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週四晚上有空麼?”凌浩兩手撐在操作間的小桌子上,挑着脣角看着翻動雜誌的小易。
“幹嘛?”小易連眼皮都沒擡,繼續一頁頁的翻着手下厚實的銅版紙,扭頭看了看手下的開關,按滅了那盞紅色的大燈,外面的大轉盤慢慢停止轉動,喧囂絲毫沒入那雙冷漠的眼。
“秦子釗他們校慶……”“不去!”
“可是是佟童邀請你的!”凌浩直起身整了整衣服,撇撇嘴,無奈的搖頭,倒數一、二、三……
“你!”小易怒不可遏,伸手揪住凌浩的衣服領子,看着那人無賴的一張笑臉,頓感泄氣,又反身坐回椅子上:“聽說佟童最近排那話劇都排魔怔了!”
“那可不麼!”不提還好,一提凌浩就是一肚子的不痛快。
那天他去探班,順帶着帶些暖胃的食物。雖然已進三月天,還是禁不住的春寒料峭,晝夜溫差大,中午一件單衣進出絕對沒問題,可是晚上不加件外套,離感冒就不遠了。
凌浩一進排練大廳,嚯!金碧輝煌啊!
待到適應了明亮的光線,再一看,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差點扔了保溫瓶直接衝臺上去。
一個女生,臉上畫着濃妝,跪在佟童腳邊,兩手死死的扒住佟童的腰帶,仰起臉,擰着一雙水澤的眉眼。佟童低下頭,抓着腰間的那雙手,倆人四目相對,那個含情脈脈啊!
心下就氣憤了,丫佟童不地道,哪會看他的時候連眼鏡都不摘,一見人家女孩兒,生怕感情交流受到阻礙,把那大瓶子底甩得老遠,丫也不怕把自己瞎死!
這純屬扭曲事實了!
公演前的兩次彩排都是定妝排練,佟童那換上戲服了,儼然就是屈大夫。扒他腰間那女孩是嬋娟,人家主僕二人受盡了迫害,正是走投無路,悲憤難當之時,哪來那麼些個眉目傳情!
凌浩“咣”的一聲,就把保溫瓶墩在前排的長條桌案上了,臺上連導演帶演員,一起驚訝的回頭。
佟童和那女孩也是剛剛調動出情緒,忍不住的皺眉扭頭,看看是誰在這擾亂排練進程呢。
一回頭,凌浩腸子差點沒擰斷了。
怎麼呢!忍着笑唄!
佟童那披頭散髮甚是淒涼,臉上不知讓誰搗鼓的,眼周一片暗影,臉頰深陷,活脫脫的憔悴,可是雙眼卻是修飾後的炯炯有神,太突兀了!
佟童微微愣怔,隨即抱歉的衝着搭檔們擺手。孩子們都鬆了口氣,鬧哄哄的開始吃帶來的零食,權當是遲來的晚飯了。
“你怎麼來了?”佟童臉上粉雖然厚,但也遮不住緋紅的顏色,看的凌浩一陣心癢難耐,完全拋卻了那怪異的裝束,不着痕跡的拉住那隻手:“涼吧!給你送飯來了!”
“佟老師!接着!”臺上忽然呼嚕嚕拋給佟童個東西,險險的接住,是枚挺大的心形果凍。
“那哥們兒!你也來一個!”說着又拋給凌浩一枚,凌浩揚手接住,輕輕的提起一邊的脣角,看見正是那嬋娟姑娘:“謝了!”
“幹嘛?”凌浩正拿着那兩枚果凍在手裡把玩,窩在角落裡目不轉睛外加一臉癡呆的看着佟童吃飯的側臉,忽然那嬋娟姑娘來來回回的圍着他溜達。
那女孩眼睛越眯越深,緊接着開始摸着下巴笑,哪還有一點嬋娟姑娘的悲苦,活脫一看上長工的女地主。
“老大!這你朋友吧!”女孩兒挽起袖子拍上佟童的肩膀,佟童一口米飯剛放進嘴裡,差點讓她給拍成了英年早逝。
“那個!什麼事!”佟童喝了凌浩遞過來的水,擦了擦脣角,依然抑制不住的咳嗽。
“看兄臺身強體健,眉宇間凜凜英氣,雙目俊朗,形態飄逸,絕非平庸之輩,必是人中之龍鳳!”女孩說着搭上被捧得暈乎乎的凌浩的肩,嘴角斜斜的勾起,頗有秦子釗之遺風:“我們缺個士兵乙!幫忙客串客串吧!”
“哈哈哈!”小易用雜誌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一臉的幸災樂禍:“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那怎麼着了?”
“怎麼着?我都人中龍鳳了!不就士兵乙麼!三分鐘,沒問題!”凌浩看着小易明知故問,計上心來,忽然拍上他的肩:“哎!我忽然想起來,秦子釗好歹也是個爲人師表的!怎麼能抱着女學生貼身熱舞呢!”
“誒!我那天看見他們排練啊!那個快成百老匯大腿舞了……”“咣!”凌浩看着被摔的搖搖欲墜的門,又看看那本被扭絞的七零八落的雜誌,不出聲的仰天長笑。
小鬼!找我不痛快!你還嫩些!
萬衆矚目,翹首以待,校慶活動熱熱鬧鬧的開始了。一直是暗潮洶涌的校園,這回算是明目張膽的沸騰了。
校園裡來回穿梭着各色男女,有的匆匆走過,花枝招展,寬擺長袖。行人紛紛側目,要不是知道今天話劇公演,都以爲穿越時空了呢。
佟童在後臺深呼吸,看着臺下人山人海,雙手忍不住的顫抖。凌浩在旁邊不停的給他搓着手減壓,抻着脖子看臺下,卻找不到小易,人太多。
再回首看看舞臺的那一頭,秦子釗已經換裝完畢,後臺光線昏黃,看不清面目,只知道忽然飛揚的眉眼。
首場演出的開場舞,秦子釗可是一絲緊張都沒有。
臺下嚶嚶嗡嗡,燈光忽然暗淡,瞬間的安靜。凌浩輕輕拍了拍佟童的肩膀,躥下臺,抹黑坐到了小易的身邊。
“士兵乙!還不去化妝!”小易眼睛直直的盯着舞臺乍起的光束,輕輕的將腿架在前排的椅子上,抱住雙膝。
“老子就一龍套!不着急!”說着攬住小易的肩膀,輕輕的勾起一邊的脣角,指指舞臺:“咱看舞!”
乾冰噴薄出的白色煙幕徐徐散去,舞臺中赫然立着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凌浩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秦子釗麼。
舒展的腰身,力道的動作。輕輕的一挑,勾魂攝魄的眼眸,完全忘卻了自己教書育人的身份,活脫一隻吸人精髓的妖精。
臺下忽然想起陣陣口哨聲,黑暗裡凌浩微微側目,只看見小易微微的咬牙。再往臺上看時,秦子釗身邊已經圍攏了許多少男少女,大家動作整齊劃一,灑脫利落。
快節奏的舞曲忽然轉爲低沉迷離,其他男孩退下,唯留秦子釗和兩個女孩,在舞臺中間跳着貼身舞步。礙着在學校的舞臺,還不敢太過張揚,卻早已引來臺下一衆倒吸冷氣。
“那男的是藝院的?”“哪啊!那不教漢語言文學的秦老師麼!開場舞倆院合作節目!”“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怪不得系主任平時巴巴的勾着他!呵呵!”
“老黃瓜刷綠漆!”聽着周圍議論甩下的淡淡曖昧尾音,小易冷冷的甩出幾個字,還不忘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
聽着周遭暴起的雷鳴般掌聲,凌浩瞬間轉醒,不着痕跡的溜出小易的身邊,直直的奔向後臺。
“他說什麼了?”猶如地下黨接頭一般,秦子釗輕輕的貼上凌浩的肩膀,兩個人頭抵着頭,站在昏暗的燈影下。
嬋娟姑娘暗暗的屏住呼吸,從隨身小包裡掏出手機,朝着那兩個重疊的影子“咔嚓”一按快門兒,興奮的直搖腦袋。
後來這張照片被貼在了學校的貼吧上,點擊率創歷史新高,後跟江水般滾滾回帖,有扼腕惋惜之“明明以爲秦老師和佟老師倆一魅惑攻一別扭受的,怎麼出來第三者了!”也有拍案稱快之“強攻強受!鄙人之最愛也!”……
零零總總,不勝枚舉。= =
“小易說,說……”凌浩有些難以啓齒,怎麼交代呢,秦子釗讓他臥底,探聽小易對他跳舞的反應。收了人家好處是要幹活的,可這罵人的話讓他怎麼回。
“實話實說!時間緊迫!你還得上妝呢!”秦子釗微微皺眉,暗揣着用人不慎。
“老黃瓜刷綠漆!”凌浩閉眼,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給自己個乾脆。
“你說什麼!”秦子釗的聲音瞬間拔高,帶着顫抖。凌浩撇了撇嘴,咬字清晰,既然已經生氣了,那就沒什麼好顧忌了:“小易說你老黃瓜刷綠漆!”
“他真這麼說了?”秦子釗雙眼熠熠生輝,搖晃着凌浩的肩膀,凌浩微微偏頭,無可奈何的“嗯”了一聲。
嬋娟姑娘開始在舞臺另一邊興奮的上躥下跳,掏手機的手都開始哆嗦,拉拉扯扯啊,活生生的拉拉扯扯啊。
“走!”秦子釗說着回身招呼剛纔同臺的學生們,抑制不住的興高采烈:“今兒我請客!咱就近,門口上島!喜歡什麼點什麼!”
“呦吼!老大你太客氣了!”“都跟上嘿!老大請客!”口哨聲在後臺輕輕響起,六七個孩子勾拉着秦子釗的肩膀,漸行漸遠。秦子釗忽然回頭,衝着凌浩招手:“哥們兒忘不了你!”
凌浩開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丫秦子釗毛病吧,犯賤也沒這麼犯的啊,人家罵他,他跟拾了塊狗頭金似的。
“凌浩!”忽然轉頭,就看見屈大夫叉腰瞪眼的看着自己,怎麼和他家雙雙那麼神似呢:“還有三四個節目就該你上場了!你怎麼這麼不着急!”
“喳了您!小的這就去換行頭!”凌浩顛顛的往化妝間跑,活脫脫狗腿子媚態。嬋娟姑娘在一邊微微的皺眉思考,莫非剛纔大方向錯誤了,這纔是真正的女王受和忠犬攻。= =
時間過半,臺下正是情緒高漲的時候。
佟童深吸幾口氣,回身看了看凌浩,得到了鼓勵的眼神,又深吸了幾口氣,回頭候場。
凌浩武裝齊備,幽怨啊,戲服爲何如此之重,忽然感覺腳下窸窸窣窣有響動,不予理會,那響動便越發劇烈,還夾雜着絮絮的低語。
凌浩不耐,擡眼看見嬋娟姑娘衝自己急眉瞪眼,呲牙咧嘴,便皺着眉頭問她:“你說什麼?”
“我說!你踩着我裙子了!嗷!”嬋娟姑娘輕叫出聲,只是一個使力,剛從凌浩腳下搶救出自己的裙子,整個人就重心不穩的踉蹌出了後臺,猝不及防的呈現在了觀衆面前。
啊!後臺連連驚呼。怎麼辦!出場順序可不是這樣!如何收場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