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公主也一一退下,皇后說了些不冷不熱的話讓她早點休息,領着婆子婢女去了後花園。最後還剩下六公主站在那裡沒走,文文靜靜,擡眼一看又馬上低首。
“六公主還有事嗎?”水天姿的眼眸投向一片虛無,並沒有看她。
六公主名叫吟秋,因爲心思細密總被長輩們喚成巧巧,她有些怕生,也不敢坐到姐姐牀邊,只能遠遠站着,細聲道,“算來,姐姐也是爲了我們的幸福未來受盡苦難,宮裡的姊妹們沒吃過什麼苦,不能體會長姐付出的萬一,心高氣傲難免衝撞姐姐,希望姐姐別往心裡去。”
言語緩慢,說得極爲小心,就是不太出衆。水天姿不由得擡眼看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也算有些見識。你的母妃是誰?”
六公主窘迫的遊離着目光,“賢妃。”
“賢妃!?”水天姿想了想,她對父王的妃子並不熟悉,只是賢妃她有印象,“是領養我的賢妃嗎?”
六公主點了點頭。
賢妃是水天姿母妃的妹妹,母妃生養死後便由她妹妹賢妃照顧水天姿,那時候還沒有六公主,之前回來的時候賢妃已經在冷宮裡多年了。
“原來你是她的孩子,難怪說話這麼小聲,有個冷宮的母親日子不好過吧。現在寄養在誰的住所?”
名喚吟秋的公主苦澀擡了擡嘴角,“皇后說我該獨立自強,所以沒有哪位妃子收我,現獨自住着。”
“獨自住着?”水天姿哼笑,“那不是連婆子婢女都可以欺負你了。”
吟秋低頭不語,眼裡淚光閃爍。
是啊,她八歲時便見不着母親了,偌大的院子就勝她這個小主,皇后說她要自強便撤離一半的婆子丫頭,屋子也變小了。婆子丫頭見她小,那些囑咐能聽就聽不聽拉倒。上月一個婆子說宮外的親戚嫁閨女,借公主的金釵一用,一來添貴氣,二來有面子。可這金釵借了就再沒有了。本來她一個落單的小丫頭,皇后記得她才恩賜點東西,不記得好處都被其他姊妹們拿走來。
平日裡也不穿金帶銀,衣服不舊也捨不得丟,她這個公主做得着實窩囊。
有些東西不言而喻,水天姿垂下眼簾,面色傷感,“算來你要比其她妹妹們跟與我親些,可是長姐沒有用,不能給你帶來榮華富貴。”
“姐姐莫要這麼說,你吃的苦受的累,妹妹連想都不敢想。”吟秋握帕擦了擦眼角道,“妹妹也沒有特別要好的姐妹,前年姐姐從紅枝國回來,第一次見面,就將犯錯的我從皇后那兒救出來。當時姐姐說與我是藤上莖,擲地有聲,妹妹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可惜不能爲姐姐分擔憂愁,真是罪過了。”
想起那時初遇的事,水天姿笑起,“舉手之勞,妹妹不用放
在心上。你過來。”說着擡了擡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牀邊。吟秋收起帕子乖乖上前坐着,看到長姐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塊通透的白玉,按在她的手心。
也許是水天姿對她的一時喜歡,也許是水天姿心底的預感,她沉聲囑咐道:“這是北古太子穆子君的玉佩,新婚當夜送給我的,日子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把它送到當鋪。他說這是他母妃在他出身時掛在他脖子上的,意爲君子如玉。太子將這塊玉送我,要我與太子妃和睦相處,如果我能做到,他答應在緊要關頭救我一次。”
往事不堪回首,也許當時安安分分的做太子偏妃也不失爲好的結局,背叛故國又怎樣,她的故國何曾保護過他們了?
水天姿擡頭望着吟秋,她就像月下的小白花,美麗而含蓄,“我把這塊玉送給你,也是我最後的能力……北古太子是位了不起的人……”
水天姿突然無言,她不知道該怎麼再說下去,凝望片刻收緊了妹妹的手,“你是好孩子,哪怕亡國我也希望你有最好的結局。”
“姐姐……”見長姐傷心欲絕至此,吟秋也一時語塞。
放開了妹妹的手,水天姿嘆了口氣,道,“你回吧,我這你以後也別來了,冷得很。”
“姐姐……”六公主停頓凝望着蒼白的女子,第一次見她也是漂亮之極的長姐,轉眼間蒼白如雪,到底是誰摧折了她的生命,耗損着她的芳華。
也許是利用她的父王,也許是辜負她的太子,也許是虧欠她太多的這個國家。
吟秋最終站起來身子,柔聲道,“等到開春就不冷了,希望姐姐快些好起來”
欠了欠身子,手中握着姐姐的白玉,一步一回頭的離去了。
人一走,本就清冷的嫺靜宮更加冰冷,伺候的婢女往盆子里加了幾塊碳,不是什麼上好的碳,燒起來有些嗆人。水天姿退下服侍的婢女也撤了炭盆,一路顛簸她習慣了冰冷,也病入膏肓,什麼也溫暖不了她,唯有他的懷抱。
只有他的懷抱纔是最暖的地方,最眷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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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偌在將軍府住了兩個月,跪拜過長輩,也見過了哥哥姐姐。
閒暇時他就靜坐在花園裡,看着雪花一片片的落下。
那些姐姐都嫁爲人婦,偶爾回來一趟,和他寒暄幾句便再無言語。哥哥們都已經建功立業,大哥都已經成了少將,最小的哥哥也戎裝在身,帶着一小隊人馬站在巫古城的城門上。他們總覺得跟辛偌這個弟弟沒什麼話題,看望幾次後也不願帶他走動。
再加之辛偌對巫山的政治體系、人物都不太熟悉,嬋丹將軍也不好四處帶着他,只能留他在自家院
子了閒逛。
辛偌是個侍衛,走到哪裡都要低人一等的侍衛,沒了公主就是沒有任何作用的侍衛。他還是嬋丹將軍的幼子,所以他又是沒人願意差遣的侍衛,被自家侍衛保護的侍衛。
他也曾要求見見長公主,可只要不是後宮的侍衛,哪邊的侍衛都進不去。他只能花些銀兩問問幾個婢女,有的婢女說長公主過得很好,皇后她們常去看她,有些婢女說她過得不好,每日都要爲她熬藥。
辛偌又去問太醫,太醫斜視着他說,調理調理就好。
調理!?
怎麼那麼久了還沒調理好了?
水天姿,你過得很好嗎?有一個人很掛念你了。
這日,嬋丹將軍和二兒子、四兒子坐在後花園中聊了些事情。四兒子顯然很開心,他終於不用在城門上罰站似的望着滿大街的人了。走的時候,二兒子又拉着四弟去了大哥那,說要討教什麼。
嬋丹將軍叫來了最小的兒子——辛偌!
“你知道東陽國和北古國開戰了嗎?”嬋丹將軍問道。
辛偌斂眉,顯然有些詫異,“怎麼會這麼快了?”
嬋丹將軍笑了笑,說道,“拜你和長公主所賜!”
辛偌不明。
嬋丹將軍嘆了口氣,解釋道,“你們被驅逐後,太子被囚,太子妃慘死。東陽借華尚公主的名義起兵,都已經是幾個月的事了。”
辛偌倒抽了一口涼氣——到頭來他還是沒能保住心愛的人啊。
嬋丹將軍只覺得兒子是因爲情勢所驚,並沒有多想,“太子穆子君雖然驅趕了你們,但是襲軒王囚禁了他,太子妃意外至死,也算給巫山一個交代。襲軒王的二王子也死了,內政方面出些的問題。東陽這時候攻打,襲軒王那老匹夫並不想多出力,有意要與巫山公開結盟,聯手對付東陽。”
利用來利用去的把戲辛偌再熟悉不過,管他什麼公主太子,只要說得過去誰會在乎這些,“巫王怎麼說?”
“本來嫁公主就是爲了瓦解北古與東陽,現在兩虎相爭目的達到,先吞一個自然是好的。跟何況旁邊還有紅枝國,單槍匹馬自然不是上計。”嬋丹將軍搖了搖頭,繞有趣的看着七兒子,“是步險棋,不過巫王有道河蚌相爭漁翁得利,此事先交與我處理。”
辛偌眼眸一亮立馬反應過來,跪在了父親的面前,“父親……讓我去吧!讓我去帶兵打仗,讓我去建功立業,我非常需要這次機會。”
是的,非常需要。
不爲證明自己,不爲榮華富貴,不爲權爲名。只爲那個可憐的女子——她還在苦苦等着。
擡起頭看雲,低下頭看花,彷彿它們都在呼喚着——她在等你,她在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