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二更
容國公這句話一出,納蘭云溪夾菜的動作一頓,不由自主的扭頭看了一眼容鈺,又看了看容雪。
她心中暗道,這下壞了,容雪和容鈺根本就沒等打算打理楚秋歌母子,能讓她們住在這裡,那已經是二人的極限了,可是,二人避了半天,卻還是沒有避開,容國公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他們給楚秋歌敬酒,那就是讓他們認了她這個母親。
容雪和容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方纔容馨姐妹和容洛敬酒的時候也沒有給他們二人敬,可現在容國公卻讓他們給楚秋歌敬酒,二人頓時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眼。
容鈺坐着沒動,裝作沒聽見容國公的話,容雪身子動了動準備自己起身給楚秋歌敬一杯酒就好了,容鈺不願意便不必勉強他了,她代他們姐弟倆敬一杯便可以了。
她衣裳翻動,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瞥見容鈺冷冷的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頓時被他的眼神震住,便又坐着沒動。
她和容鈺二人雖然她爲長姐容鈺爲弟弟,但事實上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她依附着他,事事聽他的調遣安排,從來沒有一件事是自己做主的,就連她嫁給安親王這件事其實也是容鈺物色的人選,替她做了主,讓她嫁給他。
可事實證明,容鈺的選擇是沒錯的,她嫁給燕成之後,燕成對她寵愛有加,府中沒一件事違拗過她,本來應該妻妾成羣的王府卻也沒幾房妾室,只有兩個通房丫頭,在和她成親之後,燕成便很少到那兩個丫頭的房裡去了,她們如今在王府仍然是個丫頭的身份,燕成甚至連姨娘的身份都沒有給二人。
他生性溫柔善良,在皇朝中從不參與黨爭,就連燕翎和太子爭奪皇位,他都能保持中立,二人都不得罪,私下裡和兩位兄長關係都不錯,而燕翎和太子也沒有任何一方要拉他入夥,平日裡都待他還還不錯。
當初她本來是不願意嫁給燕成的,她和容鈺小時候就在京中生活,當時一直是在皇宮生活的,和皇子公主們一起在皇家學院上學,皇帝既然要拿她和容鈺威脅容國公,自不會再在吃穿用度這些方面虧待二人,況且容國公每年向東陵進貢的財力物資都差不多佔東陵三分之一的國庫收入了,就算她和容鈺再奢侈些也不爲過。
當時皇帝發現容鈺驚人的預測能力後,便將他送到玉靈山學習武功和治國之術,本來玉靈真人是不肯再收徒的,他一生最得意的三個弟子卻自相殘殺,一個滅了另一個的國家,這事是他一生中的遺憾,因爲他是隱世真人,不過問紅塵中的事,也因爲他們這些堪破世俗之人講究天道輪迴劫數,所以不能干涉紅塵中的事。
當年上官清和秦玉蓉都是他們命中的劫數,若追究起來其實怪不得東陵皇帝,所以玉靈真人因這件事宣佈不再收徒。
可是容鈺被東陵皇帝送到玉靈山之後,因爲容鈺自身的表現和天生清奇的骨骼,讓玉靈真人忍不住起了愛才之心,最終將他收爲關門小弟子。
他學藝五年,藝成之後下山繼續回到東陵做人質,皇帝先是封他爲永烈王,之後他步入朝廷,憑着自己那準確的預知能力和卓越的文韜武略迅速在朝中站穩了腳跟,爲東陵立下汗馬功勞。
因爲容鈺得勢,先前在宮中經常被人欺負的容雪也漸漸的沒人再敢欺負她了,後來容鈺親自替她相中了燕成,而燕成那時候也是有意於她的,這是後來成親之後,燕成才告訴她的。
其實,當初的親事是燕成求了容鈺,容鈺和他結交之後覺得皇家之人裡他還是比較靠譜的,所以才應了燕成,答應替他說和,而她因爲有個牛逼強大的弟弟,素來對他依賴心重,事事聽他做主,所以最後才答應了這門親事。
容雪想到這些,便覺得容鈺這些年的不易,既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暗中籌謀,還要操心自己的事,這麼些年他們姐弟二人在這京中過得何其辛苦,生怕容國公那邊有什麼事,而牽連到二人,而他們二人的一切事情都是容鈺親力親爲去做的,他們身爲容國公府的兒女從沒有沾得他們任何的光,也沒人問津過他們姐弟二人。
是死是活是好是賴都是他們姐弟二人自己打拼出來的日子,如今他們二人各自成家,日子也算不差了,可是容家的人卻舉家進了京城,還偏要住在國師府,住也就罷了,可還要她和容鈺敬楚秋歌這個繼母?
她這個繼母大概巴不得她和容鈺能死在京城吧,她這麼多年來又何曾詢問過他們一句?
容雪一邊苦澀的想着往事,一邊看着容鈺的動作,看他會不會有什麼暗示,宴席一時陷入僵局中,楚秋歌和容馨容鈺以及容洛齊齊看着容雪姐弟倆。
良久之後,容國公等了半晌見容雪和容鈺沒有動作,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次看向二人道:“雪兒,鈺兒,我容家上遵國法,下守家規,不僅在大堯是名門望族,頂級貴族,就算來了東陵,也不能忘了容家的家規,秋歌她畢竟是你們的母親,是我容府的當家主母,你們對她這般冷冷淡淡,不理不睬,是什麼意思?”
容國公說完後,便目光凌厲的看着二人不再出聲只是靜靜的等着他們的答覆。
半晌容鈺才冷哼了一聲,道:“國公來京城的時候,便該想到會有如今的這一幕,我和姐姐數十年在這裡給容家當棋子,爲東陵效力,讓容家好好的在大堯駐守,而容家卻從未問過我們的生死,也未關心過我們的衣食住行,如今你們一朝歸來,想住在我的府邸,我身爲子女沒有選擇的餘地,但若想好好的待在我的國師府,你們便安分守己,如若不然,那國公便請另開府邸吧。”
容鈺說完後將筷子一放,看了納蘭云溪一眼道:“夫人,讓姐姐現在這裡陪老太君和國公用飯吧,剛好我還有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侯府的事,不便繼續奉陪,我們先回去吧。”
他說着便向容雪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一推輪椅就往外走了去,納蘭云溪忙向廳裡的衆人欠了欠身行禮告退,容雪撇了撇嘴,愁眉苦臉的看着他們二人離開,卻將自己單獨一人留下來,陪着這羣最親卻最陌生的家人。
容鈺和納蘭云溪二人緩緩的走了出去,老太君和容國公的臉色都不好看,楚秋歌母子幾個更是漲紅了臉,楚秋歌哀慼的看了一眼容國公,然後悽然笑了笑道:“國公,今兒我們才第一次見雪兒和鈺兒,別把她們逼急了,雖然他們都已經成了家,但畢竟還是孩子,我們不急於一時,好在這次終於團聚了,以後,妾身會好好關照他們二人,爭取讓他們接受我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眸子裡便有水光溢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令在場的人忍不住動容,一眼看起來,活脫脫的繼子繼女不尊繼母的場面啊。
容雪見楚秋歌如此說,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既然容鈺走了,那此時這裡便是自己做主了,她不能讓祖母和父親覺得自己和容鈺不懂禮法,不尊孝道,不敬繼母,也不能讓楚秋歌在這小小的事件上便黑化她們姐弟二人。
所以,她讓香墜斟了滿滿一杯酒,然後雙手捧着到了她面前,跪了下去,向她敬酒。
“母親,這一杯酒雪兒是以女兒的方式向您敬的,而不是以王妃的身份敬的,還望母親日後多加照看,也不要怪罪鈺兒,他自小在宮中受了許多苦,而且腿部中了毒這麼些年一直沒有解毒的良方,他心裡難會有所怪怨,性子也難免乖張古怪些,還望母親擔待一二。”
容雪跪在她的席位前神色淡淡的說道。
她這一席話一說,老太君和容國公臉上神色一頓,尤其是容國公,臉上瞬間浮起一絲歉疚,再也沒有方纔的怪怨了,容雪定定的看着楚秋歌,等着她接過自己敬的酒。
她說這一番話一來是在向她說明她還有安親王妃這一頭銜,若是按照品級來說她本不該給她敬酒,所以她只是以子女的身份敬的,二來也替容鈺開脫,解釋了他不肯敬酒的原因,與其說他是不願搭理楚秋歌,還不如說他是怪怨容國公,所以他這一席話不卑不吭,瞬間便將楚秋歌方纔隱忍委屈的繼母形象比了下去,也成功的讓老太君和容國公起了憐憫之心。
“雪兒快快清起,你是安親王妃,我如何當得你敬酒?方纔我便是不願的,可是國公非要你們敬我,不過是個虛禮,計較那麼些做什麼?待以後我們相處的日子長了,自然就瞭解了,到時候想必你們也不會這樣了。”
楚秋歌暗暗觀察老太君和容國公的神色,見他們臉上都浮起了愧疚之情,忙一把接過容雪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順便將她拉了起來,態度十分殷勤。
“但願如母親所說,以後,也讓幾個弟弟妹妹們經常到王府去走動走動,免得生疏了。”
容雪站起來客套了兩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容國公此時方纔的怒氣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愧疚。
容雪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便也不再多說,安安靜靜的招呼衆人吃起飯來。
蘇玉落在宴席上一直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向任何人敬酒,只是安靜的吃晚飯,便服侍着老太君回房去了。
飯後,容雪將叮叮噹噹命人抱來讓容老太君和容國公衆人看了看,老太君十分欣喜,大概每個老人對於子嗣尤其似乎兒子都鍾愛有加吧,她逗弄了半天孩子,容雪才起身告辭,又去尋納蘭云溪和容鈺,見他們二人待在房中,才帶着孩子告辭了,說等改日再過來。
今兒又是懲治丫環又是迎接容國公府衆人,還置辦了酒席,納蘭云溪忙了一天也累了,她和容鈺中途離席,出了前廳之後,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宴席上二人也沒吃什麼東西,對着那麼一大家子人哪裡有胃口吃東西。
回到屋子裡後,流觴又端了些飯菜來,讓二人重新吃了一頓,纔回房準備早些歇息。
納蘭云溪回到房中的時候,容鈺已經洗好躺在牀上了,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招了招手,讓她過去。
納蘭云溪料到今日他的心情也一定好不到哪兒去,所以順從的走了過去,身子一歪也躺了上去,尋找到他胸口的地方,然後把頭埋進他的懷中。
“安寧候已經將藏寶圖交給皇上了,但是,皇上卻不會放他出來,他如今在獄中住在單獨的牢房裡,枷鎖刑具也都被去了,安寧候府,暫時不會有事。”
云溪上了榻後,靠在容鈺的懷中,容鈺頓時一陣悸動,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這般和自己親近,他心中一喜一把摟住她,將她拉近幾分,一時也未說話,只是靜靜的躺了一會兒,纔開口緩緩的說道。
納蘭云溪一怔,本來她還以爲容鈺要說容國公府的事和今天宴席的事,她已經做好準備要聽了,可是沒想到他還真的是要說侯府的事,先前她還以爲那只是他離開宴席的藉口而已。
“什麼?他那樣的守財奴,居然會將藏寶圖交出來?既如此,皇帝又爲什麼還關着他,他交了藏寶圖,不是應該將他放出來麼?”
納蘭云溪心中一喜,有些幸災樂禍,但也有些奇怪,不知道皇帝爲什麼會這樣做。
“因爲,皇上看過那藏寶圖之後,確定自己也破譯不了那圖紙,所以,他等着納蘭康說出那藏寶圖的一些秘密來,畢竟,他都研究了那麼長時間了,也許會有什麼突破口也說不定。”
容鈺單手枕着頭顱,暗道這消息卻是自己裝作無意中透露給皇帝的,他說那藏寶圖本來是大堯皇族之物,先前一直在裴芊芊手裡,而裴芊芊本來是要交給納蘭云溪的,但還沒等她長大交給她,就被納蘭康騙走了,那圖在納蘭康手中至少也有八九年了。
皇帝聽了他這話之後沉吟良久才相信了,將本來打算放出來的納蘭康又關了回去,讓他繼續在獄中待着。
容鈺知道,裴芊芊心裡恨納蘭康,她死都要污衊納蘭康一回,一定是恨到了極致,且追其根源,裴芊芊的死最終也是由納蘭康造成的,若不是他毀了她的人生,她又何必灰心絕望,憤而自殺?
而納蘭云溪必然也是希望納蘭康得到懲罰的,裴芊芊既然布了這個局,那便一定是要讓他得到懲罰的,他又豈能讓他被皇帝放出來?自然只有助她一臂之力,讓他不死也要在牢中度過下半輩子了。
相信只要皇帝一天沒破解寶藏的秘密,那一定一天不會放他出來了,皇帝一定料定他爲了保全性命不會說出秘密,所以一直關押着他,卻不知道納蘭康根本就不知道那寶藏的秘密,從來都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這我就放心了,冤有仇債有主,只要他待在獄中出不來就好了,至於安寧候府的其他人,我身爲侯府的女兒關鍵時刻還是要照應一下的,畢竟,我在那裡生活了那麼多年。”
納蘭云溪明白了此事之後,這幾日懸着的心才放進了肚子裡,若是這次納蘭康被放出來之後,那再想讓他下獄那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裴芊芊悲劇了一生,最後一個心願若是都不能讓她打成,她這輩子都會覺得愧對於她。
“恩,夫人,爲夫又給你添麻煩了,以後你不僅要操持家務,還要料理這麼大一家子人的起居飲食,衣食住行,真是辛苦你了。”
容鈺頓了頓,才小聲的將目前納蘭云溪面臨的困境說了出來。
“不,如今你我夫妻一提,還說那些做什麼?況且,他們是你的父親祖母,只要他們不來找我的麻煩,我便讓他們待在府中,也算是替你盡孝了,這沒什麼,對了,我明兒恐怕還得出府一趟,去看看回兒,這幾天都沒顧得上去看他,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納蘭云溪想起燕回,自裴芊芊的葬禮之後她還沒有見過他,她心裡還有些疑問想要向他問明白,所以想了想便和容鈺提起了這件事。
“恩,你去吧,不過,。雖然你們是義弟義姐,但也不能過分親近了,我明兒就不跟着去監視你了,讓流觴去。”
容鈺明明白白的將他的嫉妒之意說了出來。
“是,夫君,我知道了。”
納蘭云溪答應了一聲,二人便又討論起國師府日後各人的吃穿定例和府中生意,她還提到了趁機麪包房的事,說着說着聲音便越來越低,漸漸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還沒等她去榮王府,燕回倒像和她心有靈犀似的,一大早便親自坐着馬車來國師府接她,剛好容國公上早朝,見了榮王府的馬車,直到是榮王府的人,便上前去行禮,他初到京城,急需要和京中的貴族們結交一番,以穩固自己在京城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