫的腳腕,又心疼又着急,忍不住的粗聲粗氣:“你跟着添哪門子亂啊!我這不是摸摸樹幹打算看看方向嗎!這下好了!你倒是怎麼走啊!”
佟童咬緊了脣,鳳眼隔着鏡片緊緊的盯着凌浩。忽然一咬牙,愣是站了起來。可是連半步都走不了,鑽心的疼。
凌浩徹底無奈了,看着倔強的身影,努力的調整着呼吸,輕輕的上前攬住佟童的肩膀。被甩開,就鍥而不捨的再次攬住。
佟童有時也會疑惑,他從來不曾在誰的面前這麼幼稚的負氣過。只有凌浩,總是讓他不能自已。
“你先坐會兒!”凌浩攙着佟童,又回了剛纔的那塊石頭上坐下,輕輕的擡起那隻腫了的左腳,無奈的擰了擰眉毛:“我現在不知道你到底傷的怎麼樣,不許亂動!”
少有的嚴厲語氣,佟童只好悶不做聲的點頭。
看着凌浩又折回身子,摸着那棵樹,佟童禁不住好奇,瞪着眼睛,抻着脖子:“誒!你這麼摸就能摸出東南西北來!”
“傻帽兒!”凌浩微微的笑着,言語間的寵溺連自己都不自知,倒是佟童有些不自在的錯開了眼睛。
輕輕的拍了拍手,凌浩又回身蹲下來輕輕的觸着佟童的腳腕。冰涼的指尖觸及高溫的肌膚,帶來一陣戰慄。佟童忍不住的倒吸了口冷氣。
“疼?”凌浩擡眼,看着佟童,眉毛中間擰出個結,眼睛裡的擔憂溢於言表。
佟童輕輕搖頭,有些內疚:“我,我剛纔……”
凌浩笑着輕嘆了口氣,忽然伸出手,颳了刮佟童的鼻尖。佟童呆愣的看着那指尖來了又走,絲毫動彈不得。
凌浩蹲下,轉過身,拍了拍自己的腰:“上來!我揹你!”
久久不見有重量附加,凌浩回身,就看見佟童望着那後背出神。無奈的笑着站起來,撐着他的雙肩,眼睛直直的看進那雙鳳眼裡:“你那腳要是現在走,咱倆走到明年也走不出去!你真就打算這麼凍死在這兒!別彆扭了!趕緊的!”
說着又回身,蹲下,這次沒來得及拍自己的腰,就有一雙手輕輕的纏上了他的脖頸。
“我就是彆扭!不願意看你自己出去不就得了!”貼着耳根輕輕的抱怨,竟帶着絲撒嬌的甜膩。
凌浩輕輕的笑,捧着佟童的大腿顛了顛:“咱可是出發了啊!”
佟童急急的攬緊那寬厚的肩膀,語氣透出驚慌:“哪兒啊你就出發了!”
“不知道吧!”凌浩眼睛看着前方,雖然無比空茫,卻充滿了堅實的力量。因爲背脊上的溫暖,早已遍佈四肢百骸:“我剛纔摸那樹幹就是辨方向的,光滑的那邊兒衝着南,那山莊的門衝着南開着,一路的往北,應該沒錯!”
“還有這麼多學問?”佟童貼近了凌浩的臉頰,掩飾不住的驚奇:“你怎麼知道的?”
凌浩不想承認,雖然背上的重量有些出乎意料,但喜悅和得意的心情更是難以壓制:“我小時候在鄉下老奶奶家住了好幾年呢!那山可是多了去了,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你現在還能見着我!這是天兒不好,要是天兒好,咱倆早就出去了!”
凌浩說着來了興致,什麼怎麼根據陽光辨別方向啊,什麼觀察河流小溪辨識方向啊,手錶怎麼當指南針使啊,甚至連塊石頭,都能分出來東南西北。
聽着凌浩一路的侃侃而談,佟童趴在那背上,輕輕的笑出聲:“沒想到你懂的還挺多!”
“那是!”凌浩有些得意忘形了,嘴叉子差點兒咧到後腦勺兒上:“我要是那麼膚淺你能喜歡我麼!”
“我就發現,你這人怎麼這麼恬不知恥呢!”佟童氣結,要不是還在人家背上趴着,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
“錯!這叫人貴有自知之明!哈哈哈!”
山林間忽然激盪起一陣邪肆的狂笑,驚起一片昏鴉。
“怎麼樣?”那負責人看着路嬈,也是一臉的焦急。路嬈回身,看着男人微微的皺眉:“沒聽清說什麼,信號挺差的,斷了!”
男人沉思,回身衝着身後五六個中年男人招呼:“師傅們,咱們進山!人肯定是在山裡了!腳底下看着點兒!沒準兒還留着腳印呢!”
路嬈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看看天上愈見明亮的星辰,心裡早就把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倆人車裂凌遲了。
“怎麼?說什麼?”凌浩微微的側頭,衝着身後問。佟童看着手機屏幕上“無服務”幾個字,無奈的撇了撇嘴:“沒說上話,信號不好,斷了!我說,咱還得走多久!你不是說一會兒就出去了麼?”
“誰知道你這倔驢似的噔噔走出這麼老遠!我一路只知道跟着,哪知道遠近啊!”說完沒聽見身後的迴音,凌浩知道那傢伙又趴自己背上生悶氣呢。
“我想鹹食了!”背後忽然嘟嘟囔囔的響起了一把聲音,委委屈屈的。
“你別再是想把鹹食燉了給你暖和身子吧!”凌浩憋着笑意,他覺得惹佟童生氣是現在唯一的樂趣。
“放……什麼厥詞!”佟童咬牙切齒的反駁,那簡直是對他人格的侮辱:“我在你心裡就這麼沒人味兒,呆這麼久了,能沒感情……”
“咕嚕嚕”,肚子背叛了主人的意志,投誠了。
“哈哈哈!這又沒人!你裝個毛啊!還放厥詞呢!你直接放……呃!”凌浩剛要放聲大笑,忽然感覺氣氛很淒涼,怎麼也笑不出來了。急急的剎車,差點兒沒把自己噎死。
是啊,連條不待見的小狗,呆長了他都有感情,跟自己,怎麼會沒感情。
“哎!沒帶來!”佟童輕輕的嘆氣,凌浩回頭,疑惑的挑着眉毛:“什麼沒帶來?”
佟童自言自語,沒想到讓凌浩聽見了,有些羞赧的拉下臉,悶着頭的嘟囔:“什麼都聽着!也不怕把耳朵聽大了!”
“那不正好兒嗎!”凌浩呵呵笑着:“你一倔驢,我這一大耳朵驢,不正配嗎!”
“凌浩!誒?你聽?”佟童正要發作,忽然緊緊的抓住凌浩的肩膀。兩個人停住腳步,豎着耳朵,仔細一聽,禁不住的狂喜。
有人在喊他倆的名字!
凌浩和佟童奮力的迴應着,手上舉着手機不停的搖晃。那聲音漸漸的近了,緊接着窸窸窣窣踏在積雪上的聲音也漸漸的大了。
路嬈在幾盞應急燈的照射下看着兩個人狼狽的立在雪地裡,忍不住的眼眶一紅,兩三步的竄上去,細碎的拳頭一下下的砸在凌浩的身上。
凌浩雙手一直攬緊背後的佟童,不做聲,不動,就這麼靜靜的挨着。
佟童急忙從凌浩的背上掙脫下來,踉蹌着擋在凌浩身前,抓住路嬈的手:“別怪他!讓你着急了!都是我惹的禍!”
路嬈停下手,紅着眼睛瞪着兩個人。狠狠的甩開手,旋即急急的轉身,像是再也不願多看倆人一眼。
領隊的男人用對講機通知了山莊那邊的負責人,說是人找到了,就急急的去追路嬈的背影。
兩個人一言不發的跟着搜救隊員一起回山莊,佟童不再趴在凌浩的背上,卻甩不開的攙扶,一瘸一拐,尷尬在兩人之間滿溢。
佟童的腳沒有傷到骨頭,只是扭到了腳上的筋,休養一陣子是免不了了。折騰了大半夜,兩人躺倒在牀上時,天空中早就顯出了魚肚白。
路嬈氣悶,明明是來陪她滑雪的兩個人卻睡在牀上,昏天黑地。站在坡道的頂端,看着滿眼的蒼茫,滿心的欲哭無淚。
“路嬈!”忽然聽見有人叫她,急急的回頭,就看見那個帶隊進山的男人在不遠處衝她招手,臉上依然是那種令人安心的笑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