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青空和柳靈鈴走過的路跡,穆子君帶着幾個下屬一路向南。
夜幕降臨,一道黑影迅速閃過北古太子的營帳,然後又迅速原路返回。快得就算被人發現也不知他來此究竟爲何。
帳內,太子殿下坐在案桌旁,手中捏着一根銀針,看了看針身上極小的刻字,瞬間揉成銀末,灰飛在空氣中。
追擊紅枝賊的第七小隊已經全軍覆沒,死於劍刃。根據之前的情報,此人被三鬼打成重傷,一旁緊跟的女子善用法術,爲何派出去的人又死於劍傷?還有其他同伴嗎?
也好,紅枝國政治內亂,本該繼位的大王子夏之簫逼逃北古,現在正愁找不到他。留他一條命,興許能有意外收穫。
“太子殿下。”柔聲的呼喚打斷了穆子君的思緒,來人端着一杯茶水輕盈的走來,笑容溫婉。
“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穆子君壓制着聲音,儘量輕柔。
“不,我不回去。”水天姿放下托盤坐在太子身側,“我要和太子殿下一起接太子妃姐姐回來。”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提起那人穆子君微蹙的眉宇飄着難以散去的愁雲,“你身體不好,還是回去休養吧。”
“我身體很好,我不需要休息。”水天姿一口回絕拉着丈夫的手,認真道:“太子殿下,我想見太子妃姐姐,我是真的想幫您接她回來的。”
“你見到她又能做什麼了?”
“我可以聽她向我道歉。”水天姿正色的看着丈夫,目光誠懇,“我是太子妃姐姐最難以面對的人,只有我說了沒關係真誠的邀請她,才能讓她覺得太子宮不是難以回頭的地方。”
穆子君一時無語,望着眼前新婚不久的女子,突然想到這也是他的妻子啊。政治婚姻也好,不相愛也好,這都不能成爲他有意疏遠她的理由。
“聽說水妃是在紅枝國長大的。”
突然的話語讓對方微愣,一絲憂鬱浮眼眉有迅速消散,“是啊,長在異國又嫁在異國。”
“你太子妃姐姐也是嫁在異國。”穆子君的目光從水妃臉上游離開來,投進昏暗的燭火裡,“你看,我那麼愛着她,她還是很孤單。生死也不過是別人張口之間,那麼痛苦。”
“那是因爲太子妃姐姐不認命。”水妃含笑。
穆子君也跟着一笑,“你認命?”
“當然。”水天姿的眼底閃着銀輝,“我
跟太子妃姐姐的不同之處在於我天生就是王室裡的人,所以我知道王室裡的人都不可以是自己。而太子妃姐姐一直以爲努力就可以成爲自己,並認爲只有擁有自己才能快樂。”
也許說得很有道理,同是王室出身的穆子君對她的話深有體會,“那你快樂嗎?”
“快樂。因爲可以在太子殿下身邊。”
穆子君突然笑開,似乎對她的答案略有譏諷。
“我話還沒有說完了。”水天姿也不在意,繼續說道,“只要找準自己的位置,不要想太多就可以啊。”
一臉滿足的妃子甜蜜的笑着,“比如我現在是太子的偏妃,一心總向着回家,還不如想着如何讓太子殿下喜歡我。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像寵愛太子妃姐姐那樣寵愛我,那水妃也就滿足了。更何況有些東西一心想要得到,努力了卻不一定會得到,得到也不見得會快樂啊。比如說自古以來的王位。”
水天姿的比喻讓穆子君莫名的寒磣。
王位?
王位!
能讓天下人幸福卻不能保證自己幸福的位置,還是會有那麼多人嚮往。
水天姿挽住丈夫的手腕饒有趣味的問道,“太子殿下,你以後會成爲孤單的王嗎?”
穆子君突然無言,他是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的,因爲他是王室裡的人,有太多的未知和身不由己。
“我不會讓太子殿下成爲孤單的王,所以不管您怎麼說我都不會走,我要請求太子妃姐姐回太子宮。”水天姿說得輕柔,卻很堅定。
穆子君突然莞爾,手中的金扇驀然打開,“水妃還真是好滿足,恐怕……”
“鐺”一聲銳響,截斷了太子後面的話。
不遠處的帳篷裡出來瓷器破碎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陣暴喝。
穆子君合起金扇,對身邊的妃子說,“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
聲音傳來的方向是王叔的帳篷,大概又是爲了什麼小事發火吧。水天姿點了點,目送太子離開。
看着太子消失在簾外的背影,水天姿的表情霎時換了樣,冷漠哼笑。果然,癡情的男人最好騙,連太子也是這樣。身爲王室裡的人,太子的弱點太明顯了。就算沒有鈴兒,也一定會爲了另一個仁慈的理由,毀滅了自己。
水天姿拂袖而起,對於自己說過的話,她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不過,如果她能聽到太子後面的話
,也許會有所動容。
太子是想說——水妃還真是好滿足,恐怕……這份滿足是自欺欺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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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帳簾,濃重的湯藥味撲鼻而來,瓷碗碎了一地,湯藥也灑在地上,侍奉的人跪在一旁。
“王叔。”穆子君恭敬行禮。
“太子,你是不是看王叔少了一臂就認爲王叔是廢物了?”毫無血色的臉上頓時鐵青,質問着來人。
“子君不敢。”手持金扇的人依舊恭敬低首,“只是父王下令太子妃由子君親自帶回,所以希望王叔暫且休養生息,等找到玉獸將軍和玉蝕將軍一同回都。”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讓玉獸、玉蝕將軍繼續追擊青空和太子妃,穆梟留着原地調息傷情。誰知竟遇見衝忙趕路的太子。
父王下令?
要不是這個孩子素來老實,穆梟甚至懷疑太子假傳旨意。
“就你也是青空的對手嗎?”穆梟濃眉瞪目,煞氣濃烈,混和着身上的血腥味,越發逼人,“太子妃的事我也不想管,只是那青空不除不解我心頭之恨。”
穆子君蹙了蹙眉,並沒用讓步的意思,“王叔,青空犯下了滔天大罪,就算東陽也無法庇護他,抹掉他的話用政治手段就可以,更何況還能借此重擊東陽國。”
金扇在主人的手中收緊,“太子妃在青空身邊,若取青空性命太子妃事畢出手,我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所以還希望王叔將下面的事交給兒臣處理。”
“你也配提出這種要求!”穆梟陡然握斧怒揮,靈兒裹風化刃。“錚”一聲銳響,可削山棱的巨斧生生被阻擋了軌跡,一把金色的摺扇縱在刃上,幾隻金色的蝴蝶圍繞在周圍又瞬間幻滅。
太子穆子君多被稱讚睿智,而武藝方面從未有驚人成績,只是耳聞習的是幻術類,那種向來被持刃直嗤之以鼻的東西,穆梟向來滿不在乎。此刻,一向被他瞧不起的孩子居然單手襠下了他引以爲傲的巨斧,怎能讓他不動容。
“你……”穆梟詫異的看着太子。
穆子君眼神凜冽,無傲無卑:“王叔,子君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長輩們能做到的事,子君和兄弟們也會一一做到。所以希望可以信任子君。”
極爲穩重的一句話說得擲地有聲,穆梟的眼神變幻不定——這個孩子,似乎給他一種和以往不一樣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