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異變陡生,所有的事都發生在一瞬間,衆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容國公便飛身撲向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匕首刺入他胸口,而燕翎及時反應過來拔劍抵擋卻也終究晚了一步,而是陰差陽錯的刺入了容國公胸膛。
緊接着容鈺飛身而出搶了容國公的身子回來,翩翩而落,站在當場,衣衫飛揚,袍袖鼓舞,衆人還沒從容國公突然刺殺皇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便又被容鈺驚得說不出話來。
場中一時鴉雀無聲,過了好一會兒,燕翎才悲切的叫了一聲:“父皇……”
“皇……皇上……”楚秋歌此時也掙扎着站了起來,走到皇帝的龍輦前叫了一聲。
她被容國公的內力再一次震傷,五臟六腑幾乎都被震碎,容國公方纔見她阻擋自己,故意將自己的掌力大部分掃向她,她來不及躲閃,生生的受了他一掌,心道自己恐怕活不成了。
燕翎一把扶住皇帝,見那匕首刺中的地方不斷的往外冒着鮮血,傷勢過重,恐怕救不過來了,他一邊扶着他,眸中厲色一閃而過,然後對京畿衛使了個眼色,京畿衛頓時裡裡外外將在場的人全部圍了起來。
而容鈺抱着容國公落地之後,便將他放到了地上,眼中一抹傷痛一閃而過,燕翎那一劍並沒有刺在他的當胸,略偏了點,所以他此時還有一口氣在,沒有命喪當場。
就在京畿衛將場中衆人團團圍住之後,突聽一聲淒厲的聲音傳了出來,只見容雪滿臉淚痕哭着跑了進來,幾步跑到容國公的面前,蹲下身子,哭着叫道:“父親,你……你這是怎麼了?”
納蘭云溪當機立斷,忙上前給容國公服了些止痛的藥米分,然後給他的傷口上也撒了消炎鎮痛的藥米分,手腳麻利的給他簡單包紮了一番。
“雪兒,鈺兒,爹……對不起你們……”
容國公生怕自己這口氣撐不了多久,所以抓着容雪和容鈺的手急切的說道。
“容靖,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當面行刺皇上,來人,將他們都抓起來。”
那邊燕翎扶着皇帝,皇帝已經人事不省,他心知皇帝中了這麼一刀一定是活不成了,所以一時有點慌,讓京畿衛將場中的人都抓起來,等待發落。
“燕翎,你敢?”容鈺此時此時蹲在容國公身前,聽了燕翎的命令後,頓時站了起來,冷冷的看着他說道。
“容靖刺殺父皇是死罪,這還有什麼敢不敢的,難道你想讓本王不追究,放過他?不過,國師是何時能站起來的,卻一直瞞着,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麼?”
燕翎心中略微一想,便做了決定,今日在場的人一個都不能讓他們逃掉,剛好藉着容靖刺殺皇帝的罪名,將容鈺也搬倒,將他們一網打盡,將納蘭云溪永遠的留下來。
他話音一落,楚秋歌才轉過頭來看向他,此刻才終於反應過來,原來,容鈺的雙腿已經解了毒,而且能夠站立了,虧得她還救了蘇玉落,之前還想用解藥直接要挾他,沒想到他早就解開了毒,而且能站起來了,她頓時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鈺兒,你的腿,你的腿……居然好了?”
容雪哭了幾聲聽到燕翎的話後也擡起頭來,看到容鈺迎風站立在當場,悲喜交加的問道。
“是,姐姐。”容鈺淡淡的答了一聲,然後看向燕翎。
“來人,將他們全部綁了,押往天牢,待本王稍後再進行處置。”
燕翎見皇帝一刻也耽擱不得,頓時再次下令,讓人將容鈺等人先行下獄,等他先回去讓御醫給皇帝診治,再來處置他們。
只見容鈺突然拿出信號箭朝天空放起,然後閃身一撲朝燕翎撲了過去。
燕翎見他來勢洶洶,一時也顧不上皇帝,只好也飛身而起迎向他,兩個東陵皇朝最出色的男子,今日終於對上。
只見容鈺半空中抽出自己的紅綢毫不留情的便朝燕翎當胸打去,他這般也是擒賊先擒王的做法,想要控制京畿衛便只有先制服燕翎,否則,這麼多人重重包圍着,他們絕對脫不了身,況且,容國公是燕翎刺的,無論如何容國公始終是他的父親,眼睜睜的看着他在他眼前被殺,他怎麼能不憤怒,不爲他報仇?
燕翎見容鈺來勢洶洶,招式凌厲,也挺劍相迎,他在朝中素來與容鈺不和,在納蘭云溪被他搶走後,心中更是對他添了奪妻之恨,此時容靖殺了皇帝,二人更是針尖對麥芒,一出手便是殺招,誰也不讓誰。
而燕翎一聲令下之後,京畿衛瞬間便將國師府衆人包圍的更加嚴密了,連皇家隱衛也重新拿起了弓弩,一字排開對準他們,準備將他們全部拿下。
燕翎和容鈺一碰到一起便火花四濺,二人被籠罩在一片刀光劍影中,四周的人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只見四周不時的風聲鶴唳,天地爲之變色,容鈺和燕翎片刻功夫便過了幾十招,燕翎專攻容鈺的紅綢,妄圖砍斷他的兵器,但容鈺的紅綢也不是普通的兵器,可軟可硬,變化多端,一時之間,二人打得難分難捨,分不出高下。
又打了片刻,容鈺心知不能拖延的時間太長了,便虛晃一招,賣了個空門,引得燕翎提劍來刺,他一掌拍向他的肩膀,燕翎劍未刺到他跟前便即使改變了劍招,也凝聚內力半空中“砰”的和他對了一掌。
這一掌二人都使出了十成的功力,一掌過後,都氣息不穩倒退了幾步,也因此分了開來。
此時容國公看了一眼皇帝的方向,見他躺着一動不動,頓時強撐着一口氣,大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有無限的蒼涼和悲憤。
“哈哈哈……景宣,我容靖臥薪嚐膽,等待這一日整整等了十五年,十五年了,大堯國破十五年了,我終於手刃仇人,爲大堯,爲皇上皇后,爲秋寒報了仇了。”
他這話一出,場中衆人又不明白了,尤其是秋白,聽到容靖說什麼爲秋寒報了仇,心中更加迷惑,他一個大堯叛臣,就算是此時殺了皇帝,那也不可能贖了他當年的罪孽,爲什麼要扯上他的父親?
“容靖,難道你……你竟從來未背叛過大堯,當年殺了秋寒,投降東陵竟是一場苦肉計麼?”
楚秋歌看着容靖狀若瘋癲的狂笑,往事歷歷過目,最終她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結論,忍不住開口問道。
容國公的笑聲太過蒼涼悲慼,心中似乎積壓了多年的情仇怨恨在今日噴薄而出,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涌澎湃,讓人不得不對他的話有所懷疑。
“哈哈哈,楚秋歌,你殺了允兒,又逼我將鈺兒和雪兒送到京城爲質,還和蘇家要了那蠱毒,讓皇帝給我下令讓我親手將毒下在鈺兒的身上,你……好狠毒的心,只是,今日,我也震碎了你的心脈,你活不過明日,我沒有當場讓你斃命,是因爲我和你生的三個孩子是無辜的,我們之間的恩怨,我不想牽連到她們,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讓你和他們告別……”
容國公沒有回答楚秋歌的話,卻仍然狂笑着沒有半分情意的和她說道。
“你……”楚秋歌呼吸一窒,他雖然沒有親口承認,但說這些話也是變相的承認了,她心中悲憤,體內真氣亂竄,她更加壓制不住,她轉頭朝安慰做了個手勢,那些暗衛便齊齊發射出弩箭,瞬間便向場中的衆人激射而來。
“快退……”容鈺大喝一聲,飛身上前,雙掌一翻,一股雄厚的內力排山倒海的推出,第一輪射來的箭雨還沒到跟前,便紛紛被他凝結起來的強大氣流震落在地。
此時秋白也反應過來,忙將秋蕊交給身邊的一個侍衛,又揮了揮手,帶領其他人上前擋箭,一邊又命令納蘭云溪帶着其他人撤退。
此時國師府的動靜已經鬧大,何嬤嬤和流觴公孫婉兒聞言紛紛趕來加入戰團,不一會兒,容雪和納蘭云溪等人退出了國師府大門之外,燕翎和楚秋歌步步緊逼,非要拿下國師府衆人。
剛一出府,便看到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兵馬奔了過來,原來是唐少卿帶了他剩下的太子衛隊趕過來接應秋白,他來了之後一眼看到了被侍衛抱在懷中的秋蕊,眼中一痛,忙將她接過來,然後命令自己的衛隊也加入戰團中。
容鈺等人邊打邊退,頓時大街上一陣喧譁,出了國師府,燕翎命自己的貼身侍衛先帶着皇帝回宮,自己帶着京畿衛追殺容鈺等人。
雙方邊走邊打,容鈺帶着人迅速到了離國師府最近的西城門,發現城門大開,公孫錦和清泉二人站在城頭上,守城的士兵已經被他們殺死,一羣人見狀大喜,紛紛退出城外,期間因爲施展不開,大多是巷戰,雙方都有死傷,而容鈺這邊的傷亡人數要多一些。
容鈺在看到清泉之後心中一喜,朝他喝道:“可是曲水回來了?”
清泉點了點頭道:“是的國師,曲水帶着一支軍隊在城外接應。”
容鈺頓時精神大振,帶着容家衆人邊打邊退,出了城門後,只見城外安安靜靜的立着一對兵馬,曲水在最前面,見他們出來,忙打馬上前,將容國公接了過去,而容家其他人還有老太君公孫錦已經提前接到了城外,衆人終於匯合。
而燕翎帶兵追殺容家衆人,一邊又派自己的侍衛去調遣兵馬,他窮追不捨,一直追到城外,見城外立着一隊兵馬,才豎起手掌,讓自己的隊伍停了下來。
他淡淡看了一眼容鈺,然後喝道:“國師,你和國公是想要叛出東陵麼?”
“事到如今,本國師只想保護娘子,若你們非要逼她,那本國師叛出東陵也無所謂。”
容鈺看着燕翎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京畿衛大隊人馬馬上就會到來,你們逃不掉,本王絕不會允許你將大堯公主帶走。”
燕翎一揮手,京畿衛頓時又成包圍之勢,從三面將納蘭云溪等人圍了起來,而對面的一支軍隊,是容鈺命曲水從玉靈山下陶然鎮調來的兵馬,此時他們仍然靜靜蟄伏,等待容鈺的命令。
一出城容國公就被扶着上了馬車,容老太君見容靖居然重傷成這般,一下子忍不住嚎啕大哭,問他這是怎麼了,容雪看着渾身是血的容國公,顯然活不成了,也跟着大哭起來。
方纔在國師府的時候容國公狂笑說的那兩句話深深的刺激到了她,可她也知道容國公現在需要休息,她哭着撫着容國公的傷口道:“父親,你爲什麼要刺殺皇上,爲什麼憑着自己姓名不要也要殺他?”
方纔一路退的時候容鈺給它輸了些真氣,容國公此時的狀況倒好了些,他看了一眼馬車上圍着他的衆人,然後顫抖着開口道:“雪兒,叫……叫公主……過來,還有……還有……秋白。”
秋白此時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當時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何容靖要說替他父親報了仇,他的父親不是他親手殺死的麼?他此時心中迷惑不解,隱隱想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確定,矗立了半晌,才慢慢的朝容國公的馬車走了過去。
此時到了馬車上,因爲有容鈺調來的兵馬,雙方暫時對峙着,所以暫時還是安全的,納蘭云溪看了一眼容國公的劍傷,心中慢慢沉了下去,不過她還是拿出藥箱,吩咐流觴給她做幫手,想要給容國公動手術。
“公主……不,你先聽我說……”容國公搖了搖頭,然後從擡手製止了她碰他,要不然他可能就說不完他想要說的事了,他如今受了這麼重的傷,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得了多久。
“父親,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說那句話。”納蘭云溪心中也隱隱明白了容國公的所作所爲,此時見他受了重傷,一時有些後悔之前說不會再叫他父親的話,喃喃的開口向他道歉。
容國公搖了搖頭,慢慢的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盒來遞給秋白,秋白不明所以,猶豫了一會兒才默默的接了過去並打開盒子,只見那盒子中放着一張宣旨,那宣旨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紙漲很舊,不過仍然被保存得很完整,他看了一眼容國公,見他點頭,便將那張紙拿了起來,將紙張打開。
只見那紙上開頭便寫着:“秋白我兒,見字如面……”
秋白的臉色突然變得霎白,那紙張中的字的確是他父親秋寒親手所寫,家裡有好多他寫的兵法簡譜以及排兵佈陣的一些書籍,他經常帶在身邊揣摩研習,對於他的字他還是認得的。
此時他心中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納蘭云溪等人見他如此也不做聲,只偏頭看着他,半晌後,他才一字一句的將他父親所寫的,給秋家人的最後一封信看完了,但他似乎心中震動過大,雙手微微顫抖着,連那紙都握不住,看完後,那紙便飄落到馬車上,他一眼看向容國公,眼中情緒複雜,最後頹然用雙手抱住了頭。
納蘭云溪不知紙中寫了什麼,忙拿起來也去看那紙中所寫的內容,卻聽容國公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公主,容靖……不是大堯叛臣,容靖當年投降東陵是奉了皇上和皇后之命,皇后和皇上最後領兵和景宣出戰之前,召見過臣和秋……秋寒,說萬一她們失敗,不許我我們兵替他們報仇,要臣二人一切以大堯百姓的安危爲重,一切要量力而行,一旦不行便可投降東陵,決不能生靈塗炭,令大堯百姓遭殃……”
容國公說着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大堯被破國那一刻,皇上和皇后緊急召他和秋寒進宮,卻不是商討對策,而是對他和秋寒二人下最後的命令,當時皇帝和皇后二人沒有絲毫的驚慌,一如往常上朝商量國事一般,只是平靜淡然的吩咐他和秋寒,他們二人牢記着帝后二人的吩咐,出宮之後,便帶着兵馬退到城外。
沒想到結果果然是皇上和皇后二人敗了,當年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那場比試是如何進行的,等他和秋寒知道的時候,皇后已經被景宣帝擄走,他們最終出兵將皇上搶了回來,派最精銳的部隊護送皇上出城,而他和秋寒又回到大堯京城和景宣帝對抗……
秋寒身爲大堯的大將軍,軍紀嚴明,排兵佈陣都十分厲害,東陵三國聯軍被他打得節節敗退,當年若是拼死一戰,就算不能將大堯終究奪回來,也必定會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而就在這時,三國聯軍將大堯百姓趕上城頭,二話不說便用箭射死,百姓的屍體掉落城牆,摔得血肉模糊,屍骨無存,甚至連老幼婦孺和孩子都不放過,還故意殺死孩子和婦孺,並令大堯軍隊投降。
三國聯軍連殺三日老幼婦孺,行爲令人髮指,他和秋寒頓時陷入了困境中,想到帝后臨戰前的命令,要以百姓爲重,以保護大堯子民的安全爲第一,他們的軍隊攻擊力頓時減弱了大半,敵軍看出來他和秋寒顧及大堯百姓,便威脅他們若是不投降,便屠城,將大堯京城的百姓全部殺死,而且只給他們一日夜考慮的時間。
那是大堯京城已經被三國聯軍佔領,皇后也被景宣帝擄走後秘密帶回了東陵京城,而他卻還坐鎮大堯指揮三國軍隊,在接到他們的威脅後,徹底將他和秋寒陷入了絕境中,他們絕不能讓大堯百姓全城被屠,二人商量了一日也沒有個結論。
入夜,秋寒突然將他叫到密室裡,和他說了他的辦法,三國軍隊逼他們投降,無非是畏懼秋寒的領兵之術,他知道即使自己投降,景宣帝也絕不會放過他,一定會取他性命,所以他提前早就喝下了毒酒,將容國公叫進去之後,其實也只是和他囑咐遺言。
秋寒說自己已經飲下毒酒,等他死了後,便讓容國公將他的首級割下,獻給東陵皇帝,並拿着皇帝的手諭和他的令牌帶着軍隊投降東陵,以保大堯百姓平安。
容靖當時便拒絕了他這個要求,四處翻找解藥,卻聽秋寒說他一心求死,怎麼可能會讓他替他解毒?秋寒當即就說,京城已經被東陵佔領,皇帝被送出大堯流落民間,皇后被擄走,即使他們強行攻下大堯,惹怒景宣帝讓他屠了整個大堯的百姓,那要國家還有什麼用?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容靖若是割了他的首級帶兵投降東陵,那以後他就是大堯的罪人,他活着遠遠比他這個死了的人要痛苦,但是,爲了大堯民衆,只能這麼做,他說東陵進犯大堯只是爲了秦皇后,景宣帝絕不肯能自己坐鎮大堯來讓大堯臣服,他也許會指派容靖駐守大堯,但是也可能會讓容靖做一些違揹他本心的事來控制脅迫他……
到時候容靖只有事事聽東陵皇帝的吩咐,才能取得他的信任,然後留在大堯,繼續替大堯帝后守護大堯,等待大堯後裔的出生並最終復國……
而且大堯這一戰也元氣大傷,國內素來富庶,被其他幾國覬覦了很長時間,一旦國破,恐怕大堯的金銀財富以及國庫裡的東西會被洗劫一空,若景宣帝能派容靖駐守大堯,那他還可以慢慢的恢復大堯的國力。
容靖當時哪裡肯這麼做,但秋寒是服下毒藥之後纔將他叫了過去,那時候一切已成定局,根本再沒有第二條可選擇的路,而且當時他也已經毒發,他厲聲呵斥容靖,最終容靖只好無奈答應。
秋寒的家人當時他派兵護送着出了大堯,將他們秘密送到北齊去了,因爲秋白的姨母一家在北齊,將他們送到那裡去可以暫時避禍,他知道第二日投降的消息一出,他的子女日後必定會尋找容靖報仇,毒發後又掙扎着寫下這封親筆書信,交給容靖讓他妥善保管,等將來在合適的機會交給他的兒女,讓他們瞭解事情的真相。
秋寒身死之後,容靖一個人在密室中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終於按照他的吩咐割下了她的首級,又用皇帝手諭和令牌命令大堯軍隊投降,自古軍令如山,何況秋寒治軍嚴明,紀律如鐵,當時容靖並沒有告訴軍隊秋寒已喝下毒酒身亡,只是說爲了大堯百姓的安危,全體人馬立即歸降。
他帶着秋寒的首級立即向東陵投降,景宣帝親自召見了他,當驗證了秋寒的首級之後,才終於相信了容靖的誠意,並命人將他的首級掛在大堯城門口七日夜,並且迅速接收分散重歸了大堯的軍隊,等他們明白過來是容靖殺了秋寒投敵叛國之後,早就晚了。
得知實情之後,被分散的大堯軍隊有過好幾次小部分集結的反抗,都被容靖親自帶兵鎮壓了下去,最後大多士兵眼看着大堯大勢已去,歸順東陵已成定局,才漸漸的停止了反抗。
之後,東陵皇帝見容靖真心歸順,果然讓他留下來駐守大堯,並將其封爲國公,大堯也最終被劃歸爲東陵的附屬國。
再接下來,便是皇帝賜了楚秋歌給容靖爲妾,容靖知道東陵皇帝所賜的女子必定是來監視他的,所以在大堯的時候除了勵精圖治,嘔心瀝血的發展大堯的農耕水利已經工商業,對楚秋歌也向來溫軟和順,事事都順着她,這才麻痹了她這麼多年。
也許,楚秋歌日日和他同牀共枕有時候也能發現一些端倪,但數十年的相守相伴,也許楚秋歌早就將容靖真正的當成自己的夫君,也盡心盡力的輔佐,對他生了感情,所以就算髮現一些端倪的時候也沒有在意吧。
從她冒着身份被揭穿的危險救容國公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了,若是無情,又爲何要救他?若是無情,爲何會給他生了三個兒女?
容國公斷斷續續說了好久,纔將這件事說完,此時他已經氣息微弱,頭髮衣衫散亂,眼看着撐不了多久了。
幾人聽完他的話之後都怔住了,納蘭云溪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容國公刺向皇帝的時候,她就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了,不過,她想到的也只是容國公當年投降東陵之後又後悔了,爲了贖罪所以纔不惜搭上性命刺殺了皇帝,可是,誰都沒想到原來他的投敵叛國只是一個驚天大局。
一個從大堯國破之日開始便佈下的局,慢慢的牽引着她走入了局中,而如今她想要脫身,已是絕無可能了,今日過後,就算自己心裡仍然不想復國,卻也由不得她了,任何事都會按照既定的軌道發展,她若是不去復國,怎麼能對得起自己的國家,父母,臣民,和容靖秋寒這些捨身取義不惜身死也要報效大堯的人?
“父親,父親……”此時衆人明白了當年投敵叛國的真相,容雪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看着容國公憔悴的面容,想到他這麼多年來身上揹負的屈辱和無奈隱忍,心如刀絞。
秋白此時仍然一直握着秋寒留給他的信,秋寒在信中也說了當年他和容國公定下的計策,並告訴他真相大白之日讓他代他向容靖磕頭致謝,此時馬車中哭聲一片,他的眼眶也溼潤了,他將信小心的摺好重新放入盒子裡,準備帶回去交給他的母親,然後便跪了下去,朝容靖深深的磕了一頭。
“國公,對不起,都是我刺了您一劍,才讓您傷勢未愈,又去刺殺皇帝,否則,您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秋白心中一陣懊悔,暗道當日自己若不是衝動之下跑去刺殺容國公,那他便不會受傷,今日也許就可以全身而退,至少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秋白,不怪……你,當年這件事定下來的時候,便只有我和秋寒知道,他死了,這世間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便只有我自己了,這也是爲了安全起見,如今,我終於殺了皇帝,爲我大堯皇上和皇后報了仇,那日,當我知道云溪是大堯公主的時候,我便知道,我快要解脫了,我等待這一天已經等待了很久,真的很疲累了……
秋寒的這封信是唯一能證明我清白的證物,所以,這麼多年無論如何我都隨身攜帶着,投降駐守大堯後,我一心恢復大堯國力,勵精圖治,並不敢有半點懈怠,雖然大堯本土之內仍有一些人不服,但他們都是大堯忠誠,我已經暗中對他們加以保護,公主若是回到大堯之後,振臂一呼,有秋白在旁,一定會將這些重臣重新收歸……
只不過,大堯的內政如今風起雲涌,在楚秋歌的干擾下,有一部分是終於她的大臣,公主回去後恐怕要對這部分人嚴加防範,爲了大堯,我可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能親手將大堯囑託給公主,我……死也瞑目了。”
容國公的聲音越來越低,說話卻越來越快,納蘭云溪知道,他這是油盡燈枯,到了最後迴光返照的時候了,公孫錦和容鈺二人一直將手掌抵在容國公背後給他輸真氣,此時二人的面容都不好看。
“父親……”納蘭云溪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心中酸澀的難以自抑,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雪兒,鈺兒,爲父當初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大堯,我對不起你們,這十年來,我將你們送到京城不聞不問,實是逼不得已,將你們送到京城爲質,你們或許還可以活下來,但當時爲父若不答應,將你們留在大堯,恐怕你們都活不下來,皇帝絕不會允許你們活着,所以,不要怪……爲父。”
容國公向納蘭云溪交代完之後又扭頭看向容雪和容鈺,將自己當初的逼不得已說了出來。
“父親,雪兒知道,雪兒一直都知道,父親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所以,從未真的恨過父親,鈺兒也不會恨父親的,只是,你不要走,不要離開雪兒和鈺兒,我們纔剛見到你,你別離開我們……”
容雪早就泣不成聲,哪裡還會怪怨容國公,只是拉着他的手臂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一時有些神智錯亂,一直請求他不要死。
“父親……”容鈺終於握着他的手叫了一聲,這一聲已經代表了千言萬語,也代表他從來沒有忌恨過他。
“雪兒,鈺兒,你們不怪我,我便安心了。”
容國公似乎就在等容雪和容鈺這句話,見他們二人原諒了他,他嘴角才露出一絲微笑,然後又將頭轉向納蘭云溪。
“公主,無論你心中想不想復國,這都是你身爲大堯後裔的責任,大堯被奴役數十年,如今國內仍如一盤散沙,我雖然勵精圖治,將大堯的國力恢復了一大半,但終究名不正言不順,大堯內政還很脆弱,一旦被別國再次攻打,恐怕會再次淪陷,所以,復國這件事勢在必行,還請公主答應老臣,一力復國,老臣和秋寒將軍當年定下這一計策的時候,就是爲了將來能讓你的復國之路走得不那麼艱難,你若不答應,那便是不仁不義,陷大堯臣民於水火之中。”
納蘭云溪心中也激流澎湃,最終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如今就算我不想復國,恐怕也不行了,父親放心,我一定會讓大堯成爲天聖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
容國公聽到她這話,終於放下心來,此時心中的大事已定,再也了無牽掛,他的心中漸漸越來越迷糊,彌留之際,他只是緊緊拉着容雪和容鈺的手,讓他們照顧容馨容月和容洛姐弟三人,畢竟他們也是自己的親骨肉。
將最後的話囑咐完,他的手終於慢慢的垂了下去,閉上了眼睛,脣邊隱隱綻出一絲笑意。
容雪淒厲的哭了起來,公孫婉兒也陪着她垂淚,容老太君也抱着他的身子大哭起來,哭了幾聲,突然一岔氣暈了過去,納蘭云溪忙替她把脈,得知她只是急怒攻心之後,才命流觴將她安放在馬車上,好生照顧。
此時容鈺召來的兵馬已經將她們團團護在中間,而燕翎的京畿衛大隊人馬也到了,容鈺心中雖然傷心,但也極力忍着,將容國公放在馬車上,讓公孫錦好生照看,自己一躍而出上了馬背,站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燕翎身後是黑壓壓的一片人影,他見容鈺臉色悲慼,想來容國公已死,也不再猶豫,伸手一揮,一拍弩箭手從馬背後站了出來,一字排開,齊齊對準了容鈺的隊伍。
“國師,今日既然要反出東陵,那本王也容你不得,若你留下大堯公主,本王可放你們離去,否則,今日這裡便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燕翎看了一眼遠處馬車上的納蘭云溪,心中不由得有些緊張,她在東陵的時候,他還偶爾能見她一次,如今她若是反出東陵,想要復國的話,那便再無見面的可能,難道,自己也要效仿父皇,再次滅了大堯,將她搶過來麼?
“燕翎,本國師在東陵本來也就是爲了尋找鳳星,尋找大堯公主,如今人既然已經找到,再待在東陵也沒什麼用了,今日,容家便反出東陵,此後一心助公主復國。”
容鈺說着一揮手對身後的兵馬下令:“佈陣。”
與此同時燕翎也一揮手下了攻擊的命令,弩箭手頓時開始攻擊,漫天的箭雨朝容鈺的隊伍飛了過去。
而容鈺一聲令下之後,便退入了隊伍中間,那一隊人馬紛紛上前手持盾牌抵擋攻來的箭雨,並邊抵擋,邊布成陣法緩緩後退,容鈺的命令是以守爲主,他的人馬瞬間抵擋住了攻過來的箭雨,防守得密不透風,連一支箭也放不進來。
燕翎命弩箭手發射了三輪箭雨攻擊,容鈺這邊連一個傷亡都沒有,且他們且打且退,有條不紊,這讓他不由得有些焦急。
“攻。”這時候只聽容鈺冷聲說了一個字,那些士兵紛紛飛身而起,朝燕翎這邊的隊伍撲了過來,而且他們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攻了過來,燕翎見狀忙讓他們退回防守,卻已經來不及了,容鈺的隊伍只一來一去便瞬間殺死了幾十人。
燕翎見此大怒,正準備下令讓所有兵馬強攻,卻見遠處一人急速飛奔而來,手中拿着一塊金牌大聲喝道:“廬陵王殿下,陛下急召您進宮。”
燕翎知道皇帝受了重傷,恐怕也難以救治,看到金牌,只好豎起手掌,讓軍隊停止進攻,然後泄憤似的一連放了好幾輪弩箭,才帶着兵馬退回城門,急速往皇宮飛奔而去。
容鈺見燕翎退兵,也命自己的退伍收兵,然後一揮手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