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偌大的銅雀街上,因着剛纔那一箭,所有的圍觀人羣都下意識的躲離遠去了一些。
馬車車頭歪斜,順着癱倒在地上的馬兒斜靠着。
受了傷的馬兒亦是痛苦的嘶鳴着瑚。
四兒和蘇牧下意識地從馬車上躍了下來鑠。
兩個還來不及回頭去看一下馬車裡的兩個人,便瞧見圍觀的人羣已然默契的讓出了一條路來。
四兒一張小臉因爲氣悶而漲的通紅,粉嫩的拳頭亦是用力的攥在一起。
蘇牧一雙清眸寒光乍射,目不轉睛的瞪着從那條狹窄小道上走過來的一行人。
清華公主領頭,一雙清亮的眸子落在癱軟在地上的駿馬之上。
看那樣子,似乎對自己的戰績很是滿意。
緊跟在後面的是沈靈之,她一雙柔媚的眸子定在那緊緊閉合的矮門之上。
眼底一抹寒光一閃而過:秦沐歌那個沒用的草包,這樣了都不敢出來見人麼?
“清華公主的箭法倒是準,”沈靈之笑着輕輕掩脣,“不過,可是沒辦法將秦三小姐請出來呢!”
說着這話,她又掃了一眼身邊的姐妹淘。
那位衣着華麗的,是尚書府的孫長樂。
平素就常與沈靈之往來,更是以她馬首是瞻。
如今,接到了她的訊號,亦是笑着道,“莫非是清華公主的面子還不夠大,所以秦三小姐不願意出來?”
此話一出,衆人都鬨笑出聲。
清華公主一張俏臉亦是瞬間漲的通紅。
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是衆星拱月。
如今,一個軟弱無用的秦沐歌也敢不給她的面子?
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就算是自己今個兒要打她的臉了,她也必須得笑臉相迎,乖巧的將臉湊過來!
“我就不信本公主連一個秦沐歌都請不動!”
清華公主一聲冷哼,素手一揚。
原本還跟在她身後的幾個侍衛連忙應聲上前。
她素手一揚,指着秦沐歌馬車的矮門,“給我將那馬車拆了!”
此話一出,四兒的小臉徹底全黑。
她纔不管面前這個驕橫跋扈的女人是公主還是什麼!
若是她敢傷害自家小姐,就算是天皇老子,她四兒也絕對不會手軟!
眼看着那幾個侍衛鼓足了勁兒朝着那馬車走了過去,四兒手上的拳頭已經要揚了起來。
可就在四兒那一拳要揮出去的時候,卻是被一邊的蘇牧給握住了。
四兒狐疑的回頭,正要掙脫的時候,卻聽見蘇牧那張俊秀的小臉上劃過一抹算計。
“別急,那是公主我們的罪不起。”
清華公主一聽蘇牧的話,臉上浮起一抹得意之色。
倒是四兒小臉漲的通紅,“可是馬車裡面……”
蘇牧暗暗搖頭,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不過,他們招惹的是王爺,那就另當別論了!”
四兒原就不傻,只是憨厚了一些。
如今,聽蘇牧說的這般直白,一時間也反應了過來。
她攥緊的拳頭一鬆,面上的憤怒也緩和了一些。
對呀,馬車裡面還有自家爺呢!
若是叫爺看見他們這羣人平素是怎麼欺負自家小姐的,到時候,這羣人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見蘇牧和四兒都不敢上前阻攔,衆人看他們的眼底有多了幾分鄙夷。
而那幾個侍衛望着那安靜的馬車廂,都下意識的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四個人飛身躍上,手起刀落——
只聽得一陣轟鳴聲之後,原本還十分牢固的馬車瞬間就被打的四分五裂。
就這那巨響,車身散落一地。
不過,那些侍衛知道里面坐着的是相府三小姐。
而且這些少爺小姐們不過是喜愛玩鬧,不會傷人性命。
便是因爲這樣,他們還是留了一手。
那些碎片被震的從四面八方炸開,儘量避免了傷到車裡面的人。
而就在那紛紛揚揚的碎片散落之時,原本還一直在馥雅閣二樓看熱鬧的容耀卻是雙瞳一暗。
那原本還悠然搭在憑欄上的大手倏地一收。
衆人亦是被眼前出現的一幕給驚住了。
天吶,他們看見了什麼?
那隻剩下一塊底板的馬車之上,一襲紅袍的容景正雙目緊閉,半倚靠在秦沐歌的雙腿之上。
而一襲紫衣的秦沐歌這是低頭頷首,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動作親着未央王。
看着她那安詳的面容,彷彿剛纔那一陣巨響,壓根兒就沒有影響到她的興致。
這會兒她正親的津津有味呢!
衆人叫這一幕看傻了眼,清華公主和沈靈之一行人亦是看的雙目圓睜。
四兒和蘇牧則是倏地漲紅了臉——
蘇牧緊緊咬住雙脣,恨不得衝上去將兩個人給分開。
王爺也真是的,剛纔不還趴在秦沐歌身上麼?
這才過了多久,怎麼又換了位置了?
那美的如同神仙一般兒的爺啊,如今就這麼在衆目睽睽之下,被秦沐歌那個醜女人給佔便宜了!
簡直——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秦、秦沐歌,你在做什麼?”
清華公主此刻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彷彿已經瀕臨破音。
倒是秦沐歌,她只是淡淡擡眼掃了一下週圍的人羣。
接下來,一隻素手輕輕撫上了容景被扯開了衣襟,輕輕觸上了他的脖頸。
很好,脈搏已經回來了!
這一幕看在衆人的眼底,只覺得整張臉都要綠了。
之前還說這個秦沐歌軟弱無用,這會簡直就是臭不要臉了!
在這大庭廣之下,不但佔容景的便宜,竟然還解開了他的衣服。
誰不知道容景是南陵,乃至整個天乾大陸的最美的男子?
秦沐歌這個醜女人,竟然趁人之危,藉着未央王昏迷的機會,輕薄他!
一時間,衆人再看秦沐歌的眼底,又多了幾分憎惡。
若是叫秦沐歌知道這些人的想法,恐怕要找塊豆腐撞死了去。
“秦沐歌,你簡直不要臉!”
清華公主又羞又氣,指着秦沐歌便罵開了。
而這會兒,再得知容景一切生命跡象都恢復正常了以後,她才鬆了一口氣。
聽到耳邊清華公主憤怒的聲音之後,她緩緩的直起了身子。
那張平凡的臉蛋脣間落入衆人的眼眸。
而脣畔那絲淡紅色的血跡,還有微脹的下脣,都沒有逃過容耀的眼睛。
不知爲何,一股莫名的怒氣突然就漲滿了胸口。
秦沐歌這個女人不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跟容景秀恩愛,而且還……
一看她那紅脣,就知道剛纔在馬車裡面的戰況有多激烈了!
跟自己退婚了之後,這個女人就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原本還握在掌心的琉璃杯因爲他的憤怒陡然碎了一地。
那清脆的聲音叫容耀猛的回過了神。
黑眸猛的一沉,他雙足一點,朝着人羣中躍了過去——
從天而降的容耀,周身帶着無法遏制的怒意。
這滔天的怒意叫衆人下意識的退避三舍,也叫立在清華公主身後的沈靈之沉了面色。
“秦沐歌,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容耀一雙黑眸裡面捲起風暴,冷冷的落在秦沐歌的身上。
倒是秦沐歌一臉的風輕雲淡。
她是一名大夫,而且容景身份特殊,又是因爲自己受傷——
無論如何,她亦是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他的!
至於面前這些紈絝子弟會怎麼看待自己,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凡是滿腦子都是下流東西的人,想的東西亦不會是乾淨的。
一雙清麗的眸子淡淡掃過容耀那張鐵青的臉,秦沐歌輕聲說道。
“世子爺眼神不好麼?”
沒有料到秦沐歌敢這麼跟自己說,容耀臉色又黑了幾分。“你說什麼?”
秦沐歌脣畔輕扯,以芙恍然大悟的摸樣,“看來世子爺果真有眼疾呢!剛纔我在做什麼你沒瞧見麼?需要我再演示一次嗎?”
說着這話,秦沐歌作勢便要再次朝着容景微涼的紅脣上吻了過去。
不過她還沒有碰到,便被蘇牧一把給攔住了。
擡起眸子,秦沐歌恰好撞上蘇牧那張滿是怒意的臉。
“你夠了!佔便宜還上癮了!”
秦沐歌輕輕一笑,從善入流的擡起了頭。
她壓根兒就沒打算再去親容景,因爲她知道只要有蘇牧在場,就會阻止的!
秦沐歌的積極主動,看在容耀眼底變成了“厚顏無恥”。
那張俊顏因爲她的動作,還有臉上風輕雲淡的表情而鐵青。
“原來你那麼迫不及待的要跟我退婚,就是按捺不住了麼?”
容耀廣袖低下的雙手緊緊攥成拳,幾乎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份怒意的來源到底是什麼。
今個兒,從沈靈之出主意要戲弄她的時候,他沒有出聲阻止。
心中甚至還有一絲期許,希望她們能夠成功羞辱她。
因爲只有這樣,待她被踩進塵埃裡之後,自己才能夠助她一臂之力。
到那個時候,這個倔強的女人,說不定會意識到自己對她的重要性。
以往看見容景強迫秦沐歌,他心中有的是憤怒。
但今日,看見秦沐歌主動去吻容景,心中不但被憤怒盈滿,而且還有一種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壓抑之感。
這,到底是爲什麼?
而這一份壓抑盤旋在胸口,最後變成了刺耳又傷人的話語。
“若你當真心急如斯,當初就應當告訴我,本世子說不定大發慈悲,能夠滿足你!”
聽到容耀這明顯帶着幾分羞辱意味兒的話語,周圍的人不由的變了變臉。
沈靈之亦是嘴角微微一勾,被自己喜歡的人這般嘲諷,只要是個正常人就會羞憤致死。
不料,秦沐歌卻沒有如了他們意。
只見她淡淡的挑了挑眉頭,將呼吸已然平穩的容景交給了蘇牧。
這才緩緩的起了身子,她動作輕柔卻又端莊的走到了容耀的面前。
一雙清眸爲揚,直直的看向容耀,“世子爺此話差矣。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般齷齪,滿腦子裡只有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你剛纔說本世子什麼?”
聽了秦沐歌的話,容耀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竟然敢說自己齷齪?
如果他容耀齷齪,那她光天化日之下跟容景在馬車裡做那種事情,豈不是更加齷齪?
秦沐歌輕輕一笑,“我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爺治好了隱疾,可卻又患了耳疾。你是知道我的本事的,若哪日要看耳疾,再來找我,我會給你優惠的!”
這一席話,成功的點燃了容耀強行壓制住了怒火。
這個該死的女人,剛剛跟自己退婚,就勾搭上了未央王。
還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
如今,竟然還敢將自己有隱疾的事情,再度提起來——
廣袖之中,似乎已經有氣流在涌動。
鳳眸危險的眯起,容耀死死的盯着秦沐歌那張風輕雲淡的臉。
就在他盛怒之極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花。
待他再次定睛的時候,發現眼前的秦沐歌已經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妖魔的化身。
原本那張令他悸動的臉,開始扭曲變形。
而腦海的深處,一道詭異的聲音亦是帶着魔力一般,誘/哄着他。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一聲一聲,聲音越發大了起來,亦越發急促了起來。
容耀奮力的搖了搖腦袋,額頭上瞬間泌出細細密密的汗水。
待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一雙黑眸裡面似乎依舊捲起風暴。
他大手一揚,早已經凝滿了內力的大掌鋪天蓋地的,就朝着秦沐歌的面門上打了過去。
那目標精準,就是打算一擊斃命!
眼看着那一掌就要打在秦沐歌的身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四周圍觀的人們卻能明顯的感覺到突然而至一股冰冷入骨,駭人之極的洶涌寒意。
別人或許是沒有注意到,躺在蘇牧懷中的容景長卷的長睫微微一動。
桃花眼緩緩的睜開了……
那張傾國傾城,卻又妖冶至極的俊臉上,依舊是百年不變的妖嬈嫵媚。
可是,那墨色的眸子裡卻捲起了從未有過的震怒。
廣袖下面,內力涌動,大手一揚。
廣袖下凝聚的內力如同一道光束,閃電般的的衝了出去。
兩道雄厚的內力從不同的方面洶涌而來。
若是相撞,恐怕整條銅雀大街都要被掀翻,更遑論滿街的圍觀百姓。
內力迸射而出,容景那稍顯單薄的身姿亦是直衝而起。
順着他的動作,滿目五彩花瓣從天而降。
絢爛奪目,紛紛揚揚,就好似佔滿了整個洛陽城的上空。
花雨紛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花瓣的掩飾之下,兩股雄渾的內力在秦沐歌的眼前,就這麼生生的凝在了一起。
兩道雄厚的內力相撞,瞬間彌散在空氣中。
一時間,激起一股澎湃的花浪,直衝雲霄,更是引得衆人驚歎連連……
剛纔在看見容耀眼底的殺意時,秦沐歌還以爲自己今個兒就要殞命於此了。
可是卻沒料到,竟然有一股強大到叫人震驚的內力由後而至,跟容耀打出來的那一掌糾纏到了一起。
就在她還在狐疑的時候,一抹大紅色的聲音如神邸從天而降,橫在了自己面前。
不是容景那個大妖孽,又是誰?
從秦沐歌這個角度望過去,能夠看到他絕美的側臉。
只是那有些僵硬的線條,正表達着他那不可遏制的憤怒。
“容、容景?”
秦沐歌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他,就連說話也有些結巴了。
容景剛纔不還差點兒就沒有脈搏呼吸了麼?
怎麼這會兒,就跟個沒事人似得?
而此刻的容景面對已然是雙眸通紅的容耀,桃花眼裡劃過一抹冷意。
素手一揚,那凝滿了雄渾內力的大手朝着容耀胸口一襲。
容耀一時間避讓不及,生生的捱了容景一掌。
這一掌,叫他整個身子橫飛了出去,然後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噗——”
一口鮮血噴出,他整個人就軟軟的癱了下去。
沈靈之面色一緊,驚慌失措地奔到了容耀的身側,伸手就去扶他。
而容耀似乎也在這個時候,突然回過了神。
那雙渾濁的眸子,似乎也在一瞬間清明瞭起來。
只是,他擡起眸子看向容景的時候,眼底卻帶着一絲不解的困惑。
不過容景的那一掌有些重了,所以容耀整個人只能癱在地上,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容景?”
秦沐歌似乎連正眼也未曾瞧跌落在地上的容耀,只是緩緩的邁開了步子,走到了容景的身後。
她緩緩擡手,小心翼翼的揪住了容景的衣袖,試探性的開口,“你活過來了?”
話一出口,秦沐歌就恨不得一口咬斷自己的舌頭。
容景當然活過來了,不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鬼麼?
倒是容景,聽到秦沐歌這軟糯的甚至帶着一絲委屈的聲線之後,心底莫名的一軟。
彷彿,之前的種種不快,都因爲她這份擔憂而消散了。
他緩緩的轉過身子,淡淡的墨色眸子此刻纔有空將面前的人兒從上到下細緻的打量一番。
在確定她身上沒有任何損傷的時候,繃緊的肌肉也微微一鬆,嘴角綻開的笑容絢爛過百花。
“既然未來王妃捨不得本殿死,那本殿自然要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