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總有些事情是無法實現的,就只能是美好的幻想,幻想到接近妄想,我們就美其名曰:願望。
凌浩和佟童其實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
凌浩這人,起初接觸,會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壓迫感,但如果你能耐着性子與他相處下去,就發現這人是一根火熱的場子通到底,對身邊的朋友,更是盡心竭力。那是一種自內而外的火熱,沒有絲毫的牽強和做作。
佟童嘛,你看見的,永遠都是溫柔和氣的,但是,卻不是最真實的。因爲天性使然,他永遠無法放棄一些基本的防備,將完整的自己暴露,那完全是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躲在一層透明的殼子裡靜靜的觀望着整個世界。
這樣說來,凌浩和佟童似乎就不是完全不同這麼簡單了,而是極端的背道而馳。
不過就是這兩個背道而馳的人,如今卻有了一個共同的願望。
他們想要相安無事。
但之前就說過了,被稱之爲願望的事情,就是無法實現的事情。
那不到八十平米的小戶型兩居室,彷彿成了硝煙瀰漫的戰場。沒有什麼血肉橫飛,只是挑戰着彼此的忍耐極限,看誰先退出這場戰爭,看誰能最後佔領勝利的高地。
那不僅是對財產的捍衛,更成了一種男性尊嚴的較量。
天是漸漸的涼了,涼到了已經沒有半片全乎的葉子在枝頭搖曳了。而那全市供暖前的半個月,也似乎成了遙遙無期的酷刑。
其實每天早上溫暖的被窩,沒有人會不貪戀。
只是……
“哈依路亞哈依路亞!”
“噌”的一聲,同一時間,兩扇房門“唰”的打開。緊接着相視一笑,同時去拉衛生間的門把手。
那已經不僅僅是鬧鐘那麼簡單了,而是每天清晨衝鋒的號角啊!
倆人有時雙雙的卡在門口,不進不退,一起僵持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後來佟童回想起最初的這一段,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砸吧着嘴裡馨香的茶汁:“你說,凌浩,我覺得我平時還是挺冷靜的一個人,怎麼那時候就能幹出那麼幼稚的事兒呢?”
凌浩輕笑着,一條長腿跨進沙發,另一條搭在沙發幫子上,兩手狠狠的圈住佟童的肩膀吃吃的在他耳邊笑:“是我把你從那未老先衰的生活中解救出來,點燃了你生命的激情,你的生命,因爲我的出現,而有了一抹……”
話未說完,佟童狠狠的一個肘擊,把凌浩放倒在沙發上。是佟童的那張真皮沙發。凌浩的那張布藝沙發,因爲迫於某些人的淫威,變賣了。
沒辦法,有些人,他後來,懼那個內了。
好了,後話回來再說,咱們就着眼下的白話。
話說,人家佟童好歹也是個教書育人的,什麼樣古靈精怪的學生沒見過!人家那是經歷過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與時俱進審時度勢的神經。
所以說,後來人家佟童把那振奮人心的大合唱改成震動了。
怎麼樣,你凌浩不是每天看着人去樓空再一頭扎進自己的被窩裡檢討着失誤啊失誤,輕敵啊輕敵。
再說了,這衛生間的搶奪之戰可是人家佟童最先發起的,那是鼻祖,你就算是再怎麼研發創新,也還是架不住根正苗紅。
不過後來凌浩又結結實實的把佟童給涮了一回,那純屬的意外之喜。其實凌浩那次還真是冤枉了,他是真沒存着心的找佟童不痛快,只是倆人生活在一起,馬勺免不了碰着鍋沿。
天涼啊,熱水澡就成了除了溫暖被窩之外的人生第二大享受。
佟童那天正在備課,嘴裡絮絮叨叨的唸唸有詞,趕上了虔誠的大悲咒。凌浩抻着脖子往佟童的屋裡看了一眼,發現那廝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
其實有時候,凌浩對佟童也是頗爲欣賞的,只是他自己不承認。可是,他確實特佩服佟童的認真。
曾想過,自己要是能有那樣的認真,是不是就不會有這般的境遇了。
凌浩曾經看見過佟童爲了一個字,找遍了書架上下厚厚薄薄的辭典。那時候凌浩表面上是嗤之以鼻的,笑着調侃,說是沒想到現在還能有像佟老師這般食古不化的遺老遺少。
佟童不予理睬,只是一遍遍的翻找着,直到心滿意足。那時候凌浩就忽然看到了某些類似於光輝的東西從佟童的身上散發出來。
那是一個讀書人,對於知識最虔誠的嚴謹。
那天凌浩悄無聲息的進了衛生間,淋浴的時候沒唱歌,連哼哼都沒哼哼。
出來的時候,擦着溼漉漉的頭髮,伸着冒着熱氣的腦袋,本想再挑釁一番,卻依然發現,佟童還在暈黃的燈光下孜孜不倦。
靜靜的回了屋,靜靜的看着天花板,靜靜的聽着衛生間裡響起淋浴的聲音,靜靜的……
“凌浩!”憤怒的尖叫在寂靜的空間裡響亮到突兀,凌浩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蹴溜了下來,趔趄着連滾帶爬的奔到了衛生間的門口。
當時凌浩的心情煩亂不堪,根本顧及不到自己爲何心急火燎。
“怎麼了!”一腳踹上去,凌浩破門而入,聲音因爲激動而微微的顫抖着,呼哧帶喘的透露出焦急。
嘎!凌浩站在門口,一瞬間的瞠目結舌。
眼前玉 體橫陳,水光膩滑的白皙皮膚微微的泛着淡淡桃色,一雙狹長的鳳目擺脫了厚厚的玻璃的束縛,更是顧盼流連的像是帶了小勾子,一寸寸的凌遲着凌浩的神經。
“那、那個、出什麼事兒了?”喉結上下翻動着,凌浩結巴着幾乎咬到了舌頭,話不成語。
香豔的美人赤身裸 體的站在浴室的中央,渾身上下水光瀲灩,胸臆劇烈的起伏,像是強自壓抑着,眉目間的脈脈含情,已然變成了,嗯,含冤帶屈。
“凌浩!你也太狠了吧!”
簡直是石破天驚啊!
凌浩“啪”的一聲拍上自己的腦門,一臉的恍然大悟,什麼旖旎臆想一瞬間的煙消雲散:“誤會了這不是!”
這還真是誤會了。
其實吧,這房子小,就一個浴室,浴室裡只裝着一臺熱水器,所以,凌浩和佟童就共用這一臺熱水器,這是無可厚非的。
這熱水器吧,平時都是做完水就拔下來,安全起見,別出現什麼帶電的事故,那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兩人心照不宣的,就有了像是協議一般的約定:誰先洗完澡,都得想着把插座插上,給後面的那個人備着熱水。
即使倆人暗地裡斗的風生水起,這規矩也從沒壞過。
只是,今天凌浩因爲一些事情,走神了。腦海裡總是閃動着誰誰在昏黃光暈下的背影。插插座的事情,也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
佟童腰痠背疼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想着一會兒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好好的解解乏。可沒想到,一開閘門,兜頭的涼水,從腦袋頂涼到腳底板兒,真真的是晶晶亮透心涼。
佟童渾身篩糠一般的哆嗦着,眼眶微微的泛着紅,似乎是因爲委屈。狠狠的咬緊泛着紫的嘴脣,眼睛直直的打着抓耳撓腮的凌浩,竟是再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傾身拿起自己掛在衣架上的衣服,緊緊的抱在胸前,佟童輕輕的從凌浩身邊錯過身子,只留給凌浩一個光 裸的脊背,“碰”的一聲,將房門狠狠的摔上。
凌浩被那一聲響動驚醒,急急的去敲佟童的門,一遍遍的聲音嘶啞:“你聽我說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開開門!”
沒有迴音,屋裡連光亮都沒有。
佟童渾身顫抖着躲進被子裡,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卻是依然通紅着雙眼。有些矜持,不允許他歇斯底里的憤怒。
也許是一直緊張的神經,也許是渾身溼透的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到了後半夜,佟童忽然覺得喘氣費勁了。
爬起來,強撐着找到了體溫計,輕輕的含在嘴裡,五分鐘過去,昏昏欲睡的掏出來眯着眼睛看。
37度7。
翻身下牀,想要找些退燒藥,虛軟的手臂,卻將藥箱整個的打翻在地。盯着那橫屍一地的零散的片劑膠囊,眼淚忽然不可抑制的洶涌,像是忽然感受到了孤苦無依的寂寥。
凌浩迷糊到半夜,心中總是有些事情懸而未定的睡不安穩。忽然聽到“咚”的一聲,急急的推着那扇虛掩的房門,卻發現了佟童無聲的淚流滿面。
當時心裡忽然的震顫,因爲有些人一直不曾脆弱。
幫着撿起藥箱,卻一直不見佟童發出絲毫的響動。凌浩驚覺的擡起眼,就看見佟童將臉埋在雙膝之間,肩膀微微的聳動。
伸出手指,想要觸碰那單薄的雙肩,卻……
“你出去!”帶着濃重鼻音的呵斥充滿了氣急敗壞。
凌浩有些愣怔,再想伸手,卻發現佟童顫抖着一隻手,直直的指向門口,臉卻依然埋在雙膝間,聲音憋悶,卻不允許有絲毫的質疑:“你給我滾出去!”
凌浩當時忽然燃起了參天的無名火焰,覺得自己這般卑躬屈膝着討好,竟像是跳樑小醜一般的可笑。
“至於嗎!真不像個男人!”狠狠的甩手,臨走前,終究將那諷刺的話語,狠狠的扔了出去,刺傷了微微顫抖的脆弱肩膀。
好吧,這一下,還沒有冰釋前嫌的關係,更是急轉直下。
“啊!我的太陽!”帕瓦羅蒂那極具穿透性的震撼嗓音,忽然輾輾轉轉流竄進了凌浩酣甜的夢鄉。
凌浩正納悶呢,自己什麼時候提高品位了,連做夢都能夢到世界三大高音了。
再豎起耳朵聽聽,不對啊,掙扎着坐起來,輕輕的貼在房門上,那聲音震得耳膜嗡嗡響,煞有撕碎房門的陣勢。
狠狠的用棉被裹住腦袋,無濟於事。
“呼”的一聲拽開房門,凌浩通紅着雙眼,就看見男人氣定神閒的坐在沙發上,端着一杯牛奶微微的頷首微笑:“早!”
凌浩看看錶,可不早嗎!剛差一刻七點!
“佟童!你這是要幹嘛!”凌浩忍無可忍,頂着一腦袋亂雞窩,穿着花格子睡衣,兩手叉腰,圓規似的站在佟童面前,目眥欲裂。
昨夜的脆弱消弭殆盡,連個渣滓也不剩,男人依舊溫文爾雅的微笑:“男人嗎,就該聽點兒高雅音樂!陶冶情操!”
凌浩頹了!這記仇的小人!
也難怪,佟童平時那面子比天還大,忽然一下子像是被拽出殼的蝸牛似的,把最軟弱的一面抖落給你凌浩看見了,還受了你那刺天刺地的譏笑,不報復你報復誰!
但是人家是讀書人,報復也要報復的優雅。
凌浩氣結,轉身進了臥室,翻箱倒櫃,倒騰出一盤CD,有點年久失修的味道,但是放CD機裡,還是唱的熱火朝天:“一、二、三、四!聽說過沒見過二萬五千裡啊!有的說沒的做怎知不容易啊!”
是男人,就得聽點兒搖滾樂!
佟童臉都綠了,狠狠的按住遙控器,凌浩咬牙,據以力爭的調着聲控鍵。
“咣咣咣!咣咣咣!”振聾發聵啊振聾發聵!裡面交相着拉鋸比着誰的嗓音高亢,那震天價響的敲門聲簡直成了耳鬢廝磨。
“大週末的!還讓不讓人睡了!”外面的人終於爆發,扯開嗓子河東獅吼:“再鬧騰!老孃報警!把你倆全抓走!吃牢飯吃死你倆!有娘生沒娘養的!缺爹生少娘教育的!……”
後省略一千字,因實在低俗,俗不可耐,自動消音。
嘎巴一下,偃旗息鼓。
聽着一片鴉雀無聲,門外的人才悻悻的打道回府,臨走前還拍着門罵罵咧咧:“奶奶的!再出聲兒!老孃剁了你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