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隨着黑夜埋伏在山間蜿蜒遊走,它的某段被數個火把照亮,昏暗的光線下依稀能辨出流水中泛着少許血紅。
火光籠罩的區域素衣女子被數多的黑衣人圍在中間,兩條端帶尖搶的鐵鎖纏在她的雙臂,粗略計算大概有三十人左右,攻擊的不過十五人,個個武藝高強訓練有素,另外一半高舉火把不參戰的人鐵定也不是弱的。
相比於現在的處境,柳靈鈴更疑惑他們的身份,起初以爲是襲軒王派來的殺手,可現在這種打法又覺得不是。對方似乎並不想要她的命,但也一定不是太子的人,難道有什麼其他勢力加入。
柳靈鈴彎眉一擰,雙手緊握鐵鎖牽制着對方的陣型,其他人看着舉起武器一擁而上。
“住手!”一聲大喝從林中傳來,黑暗的深處迅速奔出一位少年。
“七王子。”看清來人領頭的持劍者立馬應上,“您回來了。”
夏舒衝上前甩開手中的火把拉住緊繃的鎖鏈,喝道,“快點放人。”
領頭的人並沒用做聲,四下也沒用任何動作,鐵鎖依舊牢固的纏在纖細的手臂上。是了,他們直屬大王子夏之簫本人,就算是他的弟弟七王子也是無權支配的。
“夏舒,他們叫你七王子?”身後傳來低緩的詢問聲,少年手臂微顫,本該轉過去回答的頭顱變得沉重無比。
“你欺騙了我。”柳靈鈴失望哀怨的看着他,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慶幸自己交了位好朋友,爲自己拖累這位生死之交而感到慚愧。而此刻他竟然就成了紅枝國的七王子,爲了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來到這裡。
夏舒低首難語,連直視的底氣也沒有。
黑衣的領頭人突然想到什麼,上前詢問,“七王子,大王子剛剛去找你,請問……”
“我在這裡。”黑暗中走出穩健的身影,停在不算高的土坡上,線條硬朗的臉上帶着一絲戲笑,“太子妃,四年前有幸參加你的婚禮,沒想到再見面會在這森林裡。”
“夏之簫!”柳靈鈴冷冷的吐出來人的名字,“你已經到這種地步了,紅
之國的王位對你來說居然那麼難拿?”
“哦,太子妃連這種政事都有所耳聞,看來太子殿下可真偏愛你啊。”夏之簫略有所思的拖着下巴,眼裡光澤犀利,“那還要不要把你送給北古王了?”
“哥,不要。”年輕的七王子立馬衝到哥哥面前,“北古王已經是強弩之末,不值得拉攏,放了她吧。”
“放了她?”夏之簫端詳着倔強的太子妃,那種難得一見的英氣,真是令人讚賞,“她的丈夫也不是可以無視的角色,就這麼放了她會引來麻煩的。”
“不會的,她不會再回到穆子君身邊了。她現在正找她的師傅,一同去琉璃州。”夏舒解釋道。
“琉璃州?琉璃州不是在南方嗎?怎麼往西走?”
夏之簫只是隨口一問,卻讓一旁的兩個人如雷灌頂,夏舒甚至感覺背後有條冷蛇迅速竄上他的頭頂。
默默的轉過頭去,映入視線的是那雙溼紅的眼眸,她看着他,失望哀傷的低喃着,“夏舒,你哥哥說的……是真的嗎?”
年輕的少年一生沒做過虧心事,倔強磊落的性格也沒讓他說過多少謊,此刻當巨大的謊言被拆穿時,他心慌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殺了你——”
就算在最危險時刻也能保持冷靜的女子,突然瘋了般像兩位王子衝去。手臂上的鐵鎖在強盛靈力的震動下錚然而斷。
和師傅分離的這麼多天,每分每秒的驚慌與痛楚,誰會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一再的安慰自己,會相見的,再走幾步就會相見。可事實上她走在了一條永遠也不會和恩師相見的路上。
天明白她和師傅跨出那一步放棄了多少東西,一路走來流了多少血和淚。而這所有的一切就被眼前的少年隨口一句,推上了萬劫不復的邊緣。
柳靈鈴不顧一切的衝上土坡,手作劍訣,指尖的氣流化成利刃,周圍的空氣劇烈浮動。
相比於弟弟的無主和慚愧,一旁的夏之簫輕嘆搖頭——女子終是女子,能夠像東陽娥皇那樣的,幾百年也只有一個而已。
六道鎖鏈齊發而上纏住素衣女子的腰身和脖頸,狠勁的力道不否認要她的命。鎖鏈瞬間繃緊,淡薄的身體被拖下土坡,又拖離夏之簫十多米的距離,素色的衣裙翻滾在骯髒的草泥中,就像任人戲弄的雛鷹。
“住手。”黑玄劍在半空中劃出雪亮的半弧,夏舒縱身躍出,六道鎖鏈錚錚而斷。
“鈴兒。”將滿身草屑的女子扶進懷中,視線裡,女子早已淚流滿面,少年的瞳眸止不住的顫動,宛如有什麼利器在心裡翻攪着。
骨跡分明的纖手握住他的衣襟,怨恨、失望、悲憤,最終交織成痛心疾首的哀傷,一字一淚,“你不是說會真心對待每一個朋友的嗎?爲什麼……不能算我一個?”
模糊低緩的字句宛如上神的舉手,扼住最深處的靈魂。無法掙扎,無法迴應,甚至無法道歉。
“是你救了我,你陪我共生死。”柳靈鈴鬆開了手,愣愣的看着無比靠近自己的少年,那樣一張稚氣未脫卻可以擺在執拗表情的臉,和水天姿很像。那位妃子是爲了太子妃之位,那麼……柳靈鈴突然大吼道,“你是驕傲不凡的七王子,你又爲了什麼在撒謊?”
彷彿被點到了痛處,少年眼眸陡然一亮又瞬間暗淡下去,“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說了幾個字,又變得啞口無言,他什麼也不能說,能說的卻又那麼單薄。傷痛已經造成,管他有心無意,又怎麼能否定。
夏舒閉了閉眼,呼吸變得沉重厚長,彷彿在極力控制着情緒。
“向南走五天的路程就可以和他相遇,明天我送你去。”夏舒看着懷裡的人,彷彿下了很大決心,“如果你遇到一個女人,無論看到什麼請原諒她……至於我,就不用了。”
“你還有同黨?”柳靈鈴一聲冷笑,神色疲倦無助,“我憑什麼原諒她了?”
“就憑這只是一場可笑的惡作劇,就憑這惡作劇是太過卑微的奢望。”夏舒握起柳靈鈴的右手,放在額頭,誠懇到悲傷的哀求,“求你給她幾天時間,讓她和他說幾句話。把你的怨恨和憤怒全部發到我身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