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戰場上更爲慘烈起來,哀嚎聲,喊殺聲,不絕於耳。生死關頭,將人體內的獸性喚了出來,所見之處皆是斷手殘臂,血流成河。
趙元廷聽了呼爾赫的話,嘴角一絲冷笑,打馬上前,又與呼爾赫打在一起。
趙元廷與呼爾赫勢均力敵,故而打了許久,仍未分勝負。
而戰場上的士兵們聲音則漸漸低了下去,這一場耗時良久的大戰,令人消耗太多的體力。到最後,雙方都停了手,站在原處兇狠地對視。
呼爾赫與趙元廷也住了手,這一次交手,雙方皆有輕傷,卻是打的酣暢淋漓,他們有許久未曾遇到過如此完美的對手,一時之間,彼此對視的眼神裡竟少了敵意,多了欣賞。
不大一會兒,雙方皆響起鳴金之聲。
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
趙元廷與呼爾赫也沒有再站下去的意思,左右眼前的情形,再站下去對誰都沒有益處,不如回營休整,他日再戰。
這一仗,算是打了平手。
***
待呼爾赫回到大帳,夏沐瑤心裡一緊,呼爾赫手臂上的衣服被劍劃出幾道口子,血凝固在上面,形成猙獰的傷口。
此番前來,他打了這麼多場仗,還是第一次負傷。
夏沐瑤也不多言,忙讓呼爾赫脫了衣衫,讓燕玲打了溫水來,細細幫呼爾赫處理起傷口來。
待軍醫趕來,夏沐瑤已經將呼爾赫的傷口擦洗乾淨了,只等着敷藥。
軍醫在一旁,將藥粉遞給夏沐瑤,看着夏沐瑤一點點將藥粉撒在呼爾赫的傷口上,而後用藥布包紮起來。
夏沐瑤曾爲呼爾赫包紮過傷口,所以這一切她做的很好。
大帳裡很沉默,待夏沐瑤包紮好了傷口,軍醫退下,燕玲也退下了,大帳裡只剩下他們夫婦二人。
“一會兒用過膳,便先歇着。”夏沐瑤邊說着,邊將呼爾赫脫下來的衣服收拾好。
“我去軍帳用膳,用完膳便在那裡與衆副將商議軍事,你不必管我,這些小傷不礙事。”知道夏沐瑤會擔心他,呼爾赫便如此道。
軍務要緊,夏沐瑤自然知道,但是呼爾赫臉上的疲憊之色卻是她從前未曾見過的,這令她有些擔心。
但擔心歸擔心,呼爾赫是將軍,他要對整個北胡大軍負責,沒理由休息。
“那你當心點,若是軍務完了早點回來歇着。”知道不能阻攔呼爾赫,夏沐瑤便小聲道。
“嗯,若我回來的晚,你自己早點歇着,不必等我。”呼爾赫應了,又對夏沐瑤囑咐道。
夏沐瑤點了點頭,看着呼爾赫轉身離開了大帳。
夏沐瑤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來,隨呼爾赫出征這段日子,她每日都是揪心不已的,想着呼爾赫這十多年就是這樣在金戈鐵馬中活過來的,她心疼的不行。
呼爾赫這一走又是大半夜,晚膳也是在軍帳裡用的。
夏沐瑤在大帳裡用完晚膳之後,便與燕玲一道往軍帳那邊走去,軍帳四周有士兵嚴密把守,不許旁人靠近。
夏沐瑤雖是藩王妃,卻也不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去打破呼爾赫立下的軍規,所以她繞過軍帳,往軍營裡的高處走去。
夜色籠罩下來,站在高處只看得到月朗星稀,而遠處是一派朦朧。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夏沐瑤仍是固執地往大康軍營的方向望着,那裡有她的顧兒,雖近在眼前,卻始終見不到的顧兒。
而此刻大康的軍營裡,趙元廷也在與衆將領總結此次大戰的經驗。
兩方陣壘,都知道對方不是那麼容易攻陷的了,恐怕,這場仗要打些日子了。
***
因爲這一場對戰,雙方死傷太多,因而很長一段時間,雙方都沒有再戰的打算,他們把更多的時間用在休整上。
而休整是爲了再次投入作戰。因而,軍營裡的氣氛仍是凝重的。
呼爾赫也是整日裡不着人影,終日與一衆將領在軍帳裡,對着地圖商討如何攻破大康的防守。
夏沐瑤幫不上忙,也不想去打擾呼爾赫,便終日只在大帳或者軍營裡慢慢走着。
而她的心裡比往常愈加煎熬,到最後嘴裡生了水泡,用膳時都感到疼,便每頓膳都喝點稀粥,幾日過去,她瘦了許多。
呼爾赫這幾日一直很忽略夏沐瑤,軍務實在太忙,待回到大帳,他已是滿身疲憊,簡單清洗之後便上牀睡覺。
彼時,夏沐瑤大多數已經睡着,被呼爾赫吵醒,想跟呼爾赫說幾句話,呼爾赫卻已是疲憊地閉上眼睛,輕輕拍着她的背道:“睡吧,乖。”
呼爾赫太累了,即便是夏沐瑤在身邊,他也有好久未曾要過她,他的腦子裡每天都是如何攻打大康軍隊。
這樣過了八日,呼爾赫決定再度進攻。
進攻那日早上,夏沐瑤早早醒來,親手爲呼爾赫穿戴上戰衣,一點一點將他的戰衣扯到平整,而後柔聲道:“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呼爾赫伸手在夏沐瑤的小臉上蹭了蹭,這才發覺到夏沐瑤的消瘦,心裡不由愧疚:“這些日子冷落你了,待我打贏了這場仗,會好生補償你。”
“你我夫妻說這些做什麼,我自然懂你的難處,你只要好生回來便好。”夏沐瑤對着呼爾赫微微一笑。
呼爾赫點了點頭,對夏沐瑤的懂事心裡甚慰。
“等我回來。”留下這句話,呼爾赫闊步離開了。
夏沐瑤一路送出大帳,而後站在帳門口看着呼爾赫的背影,如山一般靜默的背影,她的目光沉靜,心裡卻是擔憂不已。
***
這場大戰,仍是一場苦戰,雙方誰也佔不到便宜,卻也看不出明顯的落入下風,便又是打了許久。
呼爾赫心裡有些急,這樣消耗的戰爭最爲兵家忌諱,所以到最後,在呼爾赫的授意下,北胡先鳴金收兵。
隨後,大康也不再戀戰,收兵而去。
這場仗與前一次沒有不同。
長此下去,雙方除了毫無意義的消耗,簡直沒有益處。
所以,呼爾赫便連夜寫了密函,去北胡搬救兵了,但這件事又實在有風險的,若哈廣的軍隊過來支援呼爾赫,定能打敗趙元廷,但又怕,蒙國那面會趁機進犯北胡。
所以,這一封密函到了北胡王手上,北胡王真是左右爲難。
第二日早朝,北胡王特意在朝堂上與衆臣商議,哈廣的大軍究竟該不該離開蒙國的邊境?
商討的結果,大部分的臣子都覺得此舉甚爲不妥,因爲哈廣的大軍離開蒙國,那就等於給蒙國打開了北胡的大門,這一面北胡攻下大康,那一面卻被蒙國長驅直入,真不知哪個輕哪個重?
所以,商討了一個早上,北胡王最後決定,哈廣的軍隊不能動,呼爾赫那面就要靠自己死撐了,若實在不行,便議和。
待呼爾赫七日後接到北胡王的回函,深深嘆息了一聲,但其實他也是知道的,哈廣大軍離開邊境風險太大,他只是不想繼續這樣耗下去,想要速戰速決而已。
但是北胡王的密函讓他明白,他與趙元廷的這場仗,有的時間打了。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呼爾赫也下了決心,索性與趙元廷就這樣耗下去。
***
這一耗,便是三個月過去,這期間,北胡與大康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互有損傷,卻又都沒有傷筋動骨,北胡沒有前進一步,大康也沒有前進一尺,就那樣兩軍紮營,相互對壘。
彼時已是夏季了,顧兒在軍營裡待的久了,竟也習慣了,而且相比在思瑤宮裡,顧兒似乎更喜歡軍營,他常常在軍營的野地上奔跑,笑聲響亮,聽的趙元廷也覺得開心不已。
如今,也只有顧兒能令他暫時忘記戰事的煩惱。
他身爲一個皇帝,離宮這麼久,他自然是心急的,但是他不能走,他若離開了,大康的這些將領絕對不會是呼爾赫的對手,所以這一仗,究竟要耗多久,他也是沒有底。
趙元廷也想過議和,但又覺得他這面你不能先提出議和,但是北胡若提出議和,他定會答應,他也厭煩了這樣無休止的對峙。
但夏沐瑤也是習慣了兩軍的僵持,從心急到平靜。
夏季開了,軍營的野地裡到處都是各種不知名的小野花,夏沐瑤跟着燕玲去挖野菜,順便採一捧野花回來生在水裡,放在大帳裡,等着呼爾赫回來,讓他有個好心情。
夏沐瑤也漸漸喜歡上野菜的味道。
變成如今這樣的夏沐瑤,真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過,從公主到藩王妃,到如今這個隨夫出征,漸漸適應簡陋生活的夏沐瑤,她的適應力真是超強的。
也正是因此,呼爾赫纔對夏沐瑤越來越愛,這個小丫頭的身上,有無窮的魅力可挖掘。
一轉眼又過去一個月,已是盛夏,日光歹毒,士兵們因此有些懨懨的,雙方都沒有出戰的意思,爲了自給自足,士兵們開始在附近野地裡挖野菜,曬乾,留着以後熬粥。
這場仗打來打去,竟然變成了如此局面,這真是呼爾赫和趙元廷未曾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