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柳靈鈴的每個日子,穆子君不再孤獨,在她身邊總能嗅到率性純真的味道,那是和宮廷完全相反的味道。他可以放肆的笑,大聲的說話,隨意的擺出各種真實的表情。
他比妻子更清楚這個公主的重要性,可是他打心底不希望美好燦爛的日子被人干涉,更不希望柳靈鈴受到委屈,儘管她現在表現得比他這個新郎還要急切。
“鈴兒。”穆子君突然大吼一聲,撥開妻子的手,一臉疼惜,“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不想讓你受委屈,你越是這樣我越是不會去。”
聽到丈夫如此表白,太子妃心頭一緊,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在心頭盪開,態度也跟着溫和下來,金刺的喜袍緩緩攬進懷中。她在燭光下幽明的眸子凝望着無比寵愛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道,“鈴兒不委屈。”
穆子君斂眉輕嘆,欲說又頓,指尖徘徊在金扇的扇頭。柳靈鈴握住丈夫的手淺淺微笑,“子君,鈴兒做了你三年的妻子,你的心意鈴兒再瞭解不過。所以就算你娶再多的公主,鈴兒也不會委屈。而且……早在嫁給你之前,鈴兒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你是太子殿下,我是太子妃,有些事情我們早就知道它會到來,何必如此的去抗拒,更何況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所能改變的。”
“可是鈴兒,我……我只是想……”一番意味深長的話太子殿下幾分感動幾分惆悵,面對太過慷慨的妻子,又在這樣無奈的帝王家,自己進退兩難。
“我聽到了。”柳靈鈴依舊含笑,更加的溫暖。
穆子君微愕。
“聽到了你的心聲。我全明白,也很感動。”柳靈鈴俏皮的眨了眨眼,躲過穆子君顫動的眼眸替丈夫整理裡衣,語重心長道:“之前有使者說過那位公主,長得漂亮是其次,聽說小時深得寵愛,少年時卻在紅枝國做了人質,歸故二年一直有接觸政治。想必一定是個堅強聰明的女子。這樣
的公主一個朝代也未必有一個,這婚禮恐怕也不是她願意的,都是可憐人,我們以後一定要對人家好點。”
柳靈鈴俊眉微斂,神情飄着淡淡的憂鬱,穆子君心開始隱隱作痛。三年前,妻子的花轎擡進太子宮時,他滿心喜悅的撩起轎簾,映入眼裡的是一張哭花了的紅妝,雖然還隔着薄薄的紅紗,但他分明能看到她腫起的眼,分明聽到她心裡的聲音——不願。
她哭了多久?千萬裡嗎?爲了他的師傅?
如果他不是北古的太子,她也不是東陽的公主,那她一定死也不會嫁給他的。
“你聽見沒有啊?”發現呆掉的丈夫,柳靈鈴一聲嬌斥。穆子君驚過神,眼裡是妻子真實的表情,不由得微笑。
“別任性了,快把喜袍穿上吧,再拖下去,洞房不要進了,直接進牢房吧。”柳靈鈴撅着嘴,粗魯的將喜袍套上尊貴的身體,穆子君任她擺弄,毫不介意。這是他第二次穿上喜袍,遠不及第一次來得激動,不知道這次掀開轎簾會是張怎樣的臉,會不會也是哭得肝腸寸斷了?
“好了,真是越來越英俊了,快去吧。”柳靈鈴靜靜的退開幾步,上下打量的新郎,扯出讚許的笑,“快去吧,我之後就到。”
“鈴兒……”年輕的新郎收起金扇,捧起妻子的臉深深的吻下去。政治的風雲翻涌不止,暗流蠢蠢欲動,但願……他們的幸福不會終結在今夜!如果是,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穆子君依依不捨的離開,太子妃的屋內突然在黑夜中變得靜謐,連燭光都暗淡了許多。滿屋子的金雕玉刻,席地的羅幔紗帳讓視線無處落腳,年輕的太子妃顯得有些疲憊,拖着厚重的鳳袍,就算坐着躺着也覺得無法安息。
青絲玳瑁高盤,鏡內紅顏精美,昔日俏皮的少女以不見了痕跡。柳靈鈴將手伸向銅鏡裡的女子,卻被鏡面阻隔,心裡有什麼聲音在輕聲低嘆——變了啊。
她想到了三年前的婚禮,還以爲自己會因爲那場婚禮而死掉,沒想到還是活了下來,活得那麼頑強。
果然,人都是可以改變的。
婚禮異常的奢華隆重,鸞歌不斷,黑夜紅火交織成妖孽的色彩。
太子殿下在衆人的祈禱中接轎,公主身姿款款,紅袍輕紗,未見其面已覺傾城。穆子君心情複雜的帶着他的新娘去拜見父王,一路的花撒紅毯,衆人夾道迎呼,身後的太子妃總帶着淡淡的微笑,那是無法看透的表情。
亦如三年前的那樣來到宏偉肅穆的宮殿,在一覽天下的襲軒王面前喜結連理,換了時間、換了視角、換了身份,唯一沒換的就是新郎和他的父王。
柳靈鈴擡首,百階之上,龍座奪目壓過了一切光華,那個男人身形魁梧,笑聲粗獷,和第一次拜見時相比他絲毫沒有蒼老。他多少年如一日的指點着衆人的命運,包括他的兒子。
襲軒王在金座上笑道:“太子妃,雖說你自小教養不在王室,卻也在太子身邊侍奉多年,日後要好生照顧妹妹,不可以大欺小啊。”
柳靈鈴含笑領命。
穆子君握着紅紗一端看向太子妃卻被狠狠瞪了一眼,無奈收回目光。紅紗另一端是位陌生美麗的傳奇女子,穆子君沒有任何興趣,站在萬人中央,突然覺得有些身心疲憊,轉念又想到一路歡送的太子妃,頓時十分慚愧。
禮畢。回到太子宮。
柳靈鈴目送自己的丈夫和美麗的公主消失在重重羅帷紅帳裡,自徑回到屋內,熄了琉璃燈,卸簾解帳,屋外的燭光還是穿過層層簾幕滲入了些許進來,在王室的氣焰下黑暗也是如此無力。又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已經在太子宮內蠢蠢欲動。
帝都珈若城的歡慶還在延續着,伴隨着衆人的笑語,將傷懷舊的悲鳴全部掩蓋。一夜的沸騰,不息的歡呼早已傳上了九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