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瑤點了點頭,“他剛纔大康逃過來,對大康局勢之類的事情都很清楚,民間異士他也認得幾個,或許可以問問他認不認得好的鐵匠或者鑄劍師?”
呼爾赫低頭看看夏沐瑤,臉上是意味深長的笑,“你這小腦袋,見天大事小事都想着?”
“我只是胡思亂想,也幫不了你什麼。”夏沐瑤看着呼爾赫,“你每日要處理那麼多事,我還給你添這些亂。”
“這算什麼亂子呢,何況你我夫妻說什麼亂不亂的。”呼爾赫好笑地彈了夏沐瑤的額頭一下。
夏沐瑤也笑了笑,而後靠在呼爾赫身上,有他在,她總是心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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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爾赫第二日去見了甄裕,與甄裕做了一番長談。
呼爾赫願意收留甄裕,讓他們在燕城落腳,資助他們謀個小營生,雖然甄裕想讓呼爾赫將他們編制進軍營,但呼爾赫卻婉言拒絕了,“北胡軍營制度森嚴,你們又是從大康死裡逃生而來的,安安穩穩過當下日子吧。”
“我的兄弟們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實在不想平庸一生。”甄裕始終記得他的國仇家恨。
“時移世易,對於南夏覆亡,燕王妃都已漸漸釋懷,你們又有何執着呢?何況,僅憑你們這幾十號人又如何去撼動大康基業呢?”呼爾赫看着甄裕,平靜地勸道。
甄裕不禁沉默了,而後長嘆一聲,“甄裕愧對祖上,未能幫他們報仇。”
“古往今來多少朝代更替,你見過復國成功的嗎?只能是新朝去掉舊朝,大康自有應天命之人去了結。”呼爾赫目光深遠起來。
“若北胡有南征之意,在下願意肝腦塗地,助一臂之力。”甄裕鄭重抱拳道。
“肝腦塗地倒不至於,若你識得手藝精湛的鐵匠或者鑄劍師,倒是可以介紹與本王認識。”呼爾赫淡淡一笑。
甄裕細細思量了一下,“我們一路逃到燕城的路上,在一個鎮子裡,路過一個鐵鋪時,有個年老的鐵匠一眼忍住我所佩的寶劍爲青龍劍,世間只有十二把,是先祖留下的遺物,那鐵匠將我寶劍借去觀看,看神情頗爲激動,我們當時急着趕路,寒暄幾句也便告辭了……現在尋思起來,那鐵匠的神態不似常人,該不會是個隱世高人?”
“若讓你回去,還能尋到那位老人家嗎?”呼爾赫心裡一動,沉聲問道。
“能,那小鎮子離燕城也不過三五日路程。”甄裕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便勞煩你跑一趟,不管用何法子,定要將這位老人帶到燕城。”呼爾赫鄭重交付道。“一會兒本王會派人送些銀子過來,若方便,你們便帶幾個人喬裝一下,這幾日便啓程吧。”
甄裕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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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甄裕帶着三個義士重返大康。
其餘人等,根據他們各自的意願,也都在燕城,或者城外安居了下來。兩年了,他們提心吊膽地秘密復國,卻不斷被絞殺,被打壓,當初的壯志早已七零八落了。
如今能尋得一個安穩之處,也都認了命,只求將來再娶房媳婦,將自家這門血脈傳下去。
呼爾赫將這些義士的安頓的方法告訴了夏沐瑤,夏沐瑤站在騰衝院,往遠處望去,“或許這是他們最好的歸宿了,從此忘記國仇家恨,重新過活。”
呼爾赫扭頭看着夏沐瑤,她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莊重,說起國仇家恨,誰也沒有她的感受來得深刻,她小小年紀,能將這一切看透看開,實屬不易。
想着,呼爾赫伸手握住夏沐瑤的小手,對她深深一笑。
夏沐瑤也瞭然一笑,又道:“我之所以能如此釋懷,是因爲我遇見了你,你對我的愛化解了我大部分的仇恨。”
“大部分?”呼爾赫隨即追問了句。
“趙元廷擄走我們的孩子,令我們分隔兩地,嘗受失子之痛,我恨他。”夏沐瑤的目光裡有了一絲冷意。
這是夏沐瑤第一次在呼爾赫面前坦誠自己失去顧兒的內心,若說之前她對趙元廷還心存那麼幾分莫名的感激,到如今是半分沒有了。
“他犯下的罪,將來都要一一償還。”呼爾赫暗暗咬了咬牙。
夏沐瑤沒有言語,仍是眺望這遠處。
北胡與大康這場仗,是遲早要打的。但是雙方各自有所不足,不過都是暗暗積攢實力,等待時機罷了。
北胡王也正在爲拉攏勢力而與鄰國結交,目前正準備讓自己的女兒與蒙國和親。
和親,自然是緩兵之計,哪怕蒙國不能借兵一起攻打大康,起碼在北胡與大康交戰之時,不會來個背後突襲。
當然,北胡王也不全然信任蒙國,哈廣所鎮守的正是與蒙國的邊境,即便是將來北胡與大康交戰,北胡與蒙國的交界,也仍是要嚴密防守的。
好在蒙國目前物資相對北胡要匱乏的多,一時還不足爲患。
但凡事都有兩面,也正是因爲蒙國物資的匱乏,才令他們虎視眈眈地覬覦周邊國家富饒的領土,這一點,北胡對大康亦如是。
呼爾赫與北胡王每日裡密函來往頻繁,互通消息,目前的平靜,正是大戰前的黎明。
夏沐瑤自然知道這些利害關係,每日裡見呼爾赫沉思之時,她便也安靜下來,只恨自己對軍法知之甚少,不然也可以幫呼爾赫分憂。
那之後,夏沐瑤白日裡無事時,便會去呼爾赫的書房裡翻看兵書。
兵書生硬難懂,夏沐瑤看得如同嚼蠟,有一日午後竟伏在書桌上睡了過去。
待呼爾赫回來看到,輕輕走到她身邊,見她翻看的是他的兵書,不由嘴角涌起一個疼愛的笑容,而後他將她抱起來,準備放到書房的軟塌上躺着。
卻不料將夏沐瑤驚醒,她的小臉一邊還帶着壓出的紅印,見到是呼爾赫,便迷糊中微微笑了一笑,“你回來啦。”
呼爾赫應了聲,坐到榻上,將夏沐瑤圈在懷裡,這才問道:“在看兵書?看得懂麼?”
“一知半解吧,只是太無趣了,便睡着了。”夏沐瑤歪在呼爾赫身上,他在軍營裡待了一天,身上有微微的好聞的汗味。
“無趣還要看?爲何會想要看這種兵書?”呼爾赫笑了。
“想着將來陪你出征之時,或許可以幫襯你一二。”夏沐瑤如實道。
見自己的小妻子如此有深遠眼光,呼爾赫又是欣慰一笑,而後才道:“你不必擔憂這個,這麼多年啦,我培養出來的軍師和副將難道是擺設不成?”
“他們是他們,我不想隨你出征時,什麼都不懂,像個傻瓜一樣。”夏沐瑤仍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好好好,隨你,”呼爾赫立刻讓步,又囑咐道:“只是眼下已經入秋了,往後切不可趴在桌子上睡了,免得着涼,你這小身子本來就弱,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夏沐瑤立刻點了點頭,乖巧的樣子令呼爾赫忍不住輕輕親了她一下。
***
轉眼半月過去,秋意更濃了。
藩王府裡的樹木開始微微轉黃,站在高處的騰衝院,往下望去層層疊疊的眼色煞是好看。
甄裕離開半月,仍是未歸,呼爾赫便知其中定是有岔子了。
彼時,漸漸接近中秋,藩王府裡開始籌備中秋家宴。下人們是很期待中秋的,因爲中秋節,呼爾赫會給大家分一些賞銀。
還兒已經開始說話了,雖然語不成句,但是一句能表達自己心裡的想法了,比如他要說夏沐瑤好看,便會說:“阿媽,漂漂。”
每當這時,呼爾赫便會與夏沐瑤一道笑起來。還兒帶給他們的,是無與倫比的快樂。
甄裕是在中秋節前三日回來的,他將那位老鐵匠帶了回來,是將那鐵匠綁了回來的。原來甄裕在小鎮上住了七八日也未曾說服老鐵匠跟他到燕城,最後不得已,只能將他綁了,趁夜離開了小鎮。
呼爾赫未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但此時示好已經來不及了,老鐵匠骨子硬,壓根不搭理呼爾赫。
這樣的人,呼爾赫明白,硬碰硬不行,只好將老鐵匠先關在軍營的大帳裡。
呼爾赫去大帳見過那老鐵匠,老鐵匠見到呼爾赫,沒有半分懼怕,只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呼爾赫淡淡笑了笑,便轉身走出了大帳。
“怎將人綁了來呢?”出了大帳,呼爾赫低聲問甄裕道。
“我也是沒法子,這老人家實在太執拗了,我與他親近了好幾日,但一聽說要幫北胡鑄劍,當即便翻了臉,若不是將他綁了來,他定是不會來的。”甄裕無奈道。
“可是綁了來,他又如何肯教我們鑄劍呢?”呼爾赫嘆了一聲,又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去歇歇吧。”呼爾赫無意再去責怪甄裕做事不講究方法,畢竟他也是想將差事辦好的。
甄裕退下了,呼爾赫又讓小達吩咐下去,必定要好酒好菜招待這位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