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銀輝如紗鋪向大地。
幾近燃盡的篝火明暗不定。夏舒倚在一棵樹下,歪頭端詳着對面的女子。
她就是那個太子妃了。素衣長髮,容顏純美,倒跟落凡的精靈似地。
早聞北古國的太子妃聰慧能幹,實質也就是個出身低賤的貧民女。先是被東陽朱雀大將軍看中成了朱雀宮的女弟子,然後又被娥皇親封爲東陽華尚公主,四年前遠嫁北古,成爲太子身邊最得寵的女人。
可偏偏在最璀璨的時候和自己的恩師私奔了!
一路衆星捧月到無尚的地位,又瞬間鳳凰變烏雞。那個朱雀大將軍真比北古國的太子還重要嗎?
夏舒一時難眠,細細觀察起昏迷中的人,越看越有感覺。突然又想到綠衣長裙的妖精,不由得窩火,“都是沒腦子的人,長那麼漂亮有什麼用。”
正嘀咕着,睡在斗篷上的人悠悠轉醒,面色蒼白,氣色看得出的虛。
“喲,醒啦。”夏舒衝她戲謔一笑,“睡了那麼久,還以爲你冬眠了。”
神智還在模糊中的女子緩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眸的依舊是昏迷時的深邃夜。
“師傅!”柳靈鈴陡然坐起,慌忙的尋找着那抹白色身影,“師傅?”
“喂,你當我透明的?”一旁被無視的人極爲不滿的斜視她。
素衣女子渾身一顫,才注意到身側的人,翻手捏成劍訣抵在陌生人的脖頸處,一臉驚戒的直視他,“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夏舒,紅枝國人,和家人走失了路過寶地,看見你躺在河岸上,順便救了你。你怎麼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你很喜歡指着人家脖子說話嗎?”他倒答得坦然,一臉堆笑,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柳靈鈴做了四年太子妃,並不接觸國事,但隨在太子身邊也算間接染指了政治。對四野的洞察力早不是先前頭腦簡單的女徒時樣,更何況穆子君還跟她提起過紅枝國內亂的事情。
眼前年輕的陌生人談吐大膽隨意,眼裡光芒銳利難遮。身上多處綁着繃帶,看傷勢走樣居然和玉獸將軍的‘赤瀲爲殤’有些相似,而且這種程度的重傷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若換作平時柳靈鈴早將他拿了,只是此情此景自己恐怕要比他危險得多。北古三鬼不會輕易放手
,師傅也不在身邊,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得罪了。”柳靈鈴冷語收手,並不願與眼前的多牽扯,起身就走。
“喂,大晚上的往哪跑,你以爲林子是你家開的?”話音剛落,疾步的人猛然一頓。
是啊,要怎麼走了?
貴爲金絲籠裡的太子妃,連王城都不熟悉,更別說是這裡。暈厥後又別帶離原地,四周都是樹叢,辨別方向都是問題。萬一跟師傅走反方向怎麼辦?
“不是婚喪大事的話就等天亮再走吧。”後面的人料定了她走不了,正等着她回頭,不過看那顫動的背影似乎很不情願。只好起身故意問道,“喂,你是想去哪兒啊?近的話我幫你指指。”
柳靈鈴瞬間陷入絕望的沉思。
琉璃州!
他們約好了要去琉璃州的!
可是琉璃州在哪?
四國之間——天,素衣女子惶然發現她連琉璃州的具體方位都不知道。是太依賴師傅了嗎?跟了那麼久連琉璃州的具體方向也沒問過。
斟酌片刻,素衣女子不得已轉過了身,放低語氣詢問陌生少年,“請問……琉璃州怎麼走?”
“琉璃州?”夏舒露出牽強又誇張的驚訝表情,“不會是能進不能出的樂土琉璃州吧?”
“正是。請問夏舒公子知道嗎?”
夏舒當然知道了,他那活了一千多年的妖精師傅什麼光怪陸離的神奇事物沒有告訴過他。
只是看着眼前表情急切的女子,夏舒心裡一陣壞笑。“西面。”想也不想,衝着自己要去的地方隨手一指,末了還加上一句,“天太黑了,可能大概也許或者是那個方向吧。”
柳靈鈴將信半疑的看向他指的位置,憂心重重,此刻無助的她甚至期望師傅能從那無底的暗處走出。
正思緒着,眼前一亮,臉頰上傳來一陣溫熱,竟是夏舒嬉皮笑臉的舉着火把伸了過來,“別看了,借你一百個火把你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坐下休息吧,等明天太陽出來了再走。”
柳靈鈴愣住原地,雙手握拳收緊,圓潤的指甲陷進肉裡,又在沉默中鬆開。最終還是緩緩的坐下,表情哀傷痛苦,眼神沒有焦距的投射在火光裡,眼底有什麼在閃爍,似乎又在拼命的隱忍着。
好不容易走到
這裡,偏偏又散了。到底還要多少試煉,纔可以像小時候期望的那樣不離不棄了?
一旁的夏舒看到悲傷的女子頓時皺起眉頭。雖說他從小身邊不缺女子,可那都是公主、婢女的,王室的生活早讓她們沒了真實的表情,至於那個妖精師傅——整天兇巴巴的,都沒有溫柔過,更別說安靜得要哭。
“恩……這個天好像有點冷啊……”夏舒勉強找些話題,想緩解一下氣氛,誰知話沒說完,一團黑東西就飛了過來。細看,是自己之前用來裹柳靈鈴的披風。難道她以爲他是想借機靠近她嗎?
好心當做驢肝肺,真沒面子。夏舒一臉無奈,但看着她抱住自己的模樣又覺得好可憐,畢竟是他把她從那個男人身邊帶走的。
停頓片刻又厚臉皮的將披風扔過去,“所以讓你披着點,不要放在地上,更不要丟給我。”說着用樹枝將篝火向柳靈鈴身邊挑。
柳靈鈴看向他,眼眸變換不定。
“看什麼,再丟過來明天不給你指方向。”夏舒一副無賴的樣子,手上的動作更加粗魯。
火花亂濺,只怕他也不經常做這些粗活,柳靈鈴點了點頭,淡淡道,“謝謝。”
“第一次離開家人嗎?看你一副傷心的樣子。”夏舒有一句沒一句說着。
“不是。”柳靈鈴的視線投機篝火的中心,黑色的披風被壓在膝上,“是離家多年第一次和家人團聚。可惜,又走散了。”
“哦。”夏舒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王室向來是有進無出的,“那你怎麼在河岸上了?那河的上面正好是斷崖,你該不會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吧。”
柳靈鈴目光一寒,她還不想讓他知道太多,“是馬車在河上方翻水了。”
“哦,真是不幸。”夏舒忍着笑意搖頭,“你一個人去琉璃州嗎?”
“不是。”柳靈鈴趴着膝上閉上了眼。
“和誰啊?”
“……”
“其實要進琉璃州並不容易哦!”
素衣女子只是輕哼了下,似乎並不想和他深聊,夏舒很知趣的閉上了嘴。給篝火添了些柴倚着樹閉眼而休。
這夜,風輕雲淡。有太多人無法入眠,所想的過往和未來都變得虛無縹緲,只有真實的悸動盤旋在心頭。然而,沒有人會放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