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恩站在通天塔頂端,透過窗戶望向銀裝素裹的赫爾梅斯城。
自從上次一大羣邪獸攻擊過新聖城後,冰原上暫時平靜下來,雪勢也跟着減弱了不少,城市居民迎來了難得的閒暇。
這幾天理應是個值得歡慶的日子,但梅恩心裡仍然空蕩蕩一片。爲了殺死那些可怕的巨型混合種邪獸,一隊神罰軍武士從側門衝出城牆,與它們正面相抗。最終十九人負傷,兩人死亡。兩隻巨獸被削斷四肢後,還趴在地上咆哮了很久,最後由城牆上的守衛用投矛殺死了它們。然而比起神罰軍的損失,令他由衷感到恐懼的是邪獸所代表的時間節點。
沉默了許久,他長長嘆出口氣,坐回到桌邊,想要再次翻開聖典,重新細看一遍。
“你就是把它翻爛了,結果也不會有什麼變化,”泰弗倫恰好端着兩杯熱飲走進環形廳,他將一個杯子推到梅恩面前,“奧伯萊恩冕下還沒答應見你?”
“我已經第三次向樞秘區遞出請求了,可那邊依然沒有迴應,”梅恩焦慮道,“也不知道冕下到底在忙什麼,這種關鍵時刻——”
“不要着急,”泰弗倫打斷了他的話,“你自己也說過,聖典是首任教皇撰寫的,難免會出現錯誤,過了四百多年,誰能保證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
“然而這不一樣,”大主教搖搖頭,“如果時間估錯了的話,對我們將會是場滅頂之災!如今我們投入了大批力量和精力用於統一王國,爲的就是集全大陸之力去對抗魔鬼,但時間縮短一半的話,我們根本沒辦法在戰爭後積攢那麼多神罰軍!”
“安靜,梅恩大人,”老主教笑了笑,他緩緩品了口熱飲,“事實已經發生,地獄獠牙出現在我們面前,誰也無法改變。但這或許有兩個原因。”
“什麼原因?”
“你先喝一口我再說,”他摸着鬍子道。
梅恩端起杯子,看起來像是杯羊奶,靠得近了,卻有一股辛香味衝入鼻中,“裡面放了什麼?”
“冬花,”泰弗倫翹起嘴角,“雖然你不能直接喝夢境水,但來點這個還是不錯的,它至少能幫你緩解緊張的情緒,還有安神助睡作用。”
梅恩一口將羊奶喝乾,喉嚨傳來火辣辣的灼燒感,雖然羊奶的香醇沖淡了冬花汁的刺激,但對於不常喝這種飲品的他來說仍有些無法適應。咳嗽兩聲,他擦了擦嘴,“就算是一杯夢境水,也不能讓我在此刻入睡,現在可以說了吧?”
“一種可能是教皇寫錯了,對於一名老人來說,經常會有頭昏腦漲、記憶犯錯的時候,這點我深有體會。”泰弗倫聳聳肩。
“不大可能,”梅恩皺眉道,“這關係到教會的佈局和安排,甚至決定着人類的命運,他一定是慎之又慎寫下這些內容的。第二點呢?”
“第二種情況便是,因爲某些未知的情況,導致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大主教等待了片刻,見對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詫異道,“就這樣?”
“就這樣。”他重複道。
“這……是什麼玩笑,一切發生了變化?就因爲這樣的理由,我們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流水!爲什麼你能輕描淡寫地——”
“梅恩大人!”泰弗倫聲音忽然提高了幾度,“你到底在強求什麼,一條必定能擊敗魔鬼的路嗎?還是覺得,只有你纔想守住赫爾梅斯,將魔鬼的腳步擋在冰原之外?”
“……”梅恩怔住。
“每一次戰鬥,誰都希望能贏下來,可迄今爲止,就連對付四大王國,我們也不是每戰必勝,更何況是來自地獄的魔鬼?”他大聲說道,“你忘記教皇冕下的教誨了?過分的強求和畏懼結果並沒有多大區別,你要做的,應該是接受事實,然後一步步走到最後——至於結果如何,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畏懼……結果。梅恩心裡一震,他說的沒錯,自己的確在害怕,害怕成爲教皇后,沒能擋住魔鬼的腳步,最終讓人類葬送在自己手中。
“我以前也曾像你一樣,”泰弗倫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不過希瑟的死讓我明白,結果很多時候都是無法預測的。邪月毫無徵兆地提前,我們依然在大雪落下前攻下了狼心城,就跟計劃裡安排的一樣……但希瑟還是死了,戰爭方式也發生了改變。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得繼續走下去,”他起身長出口氣,拍拍梅恩的肩膀,向廳外走去,“所以……不管是五年也好,十年也罷,你都得堅定不移地走到最後,不是爲了那條必勝之道,而是盡到自己的職責,哪怕結果事與願違。”
廳門關上了,梅恩望着眼前空蕩蕩的杯子,半響說不出話來。
他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有道理,但真正要肩負起這個責任時,怎麼可能不感到害怕?
忽然,一名審判長走了進來,“梅恩大人,教皇冕下想要見你。”
終於來了!
他頓時站起身來,急切道,“快帶我去樞秘區。”
……
深藏在高原地底的樞秘區依舊寒冷而寂靜。
走入樞秘聖殿廳堂,梅恩微微一怔,今天並沒有安排轉化儀式,但廳中的蠟燭被悉數點亮,密密麻麻的火光爲大廳勾勒出了一條橙黃色的輪廓線。頭頂的吊燈則像是匯聚着羣星的神國。
奧伯萊恩冕下就坐在寶座上,靜靜地望着他。
梅恩感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氛,他壓下心底的疑惑,走到座位前,雙手伏地跪趴下去,額頭輕觸地面。
“起來吧,孩子。”教皇的聲音十分輕微,不集中注意力的話很難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梅恩直起身子,看到對方面容上滿是抑制不住的蒼老和疲勞,彷彿很久都沒有休息過了。“冕下,請注意身體。”
“不用了,”他笑了笑,深邃的皺紋頓時佈滿整個臉頰,“我快要死了。”
“冕下,您不會——”
“不,聽我說,孩子。”奧伯萊恩吃力地打斷了主教的話,“我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毫無疑問,我大限將至。”他停頓片刻,深吸了口氣,“今天叫你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將教皇之位傳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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