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瑤走了進去,仰頭看了看那高高的樓閣,雖然裡面的房間一派黑暗,但這樓閣建造精巧,也不難想象當日的繁華盛況。
而後,院子裡又出來一位老嬤嬤,好奇地看了看夏沐瑤,這丫頭真是生的嬌美,也不知是何來路,要住在這幽臺。
“老榕,給王妃開一間最舒適的房間,這段時間,王妃要住在這裡。”小達對那老奴道。
幽臺遠離街市,老榕與嬤嬤素日裡又少與人來往,故而剛剛發生的事情並未傳到他們這裡。但聽說來人是王妃,老榕和那嬤嬤不由偷看了夏沐瑤一眼,心內疑惑,藩王大婚,對王妃甚是寵愛,這些他們倒是知道的,卻不知爲何今日王妃要住進幽臺裡?
“別愣着啦,王妃還未用晚膳,快去準備晚膳。”見老榕與嬤嬤盡數愣着,小達忙道。
嬤嬤忙應了,轉身去了。
老榕便一路領着夏沐瑤和小達去了後院,沿着側面的樓梯,一路上了幽臺三樓。
三樓的臥房,寬敞的令人覺得空曠,那房間前後都有窗戶,白日裡無事,想來是眺望風景的好去處了。
老榕將臥房內的燭臺上的蠟燭一一點亮,房間裡雖然毫無人氣,但因每日都會打掃,卻是乾淨整潔的。
“老奴立刻去燃幾盆炭火來,不消一會兒這房間便會暖和起來的。”老榕點亮蠟燭之後,回身對夏沐瑤道。
夏沐瑤卻並不覺得冷。她心冷,竟不覺得周遭冷了。
“王妃你住在這裡,沒有燕王的命令,不能出這個房間的門。”既然是囚禁,小達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告知夏沐瑤被囚禁的規矩。
“知道了,你回去吧,別忘了轉告燕王,我想見他。”夏沐瑤淡淡對小達說完,慢慢往屏風後面的大牀走去。
小達便彎身告退,剛走了兩步,又聽夏沐瑤問道:“秋蓮呢?”
今日,她是與秋蓮一道兒出的府。
小達愣了愣,還是如實回道:“回王妃,秋蓮死了,被大康護衛殺死的,屍首已被家人領回去了。”
夏沐瑤癱坐在牀邊,久久未說出話來,她只記得自己被人劫持,蒙了眼睛,聽見秋蓮的呼喊,總以爲那些人的目標是自己,會給秋蓮一條活路的。
可是秋蓮卻成了無辜的刀下鬼,她是因自己而死的。夏沐瑤撫着胸口,被悲傷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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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老榕將幾個炭爐一一搬了進來,嬤嬤的晚膳也做好了,待端進來,卻發現夏沐瑤已經睡着了。她猶豫了會兒,便將晚膳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輕輕退了出去。
層層疊疊的牀幔內,夏沐瑤蜷縮着,因爲身旁缺乏了呼爾赫的溫暖陪伴,她懷裡緊緊摟着被子,睡夢中都是冰天雪地。
而呼爾赫,在樓臺上與安公子喝光了一罈子的烈酒,待小達回去覆命,聽說夏沐瑤已經住進了那荒涼的幽臺,心裡一陣疼,也不知那裡是否溫暖,夏沐瑤那麼怕冷,如今沒有自己在身邊,夜裡會睡得着嗎?
“王妃說,她想見您。”最後,小達將夏沐瑤的話傳達給了呼爾赫。
“往後,不許將王妃的任何消息通傳給我,誰在我面前說起她。我就割了誰的舌頭。”正憂心着的呼爾赫聽了小達的傳達,不由將手中酒碗啪地摔倒地上,他本來就惦記着夏沐瑤,此刻聽到她想見他,他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擡腿就去了幽臺。
他不能讓自己如此卑微,他雖然愛她,但到底還是護國大將軍,還是鎮守邊境的藩王,多少雙眼睛看着他,他不能在被背叛之後,轉眼就又將瑤兒接回身邊。那自己就徹底淪爲笑柄。
瑤兒,這該死的小東西,你怎麼敢給我如此大的羞恥?呼爾赫想着,再也坐不住了,陰着臉起身便離開了樓臺,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說。
安公子看着呼爾赫寫滿憤怒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呼爾赫一向沉穩,對何事都胸有成竹,如今這猶如困獸的模樣,他還真是從未見過。
情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啊!想到這裡,安公子悽然一笑,兀自喝了一碗酒。誰人的心裡又不是藏着幾許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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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爾赫一路疾馳回藩王府,從馬上下來,將馬繮繩扔給門房,便闊步往騰衝院去了。他喝了太多酒,此刻酒勁兒上來了,恍惚間只以爲夏沐瑤在騰衝院等他。
待回了騰衝院,進到空空如也的屋子,他才意識到瑤兒不在,此後很長時間也不會在。一股深切的悲傷擊中了他,令他的眼睛瞬間潮溼了。
一日之間,改變了太多事情。
呼爾赫深深吸了口氣,而後頹然地坐到牀邊,沉默久久。
翌日,夏沐瑤醒來,看到眼前的陌生景象,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不過她心情仍是平靜的,她的袖袋裡還裝着昨日收到的那封信,她可以跟呼爾赫解釋的,她只是氣惱他去妓館尋歡,並不知爲何會遇見趙元廷,而且她對趙元廷並無其他,之所以放他離開,也只是感念他曾救過自己的命,雖然他是自己的滅族仇人之一,但沒有他,自己恐怕早就死了。
這些,呼爾赫應該會懂的。何況,當日,他不是也帶兵援助過趙長勾的叛軍嗎?
真是千絲萬縷的糾葛啊!
思及此,夏沐瑤起了身,走到後窗處,打開窗戶,晨曦中,燕城展現在面前,隔着遠遠的距離,如一幅寧靜的水墨畫。
正望着,便聽到門打開的聲音,那嬤嬤沉默地端來洗漱用的溫水,又端來早膳,而後將昨晚的晚膳帶了出去,便關上了門。
夏沐瑤淨了口,又洗了洗臉,而後坐到桌子旁,雖然沒什麼胃口,還是勉強吃了幾口。
放下筷子,夏沐瑤重新陷入發呆的狀態中。即使外面空氣寒涼,她也仍是開着窗子,靜靜望着遠處。
隔了一會兒,老榕進來換了炭火,而後又悄無聲息地退去。
小達離開時傳了呼爾赫的命令,他們只要好生照顧王妃便可,素日裡不許與王妃交談。他們知道呼爾赫的脾氣,從來說一不二,他們自然不敢違逆。
下人與不與自己交談,夏沐瑤自然不甚在意,她也從來不是溫和的主子,除了秋蓮,她真的從未與下人有多麼親切過。
想到秋蓮,夏沐瑤不由又難過了起來,是自己害了她,待見到呼爾赫之後,她會跟呼爾赫說,要多給秋蓮家人一些撫卹,讓她的父母雙親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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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夏沐瑤都在安心地等着呼爾赫,她相信他會來的,他那麼愛自己,即使生氣,也會很快過去罷。
但是她錯了,一直等到夜色落了,呼爾赫仍是沒有來。
夜裡入睡前,夏沐瑤模糊地想,今日不來,或許明日就來,也許後日?自己當日服用避子藥,他都沒生多久的氣,這一次,應該也會很快消氣吧。
呼爾赫,我好想你。閉上眼睛,夏沐瑤對着黑暗輕聲說了句。
可惜這話飛不過這距離,藩王府,騰衝院裡,呼爾赫也是獨自躺在牀上,身上的被子,還殘留着夏沐瑤獨有的胭脂香氣,他在黑暗中睜着眼睛,只覺得自己漸漸麻木了般。
一連數日,夏沐瑤都是在等待與失望中度過。她漸漸有些失落了,似乎,呼爾赫不會來了……他爲何不來?不讓他殺死趙元廷,他有這麼生氣嗎?
夏沐瑤真的不太懂男人的心思,她將這一切想的簡單,以爲自己留下了,便一切無事了。
半個月後,燕城忽然降了溫,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夏沐瑤仍是開着窗戶,呆呆看着窗外,寒風撲到她臉上,她也是毫無知覺。
她一向是冰冷淡漠的人,自小便極少對人敞開心扉,這麼多年她都習慣這樣的自己了,可是遇見呼爾赫之後,她卻一點點被融化了,她發現自己依戀他,發現他正一點點將自己的心填滿……可是,她剛打開自己的心扉,他就兜頭給自己澆了一盆冰水。
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未曾等到呼爾赫,她覺得自己的血液漸漸不流了,心臟漸漸不跳了,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樁木頭,沒有悲喜沒有思想,從天明到天黑,一點點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