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放離空島的客人蔘觀金山院，雖然也按規定交納了費用，每人每次十萬，但人情可不是隻憑費用計算的。因爲每人每次十萬，已成爲聯盟各家方外世界開放秘境的“行業標準”，靜沙島、響水峰都是這麼收的。
假如只有金山院一家這麼收費，可能還覺得挺貴，但它成爲標準之後，也沒什麼好稀的了。宗飛俠第一次帶隊參觀金山院，丁齊贈送了差不多一百枚白玉蹄，這相當於九放離空島一整年的產量了，僅看這一點，九放離空島只佔便宜不吃虧。
宗飛俠將那些白玉蹄都煉製成了玉蹄丹，除去命弟子當場服用的，還留下了七十枚並沒有帶走。他又預約了七十人次的參觀名額，並委託金山院將這七十枚玉蹄丹分發給來訪的九放離空島子弟。
也是說，不論是已經來過的，還是將要來九放離空島的訪客，都受了丁齊的恩惠、欠他一個人情。更重要的是，如今參觀金山院的名額很緊俏呀，數量有限次數也有限，每兩週纔開放一次、每次只有十個人，最新消息，預約申請都排到一年後去了。
九放離空島一下子佔滿了七次，別家也是有意見的。但是丁齊給宗飛俠面子，儘量優先安排九放離空島，也是說目前每個月兩次的開放，肯定會給九放離空島安排一次，剩下的另一次才安排給別家，直到這七次參觀結束。
丁齊這是給足了九放離空島的面子與好處，九放離空島那邊的訪客也是心懷感激，其實他們每來一次多欠丁齊一份人情。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沒必要等到這七十人次都安排完畢再開口，丁齊現在可以提出要求。
丁齊的目的是想見證另一個不同的世界，搞清楚那些人的心理習慣是怎麼形成的，究竟受了天地秘境怎樣的影響？
討論了去九放離空島參觀的事，莊夢周有些突兀地又問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大約是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在外面討論過一個問題——世界有沒有意識或者意志？假如有，它又是怎樣一種形式？”
丁齊笑道：“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朱師兄從一個黨政幹部、堅定地唯物主義者的角度得出結論，世界是有意識的，證據是我們自己。因爲我們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我們擁有意識，證明了世界擁有意識。譚師兄則評價說，這個結論從邏輯毫無問題……莊先生爲什麼又提到這件事？”
莊夢周的話很有跳躍性，在聊天總愛跑偏，又問道：“你們怎麼看待穿越？”
朱山閒微微皺眉道：“穿越？哪一種穿越？”
莊夢周：“任何一種穿越！如說你朱書記，不論是穿越到另一個世界，還是穿越到過去、未來，從本質說，它意味着什麼？”
朱山閒：“穿越小說和穿越劇我看過一些，也聽說過不少，但穿越的本質好像還沒有人討論過。我有點明白您的意思了，按剛纔的討論，其實穿越的本質，是給某個世界增添了一種新的意識……”
無論穿越怎麼定義、以哪種形式發生，無外乎是某個人到了另一個世界。如穿越到異界，建功立業成爲某某大帝，又如穿越到古代，引領潮流改變歷史走向等等。假如在世界是有意識的這個前提下，實際是多了一種新的、以前所沒有的意識。
如某人穿越了，來到了某個朝代或某個未知的世界，穿越者與其所穿越的世界互爲主、客體，同時其本人又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穿越者的意識與世界的意識如何碰撞融合、能帶來怎樣的變化，便是穿越後的故事。
跟整個世界相，穿越者的意識可能很渺小，甚至遠不及滄海的一滴水，對世界帶來的改變微乎其微。但這樣的經歷對穿越者自身的改變卻是極大的，給這個世界的局部也可能帶來劇變。
如現代的穿越者到了秦朝，可能會改變整個歷史的走向，甚至會對人類生活的星球造成很深遠的影響。但對於星辰宇宙而言，可能只是極其渺小的塵埃短短的一瞬。
莊夢周點頭道：“穿越的本質，是給一個既有的世界融入一新的意識，自我意識既成爲世界意識的一部分，又保持獨立的清醒。這是我見證了這麼多方外世界，將方外秘法修煉到爐鼎境之後的感受。”
丁齊總結道：“如此說來，其實不必要去方外世界，甚至不必要去別的世界。這世的每一個人，包括我們在內，都是穿越者！”
莊夢周和朱山閒對視一眼，同時點頭道：“對對對，我們都是穿越者！”
這世的每一個人，原本都是不存在的，誕生意味着來到，伴隨意識的漸漸覺醒。當這我們出現之後，與所在的世界是互爲主、客體的關係，同時也成爲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相當於給這個世界注入了一種新的意識，也等於改變了世界的意識。
着這個意義說，每個人曾經都不存在，每個人的出現都可能改變世界，每個人都是穿越者。丁齊玩笑道：“莊先生啊，我怎麼越看您越像是穿越來的？”
朱山閒跟着起鬨道：“我看也像！”
莊夢周呵呵笑道：“你說是是吧，反正丁老師都說了，每個人都是穿越者……但是丁老師啊，你注意到九放離空島的人心理習慣與正常人不同，其實所有方外世界的居民都可能有這個特點，所以在方外聯盟，這樣的人反而不像另類。
你的觀察力這麼敏銳，那麼有沒有注意到真正的另類？我先做個假設，假如有人根本沒有見識過方外世界，也並不真正擁有一個天地秘境，卻混進了方外聯盟，丁老師能看出來跡象嗎？”
丁齊微微一怔，眨着眼睛想了一會兒道：“假如說真有這種情況，我看遊懷界的嫌疑最大。”
朱山閒：“爲什麼？”
丁齊：“次開會的時候，遊懷界當衆拋出一個提議，要求金山院擴大開放規模，或者增加開放次數。”
朱山閒點頭道：“你這麼一提醒，我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莊夢周笑眯眯地追問道：“朱書記，你爲什麼一定要說遊懷界有問題？他們的提議，也是方外聯盟很多人的希望啊？”
朱山閒解釋道：“我不是一定認爲遊懷界有問題，假如您今天不提這茬，我根本不會去想。但按照您剛纔的思路，假如方外聯盟有一家混子，那麼最有嫌疑的是遊懷界。
像那樣的事情，別人雖然也希望金山院去做，但不會公開提出來讓會議討論，只會私下請求。因爲大家都擁有一座方外世界，清楚這種情況意味着什麼。按丁老師的話說，這是潛意識的心理習慣，自家的秘境事務不會允許別人來做主。
假如遊懷界的人並不擁有天地秘境，那他們潛意識沒這個習慣，纔會拋出這樣的議題交給會議討論。因爲對他們而言，自家不存在開不開放方外世界、怎樣開放的問題……當然了，這只是一種假設，基於莊先生您剛纔那個問題做出的假設。”
丁齊面色凝重道：“莊先生，您發現了遊懷界有什麼問題嗎？”
當初在方外聯盟的成立會議，擬定免審覈成員的名單時，葉宗清和田仲絡都寫下了遊懷界的名字，這說明他們早知道遊懷界的存在，而且能聯繫遊懷界的人。今天三言兩語一番討論，遊懷界怎麼成了方外聯盟的混子呢？
這其實只是他們按照某種假設所做的猜測而已，並沒有任何證據，也可能並非事實。怪怪遊懷界的理事宋奎昭，他次在方外聯盟工作例會的提議不太正常。
莊夢周卻苦笑着搖頭道：“我不能告訴你們，包括剛纔那些話，都是你們自己說的，我也不會任何肯定會否定的答案。”
朱山閒追問道：“爲什麼？”
莊夢周不緊不慢地答道：“因爲等我見到施良德之後，將會告訴他，我並沒有將某個秘密告訴方外聯盟的任何人，將來也不會說出去。我要說話算數，更要遵守承諾。”
這有意思了，莊夢周還沒見到施良德呢，但打算在見到施良德之後告訴對方一個秘密，而且這個秘密並沒有也不會告訴方外聯盟的其他人。他爲了自己將來的某句話算數，現在按這句話行事，這也算某種意義的未卜先知嗎？或許算吧。
仔細想一想，假如誰家確有這種情況，也的確不是莊夢周說的。他真的是一個字都沒透露，是問了一個問題而已，連那家方外世界的名字都沒提。
星期六午，丁齊和冼皓出現在四川省樂山市境內的一個鄉鎮。此地名叫四水坪，行政區劃名稱叫四水鎮，原先叫四水鄉，下轄九個行政村，戶籍人口一萬三千多。但大多數人當地人都外出打工或搬到外地了，常住人口只有兩千多，這也是很多山區農村的常見現象。
所謂坪是指山區的平地或緩坡，四水坪因周圍有四條河流環繞匯聚而得名。來到這裡，所見風情與其他的山區鄉鎮卻有明顯的不同。
首先這裡的基建很好，風景精華並不在鎮子，而是鎮子周圍的各個自然村。每個村子裡都是一座座農家樂，很有規模，並修建了各種配套娛樂設施，條件外面的三星級賓館都要好，有不少甚至堪五星標準了。
近些年國家加大了基礎設施投入，不僅有一條縣級公路通到鎮子，而且村村通工程早已完成，公路能到達每一個自然村。鄉村公路的規格也很高，可容兩輛大巴車交錯行駛，兩旁還修了人行步道。
這裡的建築也很有特點，古樸而別緻，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川古鎮。這些建築很多都是新的，但並非很多風景區那種拙劣的仿古建築，當地人一直以來的風俗是如此。
此地最大的特點，並非鄉村建設的面貌，而是人。按照常理，戶籍人口一萬三千多，常駐人口只有兩千多的鄉鎮，留守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壯勞力大多出去打工了。甚至很多地方連孩子都很少見，已經被父母帶到打工的地方或送入縣城讀書了。
但四水坪一帶不一樣，當地人大多是青壯年，老人反而很少見。這有點怪了呀，難道這裡的山村都是老弱病殘出去打工？丁齊和冼皓當然明白，那些人其實都是躲進天地秘境了。
宗島主曾經給丁齊介紹過九放離空島的情況，其族人大多不願意離開天地秘境，常年在九放離空島生活。但是四水鎮鄉村裡總不能沒有人啊，所以當地人都是派出來輪值的，有很多甚至只在週末有事的時候纔出來，其他時間便又躲回了九放離空島。
丁齊來的時間還好是週末，見到的人很多，假如換在別的時候，整個四水鎮包括所轄鄉村，恐怕也只有幾百人，都是特意留下來“值班”的。
但丁齊是週六來的，見到的人可不少，差不多有萬，其兩千多是當地居民，其餘的全是外來遊客。七月初的天氣，四川盆地特別是成都平原一帶已經很悶熱，但周圍的山卻要涼快得多，所以一到節假日，有很多人跑出來休閒。
談到旅遊，人們的感受可能不一樣，最有代表性的是兩類人。有一類人走馬觀花般從一個景點趕往另一個景點，好像少參觀了一個地方吃了虧似的，每次旅遊回來都疲憊不堪。還有一類人純粹是爲了休閒，在節假日找個地方放鬆身心，並不會到處跑。
川的生活節奏舒緩，像這一類的休閒遊客很多，天熱的時候有空便找一個舒服涼快的地方待一陣子，搓個麻將喝杯小酒，不必是名山大川，不必擠在人流參觀，幾乎已成了一種習慣的生活方式。
四水坪所在的位置是峨眉山區，但它並不在熱門風景區，位於峨眉山脈的後山裡，與熱鬧風景區還有一段距離。外地遊客基本都去峨眉山，來這裡休閒度假的幾乎都是四川當地人。每逢節假日來的人都不少，因爲這裡的設施不錯，有足夠的接待能力，風景與氣候也好。
這些情況既是丁齊觀察到的，也是當地兩位領導介紹的。四水鎮的鎮長叫傑、書記叫龍軍，他們倆親自接待了丁齊與冼皓這二位貴客，並陪同他們參觀了附近的鄉村。
龍軍書記是龍青青的父親，私下裡還特意向丁齊表示了感謝，並說兩個月後他也會去金山院參觀，目前正在排隊等着呢。至於傑鎮長，丁齊一見面認出來了，因爲他已經去過金山院。所以說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見面說話也沒太多拘束感。
果然不出丁齊所料，他幾天前找龍青青說了自己的意思，週末想去九放離空島參觀，第二天接到了宗飛俠親自打來的電話，表示九放離空島歡迎他來。但是宗飛俠也很抱歉地表示，這並不是對外開放九放離空島的意思，只是私人邀請，這一次也只邀請丁院主伉儷。
丁齊當然明白九放離空島不會願意開放天地秘境，能請他來只是衝着私交。他和冼皓坐夜班火車入川，然後再坐九放離空島特意派來的汽車到達四水鎮。宗島主有事沒有露面，由兩位鎮領導親自接待，九放離空島也顯得足夠給面子。
他們在鎮子裡吃了午飯，然後參觀了當地最有特色的一個村子，名叫大黃角村。還沒到村口聽見了稀里嘩啦下暴雨般的聲音，放眼望去，村外的成片古樹下襬滿了桌子，足有三百多人證坐在那裡搓麻將呢，場面很是壯觀，還有服務人員穿梭來往提供各種點心和茶水。
冼皓嘆道：“這裡的生活真悠閒啊。”
丁齊也嘆道：“來到這裡，我覺得時間都變慢了。”
傑鎮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都習慣了慢節奏，時間久了，人都變懶了。”
大黃角村有一家標準堪五星級的度假酒店，他們說話間走到酒店外的水池邊。這個水池的形狀很不規則，道路繞着水池拐了個彎，傑鎮長一邊介紹一邊向前走，視線是沒有任何遮擋的，他卻似視而不見，擡腳踩向了水面。
誰也沒有想到鎮長還會來這一出，只見他一腳踩空撲通栽進了水裡。還好水並不深，丁齊手急眼快已經把他給拉了來，但鎮長渾身下都已經溼透了，還引來周圍很多遊客好的目光。
鎮長滿臉尷尬道：“不好意思，我回去換身衣服。”
渾身是水的鎮長去換衣服了，龍書記恰好接了個電話，說了聲抱歉也暫時走開了。冼皓有些納悶道：“我剛纔看得很清楚，那個鎮長明明是看見水池的，怎麼擡腳往水面踩？”
丁齊小聲道：“他正在和我們說話，走神了。”
冼皓：“正常人走神也不會犯這種錯誤，他是面對着水池邁步的。”
丁齊：“因爲在潛意識，他真的認爲自己能踩着水面走過去。”
冼皓：“難道在九放離空島，人還能凌波微步？”
丁齊：“我看不僅如此，恐怕還能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