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心噬骨的疼痛突的炸開,仿若百蟻啃咬,血肉模糊。
驀然睜眼,蕭菀大呼一口氣從牀上坐了起來。
眼睫輕顫,她擡眼,屋內檀桌木椅、香爐銅鏡,一室古色古香。
沒死?
手指輕輕擰了自己一下,感覺到疼痛清楚的身上傳來,手動微動,似乎是想了什麼,她猛然掀開被子衝下了牀。
然而剛剛拉開房門,她便和來人撞了一下,來人手中端着木盆,盆裡盛着溫水,兩人一撞,那溫水便盡數的灑在了蕭菀身上。
一聲尖叫,凝兒連忙丟了木盆上前道:“公主,你沒事吧!”
蕭菀皺了皺眉,突然擡頭,“你喊我什麼?”
見蕭菀神色不對勁,凝兒一下子慌了起來,“公主,你怎麼了……”
腦中忽然劃過什麼,不待蕭菀再次開口,有腳步聲在外響起,轉頭向門邊看去,蕭菀只見一身玄紋衣飾的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目光深邃,眼底帶着慣有的冷漠,凝兒的連忙拉着蕭菀要下跪,可是蕭菀身體僵直,一動不動的站着,凝兒怎麼也拉不動她。
凝兒心底駭怕,正要給蕭菀使眼色,男人卻出了聲,“怎麼,病了三天,連規矩都忘了?”
蕭菀木然反問,“什麼規矩?”
男人沉了沉眼,情緒不明,見氣氛不對,凝兒一下撲到男人身前,磕頭道:“王爺,看在我家公主大病三天的份上,王爺就饒過公主這一回吧,奴婢給您磕頭……”
那磕頭聲咚咚響起,傳到蕭菀的耳朵裡,如同鐘鼓敲擊在心上,初醒時的迷茫疑惑聽到那聲王爺全然散去,她彷彿明白了一些東西。
周圍沒有攝相機,也不是在拍戲,看來這裡,已經不是她的那個世界了。
“生而爲人,便沒有平等低下之分,你對他磕頭做麼?”蕭菀依舊的深鎖着眉,對着凝兒道。
音落,凝兒僵了一下,繼而更加用力的對着男人磕頭,“王爺,公主病了三天,腦子有些燒糊塗了,望王爺千萬不要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就當公主是在胡言亂語……”
蕭菀頭痛,拿手抵了抵額頭,正要去拉凝兒,手腕卻被男人抓住,隨後身體一傾,她便站在了男人面前。
兩人靠的很近,他身上的氣息鑽進她的鼻子裡,好聞,卻又讓人感到窒息。
“蕭菀,晉國已經亡了,如今你不過是我的玩物,再說的簡單一點,你就是一個奴才,又或者,連個奴才也不如……”
他一字一頓,聲音冷漠的澆在她的身上,像日冬日雪水,冰寒透骨。
“哦,是麼?”蕭菀不痛不癢。
眸中劃過莫名的意味,男人不說話,轉而擡手擒住了她的下頷,力道重的似乎要將她的下頷捏碎。
蕭菀痛的悶哼一聲,凝兒聽見聲音,連忙爬過來再次對着男人磕頭,“王爺求你,求你放過公主,要打要罵就找奴婢……”
額頭磕破了皮,血跡順着傷口胡亂的往下流,蕭菀開口要阻止,卻見男人煩了,一腳將凝兒踹過去,“滾!”
身體堪堪摔在地上,發出骨骼破裂的聲響,蕭菀一瞬間縮眸,掙脫男人的手臂,向凝兒衝了過去。
只邁出原地一步,手腕便被身旁的男人緊緊拉住,下一刻,蕭菀便被男人
抵在了牆邊。
男人大掌掐着她的脖子,蕭菀喘不過氣來,耳邊聽着凝兒痛苦的呻吟聲,蕭菀抓住男人的手腕,想要將男人的大掌從她脖子上辦下去。
呼哧的喘着粗氣,蕭菀臉色漲的紫紅,意識有些模糊,蕭菀覺的自己快要窒息了,手指胡亂的抓着,倏然抓到一個什麼東西,不管不顧的便往男人頭上重重砸去。
只聽砰的一聲,蕭菀只覺男人的大掌從她脖子上砍了去,隨後男人就栽在了地上。
咳了幾聲,蕭菀恢復意識,低頭只見的栽在地上的男人臉上血跡斑駁,而他身邊一地碎瓷,蕭菀這才知道剛纔情急之下抓的東西是個花瓶。
管不了男人,蕭菀跌跌撞撞走到凝兒身邊,扶起凝兒,剛要問她有沒有事,忽然在從外面走進了兩個人來。
趙坷和趙良一進屋便看見楚穆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驚慌之下衝到楚穆身邊大喊,“王爺,王爺!!!!”
“趕緊去找大夫。”趙坷將楚穆背了起來,對着趙良吩咐。
點頭,趙良最先衝出了屋,趙坷揹着昏迷的楚穆看了蕭菀一眼,也衝出了屋。
片刻後。
蕭菀將凝兒扶上牀躺着,問她哪裡不舒服。
凝兒搖了搖頭,只是抓着她的手臂道:“公主,你別管我了,王爺現下受了傷,若是有人追究起來責任,你只管說是我做的……”
說着,凝兒咳了兩聲,臉色蒼白的像張白紙。
蕭菀猶記得自己出車禍前,那張淡薄冷漠的輪廓,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曾認爲在這世上不會再有人關心自己,沒想到重生到異世,卻碰見了這樣一個願意爲自己犧牲所有的人。
反手覆上凝兒抓着自己的手臂,蕭菀笑了笑,“沒事的。”
“公主,你不懂……”凝兒搖頭,“王爺是什麼樣的性格,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王爺若沒有事還好,若是出了什麼事……”
蕭菀隱隱感覺凝兒在發抖,那種發自心底的害怕,好比看見了一條毒蛇,令人毛骨怵然。
說話間,外面傳來細碎的鐵鏈聲,蕭菀轉頭,卻見兩個小廝手中拿着鐵鏈快速的將房門鎖了起來。
終是反應慢了,蕭菀還未阻止,兩個小廝便將房門緊緊鎖起,頓時,屋內陰沉沉一片。
“公主……”凝兒本想說些什麼,蕭菀卻打斷了她,“好了,你別說話,先躺着,我們再從長計議。”
陽光從房門的縫隙裡漏進,碎碎散散,光線暗淡。
蕭菀倒了一杯水給凝兒,她現在心裡有很多疑問,必須先將這一切都弄清楚。
低眼,蕭菀若有所思道:“我病了三天,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腦子亂亂的,以後有什麼事情,需得你提點着我。”
凝兒一驚,從牀上撐着坐起,“公主,你別嚇奴婢。”
蕭菀道:“不是嚇你,而是腦子糊塗了,耳邊嗡嗡直叫,什麼都想不起來。”
凝兒眼眶通紅,“連奴婢也想不起來了麼?”
蕭菀緩緩點頭。
凝兒咬着嘴脣,“其實奴婢都明白的,公主自從……落水之後,連續發了三天的燒,燒的神志都不清了,王爺又不給公主請大夫,奴婢以爲公主熬不過這次,但老天保佑,公主醒了,奴婢不奢求什麼
,只要公主醒了就好,其實記不得,也不一定是壞事。”
“嗯。”蕭菀點頭,“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剛纔那個男人又是誰?”
凝兒想了想,道:“奴婢是公主的貼身侍婢,自十五歲起就跟在公主身邊服侍公主,奴婢名喚凝兒,剛纔那個男人是樑國景王,晉國兵敗,景王揮兵進入晉國王都,王都血流成河,死的死逃的逃,公主則連同晉國在內的十三名帝姬被押回樑國,那十三名帝姬被送進了教坊司,只有公主,被景王看中,遂進了景王府。”
景王……蕭菀又問,“那個景王叫什麼名字?”
“楚穆。”凝兒答。
蕭菀聽着,只覺得心頭有些重,根據凝兒的話,她們現在的處境並不樂觀,況且……她還砸了他一腦袋的血。
“凝兒,你覺得他會怎麼處置我?”蕭菀問。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如果公主有什麼事,那奴婢也會跟着公主一起去,只是……公主,晉國王室百餘條人命,全都葬送在了樑軍的手中,奴婢希望公主活着,畢竟公主是晉國王室的最後一條血脈,哪怕不爲了自己,爲了晉國,公主的也要堅強的活着!”
蕭菀看着凝兒,那蒼白如紙的臉上,帶着堅毅之色,彷彿她身上承載的不僅僅是她一條性命。
對於這個世界,蕭菀很陌生,甚至這個眼前口口聲聲讓她活下去的小姑娘,她也覺得很陌生。
而她卻沒有想到,她一個對世界失去信心的人,死而復生之際,遇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如此爲她不顧自己的生死,卻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雖然她此時依然心冷,不可否認的是,她感動了。
“放心吧,我會沒事的,你也會沒事的。”蕭菀對着她扯了扯嘴角。
上帝既然讓她死而復生,肯定是要再給她一個活過的機會,所以蕭菀覺得,她不會再選擇逃避。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重生,蕭菀覺得彷彿一覺醒來,她已經有足夠的力氣,可以暫時忘記最初聽到那個自己最愛的人,爲了報復自己的父親,而毀掉父親企業,導致父親突發心臟病去世,而那個人居然當着自己的面和另一個女人一起告訴她,她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工具時的傷痛。
蕭菀不知道,自己如果還在那個世界,是否還有勇氣去面對他們,只是這意外的離開,讓她有無限重生的感觸。
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活着!
日頭漸落,不知過了多久,房內陽光逐漸退去,只剩下漆黑的顏色蔓延開來,鋪滿房間的在每一寸角落。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想着心事睡着的蕭菀吵醒,睜開眼睛,蕭菀發現屋裡黑乎乎一片,唯有那窸窸窣窣的聲音細細傳來,像是老鼠在咀嚼東西的聲音。
這房間破舊不堪,有老鼠再正常不過,蕭菀起身,一直趴在牀上,整個身子都趴麻了。
動了動筋骨,蕭菀發現凝兒睡了過去,便沒有喚她,忽然,蕭菀聽房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像是有很多人。
砰的一聲,房門被誰大力推開,蕭菀看去,幾個人走了進來,看見她,王管家上前一步,朗聲,“跟我們走吧,王爺要你過去。”
蕭菀打量來人兩眼,餘光瞥見凝兒還在沉睡,隨即低低嗯了一聲,跟着他們離開了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