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只有活在謊言中,甚至是自己麻痹自己,才能向夢想靠近。
———題記
烈日炎炎。
安城,南水路,花鳥市場中段。
一個攤位中,擺放着各種花草,各式各樣的罐子和字畫,雜七雜八。
一張軟椅上,躺着一個人,呼呼大睡。
這是一個青年,三十左右,鬍子拉渣,戴着一頂草帽,穿着一件花襯衫,一條破牛仔,一雙爛拖鞋。
市場裡的嘈雜聲,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睡眠,反而,隨着太陽漸漸偏西,他越睡越香,鼾聲如雷。
“噠噠噠!”忽然,有幾聲輕響,斷斷續續,傳進他的耳膜。
眼皮微微顫動,他,睜開眼睛。
那是一個賊眉鼠眼的青年,拿着一根木枝,敲着一個瓷罐,此時,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是你!”他驀然而起,眼睛裡閃出兩道精光,一閃而逝。
“嗯?”徐小波眉頭一挑。
這個人,認識自己?
“沒事,做了一個夢!”攤位老闆說着,又無精打采地躺回軟椅上,“買什麼,隨意挑,挑好了給我看一眼付錢就行了!”
“呵呵!”徐小波微微一笑,“聽說你這裡,以前賣的一種花瓶,淡青色的,口徑很大,瓶頸處有個疙瘩,像個女人打了大喉結一樣……”
“沒了!”攤位老闆淡淡說道,“貓兒太兇,全打碎了!你走吧,這裡,沒有你要的東西!”
“存貨呢?也沒有嗎?”徐小波皺眉。
“花瓶自然是擺在家裡欣賞的!”攤位老闆不耐煩起來,“既然擺在家裡,肯定不賣了,小子,給我滾蛋,別影響我生意!”
“也罷!”徐小波嘆了一聲,站起身來,往外走去,“真是失望啊,曾經和唐風,藍衣,並稱爲安城三劍客的王宇,我原本以爲是個人物,沒想到,只是一個藏頭露尾的縮頭烏龜!可悲,可惜,可嘆!”
“站住!”王宇大喝,一躍而起,跑到徐小波面前,攔住其去路,寒聲問道,“小子,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徐小波嗤笑,湊前一步,盯着王宇,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你,是一個縮頭烏……”
“嘭!”沒等小波話完,王宇突然發難,捏住小波的脖子,竟然,單手將其按翻,砸碎一堆罐子。
徐小波震驚,他被一隻手按在地上,竟然動彈不得。
此人,竟然如此了得,力氣特大,兇狠至極。
恐怕,當年號稱打遍方圓百里無對手的唐風,也沒有此人厲害。
要不然,他徐小波也不是易於之輩,怎麼連還手的力量也沒有?
這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一個人,一個讓他望其項背而遙不可及的男人,一個臉上有道疤痕而傲骨錚錚鐵的男人,一個活在他心裡永遠的傳奇!
而眼前此人,竟與那人有幾分相像。
“小子,你再敢胡言亂語,你信不信,我馬上捏死你!”王宇鬆開小波,冷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敢跑來我這裡冷嘲熱諷?”
徐小波深吸一口氣,看着王宇,神色複雜。
他現在確定,此人不只認識自己,而且還極爲了解。
可自己從未見過他,就因爲幾句話,他哪來這麼大的怒氣?
難道,是因爲小蝶?
聽小蝶說,王宇對她一直很好,可是脾氣很怪,讓人摸不着頭腦,她父親死後,他從未找過她。
可是,自己昨天才接觸小蝶,莫非……
徐小波心裡一動!
“你跟蹤我們?”徐小波問道。
“跟蹤?”王宇冷笑,“你知道個屁!我是在保護我家小蝶,你以爲,就憑一張嘴花言巧語,死纏爛打,投其所好就能得到她?
今天,你和兩個老頭子鬼鬼祟祟,在匯風銀行周圍打轉,左觀察右觀察,你們打什麼主意,我沒興趣知道,但離我家小蝶遠一點,要是她有個什麼事,我弄死你們!”
“你說得好聽!”徐小波也怒了,“既然你這麼關心她,爲什麼幾年的時間,也不聞不問?你老大死了,你都沒現身過,這幾年,她受了多少委屈,你出面安慰她一句過嗎?”
“她和我們不一樣,我們都是流氓,混混,人渣!”王宇搖頭,慢悠悠回到軟椅中,“她應該有自己的路,不應該和我們這種人在一起,我只需要遠遠的看着她,守護她平安就好!小子,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好好的陪着她,過完剩餘的時間,而不是慫恿她亂來,滾吧,我要睡覺了!”
“剩餘時間?”徐小波心裡一沉,一種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撲到王宇面前,問道,“你說清楚點,什麼意思?”
“她沒告訴你?”王宇眼皮微臺,略微詫異,“怎麼可能,我明明看着她對你很依賴……”
“怎麼回事,給說清楚點,剩餘時間是幾個意思?”徐小波緊張問道。
“她,只有三個月可活了,癌!”王宇說着,神色一黯,“我能守護她,不讓任何人欺負她,可卻不能讓她無憂無慮,幸福快樂!”
轟!
瞬間,徐小波僵在原地,臉色煞白起來。
她,得癌了!
簡直是晴天霹靂!
難怪,她會選擇那麼做!
“不!”
宛若失心瘋一般,徐小波大吼一聲,往街口跑去。
街口,一輛老舊的吉普車旁,有一個女人,美豔無雙,來回走動,滿是焦急。
按照計劃,雨蝶本不該來的,但她始終放心不下,那個人,脾氣怪異,她怕出什麼意外。
小波去了很久了,那個人,不會把小波怎麼樣了吧,去看看?可是……
正當雨蝶躊躇不決時,有一道身影狂奔而來。
下一秒鐘,他,把她抱進懷裡。
“東西拿到了嗎?”雨蝶問道。
徐小波沒有回答,抱着雨蝶,低着頭,埋在她的雲鬢之中,很緊,很緊。
“怎麼了?”雨蝶終於發現不對勁,她被緊緊抱着,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想掙脫,卻發現小波死死箍着她,不放手。
“他是不是打你了?放開我,我去找他!”
“不!”徐小波終於開口,“我們不管了,什麼事都不管了,小蝶,我們回家,收拾一下,我們去雲南,去四川,你想哪就去哪,我都陪着你,到處去看看,開開心心的!”
“你說什麼呀!”
雨蝶推開小波,終於掙脫出來,“我哪裡也不去,我的家在這裡,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徐小波聲音沙啞,再次把雨蝶摟進懷裡,“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啊,爲什麼,總是一個人扛着……”
“你……”雨蝶心裡一顫。
她,沒有再推開他,反而主動環抱着他,貼在他的胸膛。
“只有活在謊言中,甚至是自己麻痹自己,才能向夢想靠近。”
徐小波聞聲,心裡一痛。
忽然之間,有腳步聲接近。
兩人回頭,卻見一個鬍子拉渣的青年,提着一件行李包,慢步而來。
雨蝶驚喜,鬆開小波,仿若變了一個人一般,有些忐忑,有些期待,走了過去。
“宇哥……”小蝶低聲說道。
她的手,下意識地攥緊衣角,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女孩。
王宇笑了。
他撫着她的頭髮,柔聲道:“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會談戀愛了,很好!”
他從她身旁走過,將手上的行李包,扔進吉普車裡。
“老大的這輛車,我一直都想要,他就是不給我!”王宇輕嘆一聲,轉過頭來,盯着徐小波,“你們要的,都在包裡,全是45口徑,小心點用,別給我搞出人命來!”
“我知道!”沒等小波開口,小蝶搶先說道。
“你呀!”王宇苦笑,“你要做什麼,是你自己選的,別後悔就是了,路在自己的腳下,怎麼走,你自己有底就好!”
“我知道的!”雨蝶點頭。
“好了,我先回去了,人多眼雜!”王宇輕笑一聲,邁開腳步,“小子,對她好點,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他就這麼走了……”望着王宇的背影,雨蝶喃喃自語。
“真的要去做嗎?”徐小波來到雨蝶身邊,“你不必這樣的!”
“我也不想花三個月的時間用來等死!”
雨蝶搖頭,拉起小波的手,道,“有些事,得做!”
“好,你做什麼,我陪你!”徐小波說道。
“他一定對我很失望吧!”雨蝶說道。
“他一直以你爲驕傲,就像你父親一樣!”徐小波說道,“要不然,我就不會捱了一頓揍了!”
“什麼?”雨蝶一愣,“他真的打你了呀!我都忘告訴你了,他脾氣不好,而且人很兇,風哥和藍哥以前都不敢去招惹他的,在一起吃飯,都得離他遠遠的!”
“切!”徐小波嗤之以鼻,“兇有什麼用?看那穿着打扮,什麼品味嘛!”
“不准你說他!”雨蝶瞪眼,“風哥和藍哥雖然好說話,但他不同,他看着我長大的……”
“他本來就不是天下第一嘛!”徐小波說道,“有一個人,比他厲害十倍,只是一個眼神,都讓人敬畏!”
“你還說!”雨蝶甩開小波的手,氣呼呼走進車裡。
“好了,我錯了!”徐小波緊隨其後,“我是想哄你開心的嘛,轉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你還想那個人吧!”雨蝶說道,“其實你說的也沒錯,零八年,龍叔殺人被抓,那個人從上海回來了,一氣之下,把藍哥的場子掀了個遍,包括貴族堂,全被那個人砸了,公安局的人也樂意見到他們內鬥,也沒有插手,最後藍哥差點被打死,宇哥雖然和藍哥不待見,但念同門之誼,爲藍哥出頭,結果,宇哥也差點被打死!”
“其實不算內鬥好吧!”徐小波說道,“那個人和他們,壓根不是一路人!”
“你先聽我說!”雨蝶發動油門,邊是開車,邊說道,“那個人當時很生氣,誰都勸不住,事情最後鬧大,眼看要出人命,公安局的人出面了,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徐小波問道。
“你們龍潭人,除了你,青年人都出現了,那附近十里八鄉的青年人,也都來了,站在那個人身後,和公安局的人對峙!”
雨蝶說道,“足足上千人吶,圍着貴族堂,那個人說,要踏平貴族堂,誰也攔不住!”
“這符合那個人的脾氣!”徐小波傲然道,“在龍潭,誰不聽他的?只要招呼一聲,所有的年輕人都可以爲他拼命,他小時候就這樣了,可惜,當時我在外地……”
“最後還是小語站出來!”雨蝶說道,“當時小語剛剛任職,還是鼓起勇氣上前,對他說,唐風要出來了,他才罷手!要不然……”
“踏平了纔好呢!”徐小波冷笑,“唐風剛剛坐牢出來,就被害死了,你的那個藍哥,根本不是好東西,一邊和你稱兄道弟,一邊暗中要弄死你!”
“可惜啊!”雨蝶嘆道,“那個人沒多久就去四川,然後就失蹤了……要不然,風哥出來後,也不至於被害死了……風哥死後,宇哥心灰意冷,在花鳥市場開了個攤位,坐吃等死……”
“不,有些事你不知道!”徐小波搖頭,“他一直在暗中關注你,看着你成長!他是你的守護人!”
“什麼?”雨蝶一驚。
“昨天,我們在一起,做什麼他都知道!”徐小波說道,“他原本是不打算把槍給我們的,剛剛還臭罵我一頓,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又把槍送來了!”
“宇哥……”雨蝶低喃,潸然淚下,“這些年,我有去找過他,父親死了,我去求過他,他也不搭理我……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卻不讓我知道……”
“因爲,他是真的心疼你!”徐小波握起雨蝶的手,“有一種人,只是默默的付出,不需要任何理解,不需要任何人讚揚,更不需要別人的報答,他們只會做事情,不會多言語!面上疏離,不見得是漠不關心!”
“小波,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雨蝶問道。
“沒有!”徐小波笑道,“存在的就是存在的,永遠不會消失,你沒有錯過什麼!”
“以前是他!現在,我來守護你,我們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