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場戰鬥來得快,結束得也快。
當它把進化出來的尾鉤刺入另一隻分巢之眼的中樞時,勝負便已成定局。快速擴散的神經毒素將摧毀對方本就不多的那點意志,失去控制的「刃」和「足」也會四散而逃。
望着分巢之眼轟然垮下的身軀,它滿意地收回了尾鉤。
曾經它也和這些可憐蟲一樣,重複着漫無目的的收集,並等待主巢之母決定它們的命運。現在後者仍未有太多變化,而卻它已成爲了巢眼的獵殺者。
相較最初的模樣,它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
利用一些深海魚類的信息素,它將眼睛與臟器分離開來,附着在表皮上,同時在肋骨周圍進化出了充斥魔力的甲殼。這使得軀體的防禦能力大爲提升,就算再次碰上那個可惡的兩腳蟲子,也不會被對方輕易侵入體內了。
另外,遠距離作戰顯然比近身搏鬥更加安全,它如今可以在體內合成出劇烈的爆炸素,用來發射膽石與骨矛。雖然有借鑑另一類低等蟲子的結構,但總體上要有效得多,至少進攻時不依賴魔力,也不會被神石干擾。爲了容納下這些器官,它的整個體型擴大了三倍不止,一般的「刃」拿它根本毫無辦法。
最後則是帶毒的尾鉤,既能給予大型目標緻命的一擊,又能保存下完整的軀體,以便奪取信息素,可謂是一舉多得的利器。
毫無疑問,它和那些分巢之眼已不能算作同一類生物。
爲了區分曾經的自我,它甚至學那些蟲子的做法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噬」。
吞噬一切,進化自身。
而分散在大海各處採集信息素的分巢之眼,無疑是價值最高的獵物。
接下來就是享用的時刻。
「噬」張開甲殼,無數觸鬚一涌而出,將對方一點點拉入體內。
就在這時,它忽然感到了一陣極爲異樣的波動——
波動產生的幅度是如此之大,就好像天地一同咆哮起來!
它望向天空,除開密佈的陰雲和高懸的紅月外,穹頂似乎毫無變化,但在它眼中,那灰濛濛的天際卻如同掀起了漣漪,並不斷向遠方擴散出去。
強烈的不安包圍了它。
無論是海底巖火的劇烈噴發,還是大地自發的震顫,都會產生各式各樣的波動,但從來沒有一種跟現在所感受到的一樣。它太過純粹,充滿韻律,因此才顯得可怖。
漣漪很快消散於天際,但還未等「噬」從驚疑不定中回過神來,一股熟悉的味道通過觸鬚涌入了它的體內。
這是——主巢之母發佈的進化指令!
大量指令被分巢之眼的中樞所接收,又因爲吞噬而搭建起了新的橋樑。與主巢失去聯繫這麼久後,它沒料到竟以此種方式重新聽到了族羣的呼喚。
不僅如此,它的身體第一時間分辨出了這些信息素的內容,並下意識地想要遵照執行!
不!
它不再是普通的巢眼!
它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吐出分巢之眼的軀體,「噬」左右翻滾,以對抗本能中殘留的反應,守護在一旁的「刃」和「足」嚇得一動不動,好幾只直接被它橫掃的尾鉤拍成了肉餅,周圍的海水也在攪動中激起了大浪。幾乎是竭盡全力,「噬」才控制住心底的衝動,將變化的誘因強行壓制下來。
緩過氣來後,它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讓「足」將沉底的巢眼撈了回來。畢竟若能知曉族羣的進化方向,往後狩獵其他巢眼時無疑會更加方便。
它小心翼翼地將觸鬚重新刺入對方中樞,感受着主巢的意志,並把飽含信息素的指令一個個記憶下來。
最終的結果卻讓它震驚不已!
這指令未免也……太多了點!
要知道進化從來都是一件十分慎重的事情,任何重構都不可能在單項上完美無缺,就像靈活總是和堅固相對、高爆發則意味着低持續,想要實現完美,就離不開整體上的權衡。正是因爲這點,主巢每次發佈進化指令都是在反覆分析與篩選後才做出決定,基本一次不會超過兩條,且巢眼的優先級遠高於次級附庸。
然而這一回它卻讀取到了許多同時作用於巢眼與附庸的進化。
例如「忍耐苦楚」、「速凝血液」、「快速繁殖」、「尖銳甲殼」等等……甚至有部分信息素還是來自未經篩離的原生片段,這跟主巢之母此前的做法簡直截然相反!不止如此,一些指令連提供突變信息素的原生獸都涵蓋在內,完全是不計後果的做法!
的確,這些進化能在短時間內大幅增強族羣的實力,但同樣也是在斷送族羣的前途。它依稀還記得,那銘刻於血脈中的趨向——它們進化的最終目的並不是爲了延續,而是飛向更高的天穹。
可進化一旦完成,劣等信息素帶來的缺陷將很難彌補,這樣的代價未免太巨大了一些。
它無法理解,主巢之母做出此決定的依據。
幸運的是,它的命運已和族羣完全分隔開來,無論這變化意味着什麼,都已與它無關。
分解完巢眼後,「噬」朝着深海潛去,很快消失在波濤中。
……
來不及了麼……
守望者站在平靜的海邊,遙望着北方。
淺淺的波浪衝上海島岸灘,發出單調而和緩的沙沙聲。但她清楚,這恐怕是這片海域最後的寧靜了。
遠處的天邊被染上了一層濃郁的暗紅色,時不時能看到魔力形成的弧光閃爍其中,宛若一片巨大的風暴雲正在緩緩形成。要不了多久,這片血腥的紅雲就會抵達曙光境上空,成爲命運之戰的一部分。
而在另一個更遙遠的方向上,海面掀起了黑色的“浪潮”,它延綿數百公里,彷彿一座移動的島礁。
在神意的指引下,它們終將匯聚在一起。
這樣的景象她已目睹過無數次。
但這一回,恐怕就是最後一次了。
當然,那並不代表終結,對於整個世界而言,無非是一切重新開始。但那樣的開始,不過是另一輪千萬年的重複,而在此守望的人也不會再是她。
不知道那個小姑娘順利找到回去的路沒有,她轉身望向南邊,如果以後能有再見的機會就好了。
再快一點,她在心底默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