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確診了, 就是闌尾炎。醫生說還好送醫及時,不然等到闌尾穿孔了,那麻煩就多了, 病人遭的罪也就多了。
醫生給了兩種治療方案作爲選擇, 一是保守治療, 二是手術。
保守治療嘛, 就是用藥物控制, 雖說是少些皮肉之苦,但是復發的危險也相當高。而手術治療除了術中的疼痛之外,還有術後併發症的可能, 但是乾脆,一刀下去, 闌尾這東西就算魂歸那處了, 以後想要興風作浪, 它也沒那個能耐還陽了。
醫生倒是很中肯,給了些意見, 全憑患者自己選擇,沒做什麼引導勸解。
小易躺在牀上,臉色煞白的狠狠咬咬脣,最後蹦出一個字:剌!吐字清楚啊,斬釘截鐵的。
凌浩在旁邊看着, 額上的青筋都跟着抽搐。想必小易是受多了那“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苦, 此時的決絕, 卻讓人感覺有種悔不當初的意味。
可不是麼, 小易那時的腦子要是有現在這麼清醒, 也不會把周慧捲進這場無妄之災裡,跟着傷心難過了。
一想起周慧, 凌浩就腦袋疼。自己也算是幫兇了,人家女孩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多少該給人家個交代的。再看看病牀上臉色煞白的主兒,他現在怎麼給人家交代啊。
因爲是急診手術,所以沒有什麼太長的準備時間,留給患者心理建設的時間也短。醫生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主刀醫生和術後效果,就開始給小易做手術前的各項檢查和準本工作了。
小易倒是挺堅強的,從一開始的驚慌和痛苦中漸漸的鎮定了下來,咬緊牙關愣是沒再哼哼一聲。秦子釗卻越發的脆弱了,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轉轉,手也是緊緊的握成拳頭,嘴脣咬的死緊。
凌浩看着眼前的秦子釗,覺得特恍惚。這可完全顛覆了秦子釗在他心裡一直無所畏懼的形象,尤其剛纔秦子釗嚎的要死要活的,凌浩更是覺得地球是不是從圓的變成方的了。只四個字:不可思議。
戀愛中的人,都是不可思議的。有些人,註定就是相生相剋的。
“凌浩!別跟那看着了!”佟童揪了揪凌浩的T恤下襬,把人帶出了病房:“我剛跟子釗說了,你現在回小易家拿點兒必要的生活用品,他這一手術,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了醫院了!我回子釗家看看有什麼要用的,他得在這照顧着,吃的東西也得給他倆帶點兒!”
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凌浩聽着佟童絮絮的在前面唸叨,忽然站定不動了。死死的盯着那個背影,面色相當冷冽。
“你幹嘛呢!”佟童停住腳步,回身看見凌浩跟堵牆似的戳在醫院走廊的正中央,有些着急的皺起了眉頭。
“佟童,我問你,你一共回來幾天?”凌浩依舊不動,看着佟童的眼睛一字一頓,語氣沉靜的讓人有種風雨欲來的錯覺。
“第一天回來不就告訴你了麼!一個星期!”佟童不耐煩了,回身去拉凌浩的胳膊:“你毛病啊!現在跟我倒這個幹什麼!”
“那我問你現在是第幾天了?”凌浩居高臨下的看着佟童,將他疑惑的表情盡收眼底。
“凌浩!你什麼意思啊!”佟童直起身子,臉色鐵青,雨水順着他的額發滴滴答答的沾溼了睫毛。
“你統共就回來這麼幾天,忙忙叨叨光惦記着別人了,你好好跟我呆過麼!”話一出口,連凌浩自己都愣住了。剛纔積壓在胸腔裡,讓人不得喘息的憋悶,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凌浩!”片刻的愣怔之後,佟童狠狠的甩開了凌浩的手,早已顧及不到周遭的視線,憤怒的聲音在大廳裡滌盪:“你說的是人話麼!躺在裡面的不是你兄弟啊!要是隻爲我佟童的朋友忙活還算我欠你的!你可真是……”
“算了!我自己去,小易就算是光着都沒我的事兒!”佟童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一個字也不想再說。甩了手撐開傘,出了醫院的大廳。
等到凌浩追出大廳的時候,只看見一輛出租車在雨幕裡漸行漸遠。一陣風颳過,凌浩周身冰涼。懊惱的一拳打在醫院門前的柱子上,凌浩滑靠在上面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這是幹什麼呢!就算是有怨氣也不能跟着佟童撒啊!明明知道他千里迢迢的趕回來就是爲了陪陪自己,接二連三的事情他也是措手不及,怎麼能對他發脾氣呢!
“您去哪?”聽見有人跟自己說話,佟童才微微的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衝着司機師傅笑笑,說了地址,就又沉默着把頭扭向了窗外。
眼眶酸脹的發疼,佟童滿心的委屈幾欲衝出眼眶,但他這人就是好面子,怎麼也不能允許自己的脆弱被素不相識的人窺探。自己的脆弱,只暴露給那一個人就夠了。
想起那個人,佟童心裡便愈加的憋悶了。老天似乎是瞅準了今天誰也不痛快,可勁兒的潑水,有那麼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
凌浩怎麼忽然就不可理喻了呢!在他的記憶裡,凌浩算是能和朋友肝膽相照的,可是剛剛在醫院裡聽到的那番話,卻讓他始料不及。
凌浩自私了,自私的自己猝不及防。雖然自己也不是什麼博愛的個性,但是朋友之間,似乎有着某種無形的義務,比如說相互扶持,就算你做不到雪中送炭,好歹也不能落井下石。
凌浩雖然沒有落井下石,但是那種冷漠的事不關己的態度,讓佟童有些寒心。怎麼會,自己喜歡的,更或者愛上的,真的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麼。
打開小易的房門,凌浩把雨傘放在了門邊的鞋櫃旁。換了拖鞋走進臥室,打開櫃子,整理着小易的衣服,凌浩心慌的快要從嘴裡蹦出來了。
佟童負着氣走的,一定傷心壞了。一屁股墩在冰涼的地板上,凌浩伸手給了自己倆耳光。怎麼能說出那麼混蛋的話呢,現在這麼亂七八糟的,別說佟童不想了,就算是小易和秦子釗肯定也特過意不去。
佟童剛踏進秦子釗家門,看着一屋的倉皇狼藉,腦袋裡跟有倆小人敲他腦仁一樣,不亦樂乎,攪合的他心神不寧。
換了拖鞋進到客廳,看見桌子上涼透了的四菜一湯,佟童無奈的撇撇嘴。忽然而至的手機鈴聲讓他心裡猛地一緊,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沒腦子”。
這手機閒置了將近四個月,忽然聽到它的鈴聲,佟童還有些緩不過勁兒。當初凌浩把佟童的襯衣放在櫃子的最低層,壓成了抹布。佟童一賭氣,乾脆給丫電話條目改成了“沒腦子”。
看着手機屏幕上一直閃爍的沒腦子,佟童心思百轉千回。
凌浩,應該是委屈了纔會忽然變得蠻不講理吧。自己杳無音訊,一走就是幾個月,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他也許依舊找不到自己。
像是當初被親人扔在大街上的感覺,佟童一次次的讓凌浩有了回味的機會。現在自己終於想開了,好不容易能和他呆上幾天,卻被兩個人之外的事情,把本來就爲數不多的時間攪的支離破碎,他怎麼會沒有怨氣。
況且還是他的生日呢,自己的催生餃子沒兌現,連句“生日快樂”都完了一天。折騰了整個通宵,他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就又冒着滂沱大雨跑出去攔車。
佟童鼻子有點兒發酸,輕輕的揉了揉,剛打算接電話,鈴聲卻戛然而止。這個沒腦子的,佟童禁不住咬牙,他就不能多等着響幾下啊。
“哎!”凌浩看看屏幕上一直等待接聽的“河東獅”,撂下電話嘆了口氣。佟童不接他電話了。
仰躺在地板上,看着電話條目裡的“河東獅”,用手擠了擠酸脹的鼻樑。他家的“河東獅”,外表雖然強悍,脾氣彆扭又不溫柔,可是關鍵時刻還是挺深明大義的,懂禮數知進退,自己怎麼就跟他犯上軸勁了呢。
起來點了支菸,一口口的吞吐,看着升騰飄遠的煙霧,凌浩有種被抽空的感覺。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菸灰,把小易要用的東西裝好,凌浩準備回醫院負荊請罪。
凌浩回到醫院時,佟童已經到了。小易的手術似乎還沒結束,他正和秦子釗守在手術室外面。
凌浩繞了個道,先回病房把小易的東西歸置好。剛一扭臉就瞥見小櫃上有隻空了的保溫桶,忽然就跟那掉進醋缸裡泡了半個月的大蘿蔔似的,心都酸了。
佟童也太狠了,雖然自己說話過分了,但這一上午餓着肚子跟着忙裡忙外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怎麼就不知道給自己也帶口吃的呢!
氣苦,凌浩耷拉着腦袋坐在牀上,看見一雙套着白色休閒鞋的腳越走越近,就是悶着聲的不吭氣。
“衣服拿來了?”頭頂響起悶悶的聲音,凌浩抽着鼻子扭臉,輕輕的點了個頭算是答應了。
佟童把手輕輕的放在了他的頭頂上,順着他的眼光也看見了那個空了的保溫瓶,不禁的勾起了脣角:“起來!”
“幹嘛!”凌浩依舊不擡頭,感覺到佟童罩在自己頭頂的溫暖,眼淚都快下來了。
“幹嘛!吃飯!”凌浩猛地擡眼,就看見佟童一臉的氣勢洶洶:“一上午了!餓死我了!”
窗外的雨漸漸的駐了,撥雲見日,似乎爲時不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