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最精銳的武士,也是用來對抗超凡女巫的絕密武器,”灰燼說,“他們有着不亞於我的力量和速度,而且……”她猶豫了下,“他們似乎沒有神志可言。交手時,我削掉了一名神罰軍的右手,他卻毫不猶豫地用左手朝我眼睛摳下,即使我轉身逃跑,他的行動也沒受多大影響——這跟意志無關,再堅強的人即使斷臂後能仍保持鬥志,可損失一臂的平衡是無法在短期內適應的。”
“我只聽過教會的審判軍,”溫蒂喃喃道,“既然他們擁有這麼強大的武士,爲什麼歷次圍捕女巫時都沒有出現過?”
“我不知道,”灰燼緩緩說,“就連神罰軍這個名字,也是我後來返回舊聖城才從一些人口中打聽到的。”
“你……還回去過?”溫蒂驚訝道。
“嗯,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那些渣滓,”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我後來襲擊了幾座小教堂和一處審判軍駐地。駐地裡恰好有一位審判長,我還以爲他們真的一點都不怕死呢。”在死亡和痛苦的折磨面前,對方表現得不比平民好上多少,也會露出恐懼的神色,也會開口求饒。“從他口中,我得知了神罰軍這個名字。他們都是通過儀式轉化而來的審判軍,只有最優秀的武士才能獲得這個榮譽,接受轉化必須是出於自願,似乎成功率和意志是否堅定有極大的關係。換句話說,神罰軍和女巫不同,他們不是自然形成或因爲天賦異稟,而是被人爲改造的。”
“……”溫蒂被這條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猜他們無法像運用審判軍那樣在作戰中投入神罰軍,或許是因爲轉化的副作用。喪失神志的武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怪物沒有什麼區別。”灰燼嘆了口氣,“那段時間我白天隱藏在水道或深井之下,晚上出來襲擊教會信徒,直到教會展開全城搜查,才被迫從舊聖城撤離。走的那天,我身上沾到的血把衣服和皮膚緊緊黏在一起,模樣猙獰,大概在外人眼裡,也是一隻喪失了神志的野獸。”
她感到一隻手搭上了自己肩頭,“現在沒關係了,你在這裡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好好生活下去,王子殿下對姐妹們都很好。共同經歷過邪魔之月和要塞公爵襲擊後,大部分鎮民也接受了女巫的存在。這座小鎮就是我們之前所追尋的聖山。”
灰燼望着和自己一同靠在窗臺前的女子,印象中,在修道院生活的孩子們一個個單薄瘦弱,雙目灰濛濛一片,看不到神采。而溫蒂現在的模樣很難想象出她童年時的樣子,無論是身材和容貌,都和那個時期的孩子大相徑庭,而且語氣中自然流露的溫柔也讓她感到了平和與寧靜。
不過,有些話她必須說出來,“我不會留在這裡,也不是爲此而來。”她頓了頓,“我想要把你們都帶走,帶去一個真正安全的地方。邊陲鎮不是久留之地。”
“你不待在這兒……”溫蒂愣了片刻,“爲什麼?”
“只要居住在這片大陸上,就永遠會受到教會威脅,提莉已經聚集起灰堡王國大多數女巫,前往峽灣,打算在那裡建設屬於女巫的國度。”
“可峽灣不也有教會存在嗎?”
“因爲羣島的特殊地貌,島嶼之間分割開來,他們的影響力只能維持在方寸之間。而且……”灰燼翹起嘴角,“島上可沒有神罰軍。”
也該讓他們見識下女巫的雷霆怒火了。一個島接一個島,把教會勢力連根拔起,就如同他們清除女巫那樣。
“你和你的姐妹們必須離開,溫蒂,”她繼續勸說道,“散發流言招攬同伴是一個錯誤,我能聽到這些消息,教會也能聽到。他們絕不會放任一個女巫組織肆意擴大規模,我想要不了多久,教會的軍隊就會縱跨灰堡來剿滅你們了。面對不可戰勝的神罰軍,你覺得四王子還會保護你們嗎?沒有任何一個世俗領主會願意與女巫共存亡,現在他對你們或許不錯,但到了危難時刻,他只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們。”
溫蒂沉默了會,纔開口道:“我不知道其他姐妹會怎麼想,但我不會離開邊陲鎮。”
“這裡已是懸崖邊緣,”灰燼皺眉,“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如果爲了躲避即將來臨的危險,就丟下王子殿下離開小鎮,這樣的做法和他拋棄我們有什麼區別?我不想成爲這樣的人,而且……”她深深吸了口氣,“我不覺得殿下會像你說的那樣,在教會的壓力面前屈服。夜鶯曾經問過他同樣的問題,而殿下的回答是:要讓他領地裡的每位女巫都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即使與教會爲敵也在所不惜。”
“……”灰燼沒有回答。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出爾反爾的承諾她見過太多,而且就算對方願意庇護女巫到底,又能有什麼意義?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不過是徒增犧牲罷了。
不過她至此也算摸清了共助會的情況,蛇魔哈卡拉死後,共助會餘下的成員已經基本被邊陲鎮領主收納,前往銀光城散播消息的塔薩恐怕根本不是什麼恰巧解救了女巫的平民,而是領主的親衛。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狡猾手段,讓女巫們對他信賴有加,但在自己大劍的威脅下,想必他精心構建的僞裝很快會土崩瓦解。
“我想和你們的領主羅蘭.溫布頓談談,”最後灰燼沉聲道。
……
見到四王子殿下是在隔天早晨。
灰燼被夜鶯帶進辦公室,她再一次見到了那名令人厭惡的男子。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和提莉擁有同樣的血脈。灰色的長髮用髮帶簡單束於腦後,在晨曦中散發出點點銀光,那是灰堡王室的象徵。他的眉宇和鼻樑也和提莉有幾分相似,可越是相似,就越讓她不喜。跟之前在宮廷中常見到的模樣不同,他的打扮穿着異常乾淨,除了一身合體的衣服外,幾乎看不到一件飾物——沒有耳環、項鍊、戒指、手鐲。他簡簡單單地靠坐在椅子上,卻有了一股俯視自己的感覺。
上位者的氣質。
她腦中忍不住冒出這個念頭。
好吧,光從賣相來看,確實有所精進,灰燼在心中冷聲道,不知道你還能將這副姿態維持多久。
“歡迎,聽說你名字叫灰燼?”對方主動開口道,“你是我妹妹派來的使者,對嗎?”
“不,我是自己決定前來邊陲鎮的。”
“但那也是使者,沒錯吧。”
“……”灰燼皺了皺眉,強調使者一詞有何意義?她不想在無關緊要的地方糾纏下去,“算是吧。”
“很好,灰燼使者,”他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聽說你想帶走我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