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俏王妃
容雪外面的衣裳早就已經換了,但是裡面的衣裳一直沒有動過,納蘭云溪準備好之後,先用剪刀將她的貼身肚兜一片一片剪了下來,雪白的肚兜上從後背到前胸已經被血染成了鮮紅色,血跡幹了之後凝結成硬硬的布塊粘在她的身上。
包括傷口被肚兜裹着的整個上身都因爲被水泡過又幹了捂起了一身的疹子,不僅傷口的地方皮肉已經腐爛,整個血色肚兜包裹着的地方皮肉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潰爛,還隱隱散發着一股腐臭味……
納蘭云溪用鑷子一邊慢慢的將衣裳夾起來,一邊用細長的剪刀剪着,先從前胸開始,將血衣包裹着的身子逐漸露出來,最後到了傷口的地方。
她此時全神貫注,隨着容雪身上的血衣漸漸的清理完,她自己也慢慢出了一身汗,額頭的汗珠一顆一顆滴落下來,流觴見了立即擡手給她擦掉,她的動作越來越慢,手也忍不住輕輕的顫抖起來……
整個被血衣包裹住的上身還殘留着血漬,被水泡過又包裹了這麼長時間泛着慘白的顏色,身上到處是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疹子,這種疹子她知道,又癢又痛,就算在深度睡眠中也會被痛醒或者癢醒。
傷口處的箭頭也被泡得酥了,箭身上的碎屑已經浸入到肉裡去了,若是將箭頭拔出來,那要將她的傷口切開,將裡面腐爛的肉和摻着箭頭碎屑的肉全部刮出來,而如今的容雪幾乎只剩了一口氣,她怎麼能撐得過這樣的手術?
納蘭云溪的視線漸漸的模糊起來,本來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在給病人看病的時候早就心硬如鐵,因爲前世的職業,她什麼樣的病人什麼樣的屍體沒見過?可是這一世也許得到的太多,所以心也跟着變軟了,此時此刻看到這樣的容雪她便支撐不住了。
眼淚和着汗水一起落了下來,流觴在一邊看得明白,心中雖然擔憂,卻也不敢出聲,只是默默的幫她擦着。
其實,按照容雪這樣的狀況,她早就應該是個死人了,但是她如今還有一口氣在,能支撐她活下來的最大原因只有兩個孩子,孩子還不足一歲,她受傷倒下之前雖然看到他們上了船,但還沒看到他們安全,就是這一點點信念始終支撐着她不肯離去,一直撐到了現在。
將血衣清理完,將她的身子用鹽水擦洗了一遍,只剩箭頭的地方,納蘭云溪突然停了下來,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將器械放在托盤中,她的手又輕輕的顫抖起來。
此時此刻,她多麼想臨陣脫逃,可是,如今除了她當世再無人能救容雪,她若是放棄了,那她便連這一線生機也沒有了,必死無疑。
她若死了,那叮叮噹噹以後怎門辦?一直對她情深意重的燕成又如何能受得了?她用雙手使勁搓了搓臉頰,然後重新站起來,戴上面罩走到容雪身邊開始給她敷麻藥,給手術刀消毒……
“姐姐,叮叮噹噹此時還蹤跡全無,雖然我們已經派人出去尋找他們,但是莫子蕙刺殺你們母子的事是早有預謀,她一早就給北疆傳了消息讓北疆人也去尋找他們……
香墜一個丫環從沒出過遠門,帶着他們兩個逃跑還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走到大堯,所以,你一定要撐住,你若是撐不住,那姐夫也一定會隨你而去,你們若是真的走了,那我和容鈺就不管他們了,你能聽到麼,叮叮噹噹是你十月懷胎破腹而生,所以你一定要看到他們平平安安的回來,這是你的責任,你聽到了麼?
現在,我要開始給你動手術了,可能會有點疼,但是,你一定要忍着,忍一忍就過去了,千萬不能再也醒不過來……”
“表嫂,表姐的手……好像動了一下。”
納蘭云溪還坐在她身邊絮絮叨叨的說着,突然聽到公孫婉兒驚叫了一聲。
“什麼?真……真的麼?”納蘭云溪聞言一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是的,真的,我親眼看到的,表姐她……真的動了一下,她一定是聽到你說的話了,表嫂,你快點給她動手術吧,表姐自小離開大堯去了東陵,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中都活下來了,還活得很好,如今這麼點坎她也不會過不去的……”
公孫婉兒驚喜的語無倫次的大聲叫道。
“好,立刻開始……”納蘭云溪此時已經緩過勁兒來了,就是因爲容雪對於她來說太重要,她才一時手軟,如今看來,她的話她是聽進去了,只要她自己有強烈的求生欲。望,那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拿起手術刀在傷口的四周切了下去……
在傷口的周圍再次切開口子,將插在背部已經酥了的箭頭一點一點拔出來,接着又將裡面的碎肉和腐肉全部刮出來,傷口的地方只剩了一個空空的血洞和森森白骨,一點肉都沒有了。
納蘭云溪這次不再手軟,全然將容雪的身體當成屍體來做,雖然步驟沒有多繁瑣,但過程卻令人揪心,手術中,流觴和公孫婉兒幾次都嚇得忍不住轉過了頭,而榻上的容雪也被痛得幾次全身痙攣,卻被流觴二人死死的按着。
試想我們平時肉裡扎一根小小的刺,若是不用針挑出去都會發炎痛的受不了,這麼長一支箭頭扎入肉裡這麼多天,那得有多疼啊,恐怕死了也能疼得活過來。
從白天到晚上,又從晚上到清晨。
終於,將最後一點和着碎屑的腐肉颳了出來,納蘭云溪忙給她用了最好的止痛藥粉和消炎藥粉,又拿出裴逸給她製作的新的輸液器輸上一瓶液體,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渾身的力氣如被抽乾了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氣。
流觴和公孫婉兒兩個幫忙的都被嚇得臉色慘白,等納蘭云溪完成最後一個步驟流觴還好,雖然白着臉,但還是將剪下來的血衣以及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去,將屋子裡慢慢的收拾乾淨。
公孫婉兒就不行了,只見她捏着脖子幾步跑了出去,之後外面就傳來哇啦哇啦的嘔吐聲……
納蘭云溪聽到她的聲音不禁搖了搖頭,不過想着公孫婉兒這樣的大小姐能做到這般也算不容易了,若是讓她看看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和那些換器官的手術,恐怕她一輩子都吃不下飯了。
“陛下,王妃她怎麼樣?能不能……撐得過去?”
流觴收拾完走了進來,見納蘭云溪仍然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盯着榻上的容雪,不禁擔憂的開口問道。
她終於知道納蘭云溪手術前爲什麼會是那種反應了,無論是誰估計都會下不去手,將容雪身上的肉生生的用刀一層一層的刮掉,就算是她這個見過無數死人的高手也做不到這樣。
“不知道,手術很成功,只是,醒過來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納蘭云溪擡手擦了一把汗,然後起身將衣裳換下來,她此時全身也如被水澆過一般,這一場手術大概是她前世今生做得最爲煎熬的了,換完衣裳,她出了屋子,朝着急等待的容鈺走了過去。
容鈺見她終於出來,先是觀察了一番,見她臉色蒼白,卻沒有悲傷的跡象,頓了頓才沙啞着聲音問道:“怎麼樣?”
燕成不敢聽容雪的消息,昨兒就帶着幾個人也出去尋找叮叮噹噹了,他卻在這裡守了一夜,神情萎頓,滿眼的紅血絲,紅衣如血卓爾不羣的風華絕代形象半點都沒有了,此刻的他看起來就是個擔心親人安危的普通人。
“箭頭全部拔出來了,傷口……已經沒事了。”納蘭云溪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側面告訴他手術是做完了,但是容雪什麼時候醒過來,她也沒底。
“娘子,多謝你了,若不是有你在,姐姐這一次哪裡還能活下來。”
容鈺見她也慘白着臉,頭髮溼漉漉的,知道她纔是受煎熬最大的人,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將她摟進懷中,柔聲說道。
“也許,我來這裡的最終目的,就是爲了救姐姐的吧,是我上輩子欠了她。”
納蘭云溪一時間也被感染了,忍不住話中有話的說道。
“嗯,你就是上天送給我們容家的福星,第一次見面,你救了姐姐,如今這樣的生死關頭,你又救了她。”
容鈺似乎沒聽出來她話中的弦外之音,點了點頭應道。
“那個……”納蘭云溪一時無語,暗道你不好奇我是從哪裡來的?爲什麼會這麼先進的醫術?都沒有一點好奇心。
“娘子,第一次見你,我就對你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也許上輩子我們就認識,之後一番調查之下,你果然就是師兄和師姐的女兒……”
納蘭云溪一聽這話,又想到他的輩分比自己大一輩,忍不住將他推開,一臉通紅。
容鈺見她如此,知道她又開始糾結輩分問題,及時打住了這個話題,拉着她的手道:“姐姐這裡派人守着就好了,你昨夜一夜沒睡,先去睡一會吧。”
“沒事,我再撐一會兒,還有何嬤嬤呢,她當年跟着我母親走南闖北的,一直對她忠心耿耿,她的傷口也發炎了,我還要去幫她處理完了再睡不遲。”
納蘭云溪搖了搖頭,何嬤嬤對她來說和容雪一樣重要,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後一直跟着她母親,她母親去了之後她又受她囑託潛在自己身邊一直伺候保護着她,一次次爲了她出生入死,是她和母親之間唯一的聯繫,她受傷她同樣揪心。
“倒是我大意了,那你快去吧,朝中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容鈺點了點頭,他着急她一時忘記了何嬤嬤,聽她這麼一說自然知道何嬤嬤對她的重要性,也沒再勸她,讓她去了,得知容雪的手術已經做完之後,他也出去處理朝堂中的事了,如今的大堯獨立後遺留下的問題還很多,有的事還需要他來處理。
納蘭云溪又去了何嬤嬤的房間,綠意和翠竹正在給她擦身子,二人見她進來,綠意稟報了一句說她醒過來一次。
她當即又給何嬤嬤清理了傷口,包紮好,她畢竟武功高強,身強體健,雖然腹部的那一刀傷口很深但沒傷到要害,聽說她還能醒來,她就放心了,她失血過多將傷口處理好後只需要好好休息調養就行了。
給她清理傷口上藥包紮又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完成,之後她又囑咐綠意二人好好照看她,這纔回了自己的寢宮。
她此時也真的是困了,昨夜給容雪動手術,精神一直緊繃着,如今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再也沒有精力管別的事了,回去後小蓮端了一碗人蔘肉桂湯給她喝了,她再也支撐不住倒頭就睡下了。
當日香墜帶着叮叮噹噹順着河道漂流而下,兩個孩子哭了半日,夜裡的時候才漸漸的睡了過去,香墜和容雪走的時候還好有了些準備,帶了些吃的和銀子細軟。
雖然沒出過遠門,但香墜知道,這一路上她帶着兩個孩子一定非常艱險,她將包袱裡的銀子拿出來一些藏在懷中,又將走的時候帶的肉餅用油紙重新包好,方纔她就是將着餅子嚼碎了給兩個孩子喂着吃了些,他們二人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兩個小傢伙大概也是感覺到了危險,所以一路上一直哭個不停,等他們睡去,香墜又將這些事做好,才坐在船頭又哭了起來。
也不知道容雪到底怎麼樣了,但是看樣子她八成是活不成了,她一邊哭一邊心中暗暗決定,無論如何,自己只拼着一死將孩子送到大堯去,纔不枉費容雪的囑託。
小船順水漂流了一夜,香墜是被兩個孩子的哭聲驚醒的,昨夜她邊哭邊想着以後的路,她獨自一人要將兩個孩子送到大堯去,任重道遠,卻又害怕路上出什麼事自己做不到,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
如今一看天色已經大亮,她擡頭看了一眼,只見船已經靠了岸,兩個孩子的哭聲一聲大過一聲的響亮,她忙起身給孩子換了尿布和衣裳,然後又餵了些肉餅和水,便上了岸開始趕路。
她先去了一個集市上買了個揹簍,將兩個孩子放在揹簍裡背在身上,又買了些乾糧和水壺,換了一身粗布衣裳,和人打聽了去大堯的路,得知走水路近,便又租了船,讓那船伕一直將她送到離大堯明都最近的和塘關。
和塘關是大堯和東陵接壤的地界,當年景宣帝就是在和塘關接連攻破大堯的三個城池,然後直逼明都,兵臨城下的,所以香墜準備從最近的路先到大堯再說。
一路上她都扮作村婦,遇到人問起也說是從外地逃荒過來的,準備去和塘關尋親,倒也沒引起別人的注意,她每次上岸都是就近去當地的市鎮上買一些乾糧,幸虧她戴的衣裳管夠,叮叮噹噹睡着的時候她就將他們換下來的衣裳在河水裡洗乾淨晾曬在船上。
還好在安親王府的時候平日裡她都是親自照顧兩個孩子的,所以此時一個人帶着他們倆逃亡,做起事來也算得心應手,只不過孩子太小,又一路逃亡,她雖然精心照料,但兩個孩子身上還是起了痱子,而且整日吃乾糧喝清水,沒什麼營養,她和孩子很快就瘦了下來。
而且她最近一次上岸去補充乾糧的時候看到有人居然拿着她和兩個孩子的畫像在找她,她嚇得只顧上匆匆買了幾個饅頭便離開了市集,等到了河邊之後也發現了一些人鬼鬼祟祟的像在找人。
她不敢拖大,最終還是決定上岸走陸路,而且她選擇了走幽靜小路,根本不敢走大路,歷盡千辛萬苦,這一日終於來到了和塘關。
香墜一個人帶着兩個還不足一歲的孩子,跋山涉水走了那麼久早就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等到了和塘關的時候,她已經衣衫破敗,頭髮散亂,瘦骨嶙峋如一個乞丐一般了,此時就算被人拿着她的畫像在她眼前辨認,恐怕也認不出她的本來面目來了。
她一路逃亡,晝伏夜行,自從發現有人尋找自己以來,半點身形都不敢暴露,不得不說,她跟在容雪身邊多年,看慣了宮裡你來我去鬥來鬥去的戲碼,心眼兒還是挺多的,否則,就她這樣的這一路早就被人連偷帶拐賣連渣都不剩了。
她知道也許有容鈺納蘭云溪派來的人尋找她,但她也知道北疆公主敢截殺容雪母子,就必然還有後招,而且那日她看到打聽她的人穿的衣裳很怪異,並不像東陵普通人家穿的衣裳,所以便心中懷疑是北疆公主殺了容雪又派人追殺她。
她死了事小,若是辜負了容雪的囑託,讓小世子也出事,那她死了也不敢下地獄去請罪,所以她自改走陸路以來,基本上是白天休息,晚上趕路,叮叮噹噹跟着她一路逃亡,起初還整日哭鬧,後來大概也因爲疲累,食物營養都跟不上,也沒力氣哭鬧了,基本上很安靜,晚上一直睡着,她才能躲過追兵,儘快趕路。
有時候夜晚趕路辨不清方向,便走岔了路,第二天天亮之後問明白還得折回去重新尋找路線,雖然沒遇到其他的危險,但這一路的艱辛難以言喻,到了和塘關的時候,香墜也基本上只剩半條命了,而且,她此時身上帶着的銀兩也已經用光,走投無路了。
只是她這樣東躲西藏偷偷摸摸的趕路,雖然躲過了追殺她的人,但也躲過了一直尋找她救她的人。
當日容鈺帶着容雪和何嬤嬤抄近路一路趕回大堯之後,曲水也帶着一隊暗衛沿着她離開的水路去尋找三人,但他從東陵京城開始一直到和塘關來回找了兩遍都沒找到半點她的蹤跡。
容鈺的暗衛都是以一敵百的高手,曲水還擅長追蹤,他幾乎一路進行的是地毯式的搜尋,都沒有找到她,而且中途他甚至找到了追殺她的北疆暗衛,還和他們打了幾場,將那些人全部圍殺……
她就好像從人間突然消失了一般,無論曲水如何搜尋都沒得到一點她的蹤跡,而曲水又向容鈺傳了消息,發誓要找到香墜和叮叮噹噹才肯回去,這一日得知公孫錦和蘭婷碧也從大堯出發正在尋找三人,這才帶人趕到和塘關和他們會合。
公孫錦和蘭婷碧二人一路上吵鬧不斷,意見各不相同,雖然都是爲了一個目的而同行,但蘭婷碧專撿街邊小吃攤,路徑偏僻的地方走。
公孫錦卻覺得香墜那樣的女子雖然是個丫環,但也是安親王妃的貼身丫環,哪裡吃過什麼苦,貴族人家的大丫環比大戶人家的小姐都金貴,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怎麼可能吃得了那個苦,怎麼敢走人煙稀少的偏僻路徑,帶着孩子又怎麼可能去伺候街邊小攤……
所以二人一路上沒有一次意見是相同的,但蘭婷碧伶牙俐齒抄着一嗓子軟糯的聲音一吼,公孫錦的毒舌便派不上用場,沒辦法二人只好各帶一對人馬分頭尋找,最後再匯合,他們一路沿着北齊東陵相鄰的城池找下去,一無所獲之後,又重新折了回來,和曲水約定在和塘關匯合,再想辦法。
燕成不敢聽到容雪的消息,離開大堯也出去尋找叮叮噹噹,他一個人漫無目的,說是出來尋找孩子,其實是爲了躲避,他害怕聽到容雪的消息,若是她有什麼好歹,恐怕他也沒了活下去的信念,所以出了大堯京城,他便隻身一人騎着馬任由馬兒奔走,不過他也是轉走偏僻的小路尋找香墜。
他只是隨着自己的心意感知,沒什麼邏輯的尋找,全憑他和孩子之間的心靈感應漫無目的的走,兜兜轉轉也來到了和塘關。
香墜帶着兩個孩子能逃到這裡,已經是奇蹟,三人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兩個孩子也餓得奄奄一息,擠在揹簍裡一點兒聲都沒有。
她進了城走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見這裡還是繁華似錦,人來人往,各路商鋪小攤販到處都是,而自己主僕三人卻快要餓死了,她避開繁華的街道,如今還沒進入大堯的地界,自己三人的危險還沒解除,她還不能掉以輕心。
就她這副樣子,恐怕進入大堯的地界,也不會有人相信她和皇室有什麼關係吧,走了這麼多天的路,她的鞋子早就磨破了,腳底也被石子樹枝碎片劃破了許多。
她將叮叮噹噹的小衣裳扯成一塊一塊的小布條纏在自己的腳上,湊合着走着,腳上已經漸漸沒有了痛覺,她心中有一個堅定的信念一直支撐着她,每當她感覺自己就要倒下去再也起不來的時候,容雪中箭前將叮叮交給她的那一眼就讓她又奇蹟般的打起精神來,繼續向前走去……
終於走到一個賣饅頭的小攤子前,她挨着攤位坐了下來,小心的將揹簍從肩膀上拿下來,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兩個孩子跟着她連日奔波,加上飢餓和水土不服也已經面黃肌瘦,小小的一團看起來只剩了皮包骨。
她將自己一直當做性命般保護的包袱打了開來,給兩個孩子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又將納蘭云溪曾經送給二人的兩身繡着卡通老虎圖案的衣裳拿出來輕輕撫摸了半晌。
那賣饅頭的人看到她坐在了攤位邊,頓時一陣氣惱,幾步走過來喝道:“喂,叫花子,快滾到一邊去,別影響爺做生意,要死死遠點,晦氣……”
香墜將兩個孩子重新放入揹簍中,將包袱裡唯一剩下的幾件衣裳包好,然後顫抖着身子站了起來,將手中拿着的那兩套衣裳晃晃悠悠的拿在那賣饅頭的跟前,嘶啞着聲音道:“店家,您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兩個孩子,他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了,我用這衣裳和你換幾個饅頭可以麼?你看看這衣裳,都是頂好的料子做的,能值不少錢呢。”
香墜其實完全可以拿着這衣裳到當鋪裡去換銀子,但她此時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再也走不動了,只好希望能和這店家換幾個饅頭,先給叮叮噹噹充飢了再說。
“滾開,爺可不要你的這破衣裳,如今東陵蝗災剛過,今年百姓顆粒無收,今後的三年之內田地不能耕種,餓死的人又豈止你們母子三人?如今賑災的糧食和欽差大臣還沒來到和塘關,糧食價格飛漲,有吃的纔是最要緊的,你這衣裳再好還能當飯吃?”
那店家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三人,兩個孩子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睡在揹簍裡也不知死活,這些日子不斷有人餓死,大街上常見屍首,這店家已經見怪不怪了,哪裡還有什麼同情心,一把將衣裳扔還給香墜,又自顧自的吆喝起來,還不時的讓她帶着孩子離開。
“王妃,奴婢實在撐不住了,但是奴婢也不能就這麼死了啊,奴婢若是也死了,那小世子怎麼辦?”
香墜乾裂的嘴脣上滲出一兩滴鮮血,她的眼睛裡已經流不出淚了,也再挪不動腳步了,雖然那店家一直喝罵着讓她離開,但她之前全憑着容雪的眼神和強大無比的信念支撐着走到這裡,此時一旦泄了氣再也無力站起來,只是坐在那裡眼神呆滯的看着兩個孩子。
www●тt kΛn●co “店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你就給她們母子三人兩個饅頭吧,這孩子才這麼小啊……”
“是啊,是啊,行行好吧……”
“就給她們兩個饅頭吧……”
漸漸的有人圍了過來,都是一些逃荒的難民,他們聽說大堯的禾苗沒有全部被殺死,今年還有收成,所以紛紛背井離鄉打算逃到大堯去,所以這和塘關便成了去大堯的必經之地,今年的人數比往年多了幾倍,到處是人,都快擠不下了。
“都給老子滾,老子也是做生意養家餬口的,都白白的施捨給了她們,老子到時候餓死了誰來可憐?如今這饑荒的念頭,誰不可憐?”
那店家見圍過來幾個人,生怕這些人一旦餓得不行,搶了他的饅頭,忙拿着一把鍋鏟奔了出來,衝着人羣揮舞,不一會兒就將聚集起來的人趕走了。
“你還不快滾開?再賴在這裡,老子就不客氣了。”
那店家將人羣趕開之後見香墜還蜷縮成一團靠在角落裡,頓時怒不可遏的舉着鍋鏟就朝香墜頭上打來。
“叮咚……”一聲悅耳的聲音響起,那店家差點就一鏟子招呼在了香墜的頭上,卻在這時迎面飛來一團白花花的事物打在了他的鍋鏟上。
“奶奶的,是誰敢阻攔老子教訓叫花子……”
話音未落,那店家突然低下了頭看着鏟子中那團白花花的東西,居然是一錠銀元寶,他立即堆起笑臉往銀元寶扔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不遠處,一個綠意少女眉眼彎彎,靈動俏麗,一臉盛怒的看着他。
“這一錠銀子購買你着一籠饅頭了吧……”
蘭婷碧急着在小巷裡進進出出找人,並沒注意到香墜三人,方纔她只是看到了人羣中似乎有個乞丐,本來不打算搭理準備繼續走,卻被那店家揮着鍋鏟打香墜的一幕激怒了,她說完後冷冷的看着他。
“啊,小姐,夠了夠了,這一錠銀子買這麼三籠也足夠了。”
那店家看了一眼蘭婷碧,她方纔這麼一揮手就將銀子穩穩的打在了他的鍋鏟上,知道她一定是會武功的,無形中便將她當成了行走江湖的俠女,忙揭開蒸籠將饅頭拿出來扔給香墜兩個,還罵罵咧咧的嘀咕道:“便宜你了。”
蘭婷碧沒工夫耽擱,方纔圍觀的人還沒有散去,她柳眉一豎喝道:“將這籠饅頭全部分給這些饑民……”
“是,是,小的知道了,小姐放心,小的一定會將這饅頭分發給他們的。”
那店家見蘭婷碧雖然身材嬌小,卻頗有氣勢,而且她還掏了那麼多錢,立即諂媚着揭開蒸籠,開始分發饅頭,那些饑民也餓得久了,哪裡等得上他,不一會兒便將一籠饅頭哄搶一空。
蘭婷碧等得人羣散開,打算上前再給那乞丐一些銀子,讓她自去謀生,她已經認出那乞丐是個女子,並沒有注意她腳下,正在這時,突然來了一隊官兵開道,喝令兩邊的人羣退開,那隊官兵十分蠻橫,路人紛紛躲閃,片刻間便到了賣饅頭這裡。
蘭婷碧見是東陵官府之人,不想惹事,一揮手讓跟着她的人隱入人羣中,自己也匆匆離開,如今東陵蝗災剛過,百姓到處逃竄流亡,乞丐何其多,她還有正事,早一刻找到香墜三人她們便多一分活命的機會,所以,只是匆匆一瞥便也迅速離開了。
她離開的時候香墜剛從揹簍裡抱出叮叮給他喂饅頭,她此時半點力氣都沒有,即使官兵來了,她也沒力氣躲開,只能盡力蜷縮在角落裡,護着兩個孩子讓他們不受到傷害,蘭婷碧分明看到了她的動作,一時卻沒在意,走了出去。
一隊兵馬匆匆進了和塘關,爲首的是裴凌和裴逸,燕翎坐在馬車裡走在最後面,路過饅頭攤位的時候,他目光凌厲的瞥見了還有未清走的人羣,恍惚間見是一個女子在給兩個孩子餵食……
香墜此時根本顧不得這些,叮叮噹噹也餓得狠了,雖然她怕噎着他們,一小口一小口的每人一口。交替喂着他們,兩個孩子卻也狼吞虎嚥般的吃着,甚至將她髒兮兮的手指吮在口中便不放了……
喂兩個孩子吃了一些,她才咬了一口嚼着打算自己吃,可是嚼了很久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食物了,耳邊的吵吵聲漸漸的靜了下來,一雙黑色的鹿皮靴子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蘭婷碧走出一段路後,想到方纔東陵軍隊進入了和塘關,心中覺得不妙,回想方纔的情景,突然想到那乞丐般的女子抱出一個孩子的一幕,頓時一拍腦袋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