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荀久駭然失色,重複着問北炎,“你……你可別開玩笑!”
“姑娘……”北炎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液,急急道:“小的哪裡敢說半句假話呀!我也是得到了秦王府隱衛的準確消息纔敢來通知您的,隱衛說,大司馬在三個時辰前入宮辭官,順便把二老爺宗正寺卿和三老爺太倉令的兩個官位也給辭了,並言明季氏從今後退出朝堂,舉族搬遷回祖籍三川郡,現如今季府內都炸開鍋了。”
荀久設想過大司馬會給出的很多種答覆,卻萬萬沒想到他會以死來逼迫季氏連根退出朝堂,退出燕京,甚至是……退出歷史舞臺。
這一次,面上的驚駭之色怎麼都壓不下去。
荀久喘了口氣,迅速吩咐北炎,“讓阿木備馬車,我馬上去季府。”
北炎飛快轉身往大門邊而去。
荀久拖着身子回到房間。
千依已經停止了刺繡,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見到荀久進來,忙起身問:“七嫂,你這是怎麼了?”
“千依……”荀久長長嘆了一聲後看着她,“你可曾有過一刻把大司馬當成外祖父的?”
千依聞言後眉心蹙攏,良久,點了頭。
“那日哥哥帶着我出來的時候,他在亭子裡和大司馬的那些話,我全都聽見了,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大司馬這些年一直都活在愧疚中,一直對季太妃私換皇室血脈這件事耿耿於懷,我也看得出來,大司馬其實很想與我相認,可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無論錯的對的,早就成了定局,即便是現在曉得了真相,也只能是顛覆心中的認知,要真正做到相認並毫無隔閡地相處,那是不可能的。”
荀久聽到千依這麼說,直接把已經涌到喉嚨口的話嚥了回去,她原本想告訴千依,大司馬爲了給所有人一個圓滿的交代,用一條命來讓季氏的繁華謝幕,可既然千依心裡對季博然存了那麼一絲不忍,那她還是暫時不要說出來了。
“七嫂,你怎麼會突然這樣問?”千依從荀久這句話裡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緊張地看着她。
“沒什麼,隨便問問。”荀久笑笑,又道:“我這就準備去季府了,回來是想告訴你,我想念你做的飯菜了,待會兒記得幫我準備。”
千依愕然,“七嫂不是才用過飯?”
荀久乾咳兩聲,一本正經地道:“剛纔沒吃飽。”
“那好吧!”千依有些哭笑不得,“你早去早回,我會盡快給你備飯的。”
“那我走了。”荀久衝她揮揮手,聲音落下人也除了渺風閣。
來到大門邊,阿木已經將馬車準備好。
荀久吩咐了北炎若是待會兒千依問起,千萬不能告訴他有關大司馬過世的消息。
得到了北炎的再三保證後,荀久才放心地坐上馬車直接去往季府。
這一路上,她心裡都忐忑不已。
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她到目前爲止接觸過的人並不多,真正佩服的人也不多,季博然便是其中一個,她曾以爲季博然會讓季黎川公開給千依道歉,或者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解決這件事,可結果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或許,季博然考慮的根本就不是千依這件事,他考慮的是當初先帝明知祖母綠上有毒,還非要特地賜給季太妃,就說明先帝曾經有剷除季氏的想法。
季博然是個聰明人,既然意識到了這一點,那他肯定會認爲女帝也繼承了先帝的想法,也想找到機會便將季氏一鍋端。
故而,他選擇了死。
季博然一死,便再沒有大司馬,季氏等同於塌了半邊天。
然而事實上,季博然更狠,不僅他辭了官,還把兩個兒子在朝中的官位也給辭了,準備連同旁支舉族遷回祖籍三川郡,再不涉政入朝堂。
這樣一來,季氏僅剩的另外半邊天就全部崩塌了。
一個大族數十年的繁華,就此落幕。
這樣自殺式的做法雖然殘忍,卻是保住季氏的唯一辦法。
想到這裡,荀久不由得感慨,阿笙和女帝分明是沒有要剷除季氏的想法的,反而還要藉着季氏與魏國王室的關係來威壓諸侯國,可大司馬卻從季太妃那串祖母綠上面感覺到了危機,故而先自斬雙臂。
可惜的同時,荀久還覺得可悲。
季博然兢兢業業一輩子,到頭來卻因爲這麼一件事而不得不用死來全季氏虧欠季黎明和千依的債。
馬車沒多久就到了季府大門前。
阿木敲了敲板壁。
荀久知道他是在說季府到了。
“好,我知道了。”荀久應了聲,卻沒有急着撩簾下馬車,一直坐在馬車裡深呼吸,定心神。
阿木知曉荀久的脾性,也不催她,只安靜地站在馬車旁邊。
良久過後,荀久終於鼓起勇氣撩簾下馬車。
入目一片縞素,季府的動作極快,門口已經掛上了白燈籠,白綢拉滿廊檐,似乎連空氣中都飄蕩着哀慼的味道。
腳步有些沉,荀久站在大門前,一直定定看着門楹上的牌匾,直到季府管家出門來打了聲招呼。
“久姑娘,您來了?”
荀久拉回思緒,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管家,只見他雙眼紅腫,眸中佈滿血絲,就連說話都帶着濃重的鼻音,很明顯是哭過的痕跡。
“裡面情況如何?”荀久低聲問。
“不容樂觀。”管家唉聲嘆氣,“聽聞兩位老爺辭了官要舉族遷出燕京城回祖籍,三夫人正在因爲分家產的事與二夫人在院子裡大吵呢!”
荀久沒有心思去關心這些只會躲在後宅勾心鬥角的女人,又問:“大司馬是如何去的?”
管家聞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他趕緊擡袖抹去,哽咽着道:“壽終正寢。”
荀久愕然,幾乎不敢置信,“怎麼會是壽終正寢!”
管家肯定地點點頭,“老太爺似乎一早就意料到了自己沒剩下多少日子,早已經留下了遺囑,臨終前吩咐老奴一定要等到二少回來親手交給他。”
“帶我進去!”荀久還是不敢相信。
她原以爲季博然是自殺,卻沒想到是壽終正寢,簡直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好在她略懂得驗屍,待會兒進去了一看便知。
管家知道久姑娘與二少關係匪淺,此刻聞言,二話不說便帶着荀久往大門裡走。
荀久一言不發,緊抿着脣跟在管家身後,所經之處全是一片冷白,在這本就清寒的冬日裡,看起來極爲蕭索悽清。
靈堂設在正院裡。
荀久過去的時候,能聽到外面跪了一衆丫鬟婆子哭靈,而靈堂裡本該屬於兒媳哭靈的位置上,卻不見二夫人和三夫人。
荀久冷笑一聲,擡起腳正準備走進去,卻聽見後面有匆忙的腳步聲傳來。
管家顯然也是聽到了,頓了腳步回過身,見到是門房處的小廝,他微微蹙了眉,問:“何事如此慌張?”
那小廝喘了口氣才道:“管家,大少回來了。”
“大少?”管家滿臉震驚。
季家大少爺季黎青,前不久聽聞會稽郡的外祖母身子不適便主動向老太爺提出前去侍疾,沒想到他竟然趕在今日回來了!
震驚歸震驚,管家還是不能失了禮數,忙吩咐小廝,“趕緊去通知二夫人……”想到二夫人正在和三夫人吵得不可開交,管家立即改口,“趕快去通知二老爺!”
小廝迅速去找正在帶着人安排後續事宜的二老爺。
管家回過頭來,面上略帶歉意,“久姑娘,實在是抱歉,大少回來了,老奴得去外面迎接,您若是想見老太爺遺容的話,儘管去靈堂,如今老爺夫人們都還沒過來,想來不會有什麼事的。”
荀久點點頭,“既是季大少來了,那你只管出去迎接便是,不必顧及我,季府我也來過幾次,不算太陌生。”
管家眉心逐漸舒展開,“那就對不住久姑娘了。”
說罷,管家帶了幾個人匆匆往大門方向而去。
跪在靈堂外哭靈的丫鬟婆子們得見荀久過來,都紛紛想起斷了一隻胳膊又毀了容的四姑娘,而造成這一切的,是荀久手上那些駭人的蟲子。
想到這裡,衆人身上直冒冷汗,不約而同地往旁邊倒退了幾步以期離荀久遠一點。
荀久不着痕跡地掃了衆人一眼復又收回視線,想着只怕季芷兒這件事以後,外面又會有傳言說她是毒婦了。
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她的大名便具有一定的威懾力了,想來一般人還不敢主動招惹她。
走進靈堂,走近棺木,荀久一眼便看見季博然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面上一派安然祥和,沒有中毒跡象,也沒有掙扎過的痕跡,深藍色壽衣將他整個人襯得慈祥無比。
沒了往日的不苟言笑,也沒有年輕時戰場上的凜冽肅殺之氣。
此時此刻的季博然,只是一個終於了了畢生心願壽終正寢的老人。
荀久鼻尖有些酸,她哽咽了好久才道:“音容宛在,浩氣長存。你是季家的另類,季家的英雄,亦是季家最了不起的人,如若那個世界有淨土,願你永得安息。”
已經確定了季博然的確是壽終正寢,並非刻意自殺,也並非他殺。荀久不欲再看,匆匆一瞥之後迅速移開眼睛,仰頭看着靈堂頂棚,好不容易纔將眼眸內的溼意壓回去。
季黎明如今還在靈山,她不知道等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會是何種表情。
季博然是季黎明在這個家活下去的唯一信仰,如今信仰沒了,他是否會心痛,是否會接受不了,是否會從此一蹶不振?
這些問題,荀久無法想象,也不敢想。
季黎明那樣一個性情開朗的人,纔剛剛承受了逆天身世的沉痛,便又迎來最親近的人離世的消息,他能否同之前一樣安然挺過去?
外面有一衆人的腳步聲傳來,荀久回攏思緒,偏頭一看,見到當先一人身着淺藍色絲羅袍,外罩軟緞披風,兩道修眉入鬢,襯得面容秀美絕倫。
荀久不用想,也知道這位就是前不久去了會稽郡二夫人孃家的大少爺季黎青。
季黎青此刻滿臉焦急,待入了靈堂,瞧清楚了躺在棺木內的老太爺時,頓時雙腿一軟,對着漆黑棺木跪了下去,嘴裡顫着聲音喊:“爺爺——”
這一喊,眼淚便止不住了,落雨一般直往下墜。
管家暗自嘆了一聲,就站在旁邊默然不語。
這種時候,任何人哭都沒有錯,也沒有理由去勸慰。
季黎青顯然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哭得聲音嘶啞,滿臉悲情。
良久過後,他才擡起頭,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問管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管家無奈地低聲道:“大少,老太爺是壽終正寢。”
“怎麼會……”季黎青站起身來,看着棺木裡的老太爺,“爺爺身子骨硬朗,我去會稽郡之前,府醫還曾說爺爺這副身子,便是再活個十年八年都不成問題的,怎麼我才走了一個月不到,爺爺就走了?”
管家默默垂下了頭。
大少走後,季府的確發生了很多事,並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季黎青擡起朦朧淚眼,掃了一眼四周,沒見到老爺夫人們,頓時面色生怒,呵斥道:“這種時候,爹孃、三嬸孃和三叔怎麼能不在靈堂!”
管家又是一陣啞然。
得知老太爺過世的時候,二夫人正在季芷兒院子裡悉心照顧她,季芷兒顯然也是接受不了爺爺過世的消息,一時情緒波動,牽扯到了傷口直流血,二夫人讓人去請府醫,而那時候的府醫正在給季三少敷藥,趕不及過去。
季芷兒的傷口片刻耽誤不得,二夫人再三權衡之下只能親自去三房那邊請府醫。
二夫人卻死活不放人,說府醫是她一早就請去給季三少看診敷藥的,如今藥敷到一半,哪有中途離開的道理。
本來就因爲老太爺的過世而心煩,再遇上這樣的糟心事,二夫人說話的語氣便加重了些。
三夫人因此不休不饒,兩人一架吵起來,後來也不知爲何,竟會從府醫扯到了分家產的事上來。
丫鬟婆子們勸阻不住,兩位老爺又都在匆忙指揮着下人們準備喪殯事宜,沒時間趕過去,只能任由那二人一直爭吵。
想到這裡,管家勉強寬慰季黎青,“大少,兩位夫人和老爺還在安排喪殯事宜呢,暫時趕不及過來,待會兒……”
季黎青紅着眼眶,怒道:“那些事不是該由管家你去安排麼?作爲兒子兒媳,這個時候不在父親的棺木前守靈,他們一個個的,究竟想鬧什麼!”
季黎青進門的時候便隱約聽到幾個多嘴的丫鬟提了兩句。
他是個聰明人,轉瞬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
此時此刻聽到管家爲母親和三嬸孃開脫,他不由得怒從心來,厲聲道:“你快去,讓他們全都來守靈!”
管家一個激靈,看了荀久一眼後擡步跑了出去。
季黎青好不容易纔壓下一口氣,整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目送着管家出了靈堂以後才緩緩收回視線。
轉眸之際,季黎青的餘光不經意瞟見了站在一旁的荀久。
只見眼前的女子纖腰嫋娜,雙眉似初春柳葉,眉下一雙瀲灩眸,似天際星子灑落其間,明秋水潤,翠袖半籠纖纖手。
季黎青此時淚眼朦朧,並不太看得清荀久的長相,只覺得眼前的人渾如花中之魁,絕勝九重仙娥。
呼吸窒了窒,季黎青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擡袖抹了淚,緩步行至荀久跟前,恭敬揖了一揖,溫聲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荀久回頭,衝他笑笑,“我叫荀久,是季二少的朋友,今次聽聞老太爺壽終正寢,特來弔唁。”
“原來是久姑娘。”季黎青面上更添恭謹之色,他從前最是佩服荀謙那一身醫術,也因此,他沒有聽從爺爺和爹的囑咐習武練劍,反而整天苦心鑽研醫術,以期將來能成爲像荀謙那樣懸壺濟世的名醫。
此刻得知眼前的人便是荀謙的女兒,季黎青心中竟有些雀躍,仿若找到了知己一般。
微微一笑,他道:“久姑娘想必是大老遠趕過來的,可曾用過飯了?若是沒用,我這就讓人給你安排。”
“大少客氣了。”荀久搖搖頭,“已經來過靈堂,待會兒上完香,我便回去了。”
聽到她就要回去,季黎青心中有一陣小小的失落,可轉念想到自己府上此時亂哄哄的樣子,不由得暗自一嘆,將挽留的話嚥了回去。
荀久不再說話,走到香爐前點燃三炷香插了進去,又雙手合十默唸祈禱了一番纔回過身來與季黎青告別。
季黎青本應爲老太爺的過世傷心欲絕,卻出於禮貌,面上始終掛着笑意,說話的聲音雖然嘶啞,卻處處透着禮貌和恭謹,這讓荀久有些錯愕。
季黎青和季芷兒是親兄妹,荀久原想着季芷兒那副德行,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品性過關的好兄長,可自季黎青踏入靈堂開始到現在,荀久看了他的一言一行,根本不是在作假。
他進靈堂時在棺木前落下的眼淚,聽到管家彙報時面上的怒意,見到她時神色間的謙恭,真真實實而存在。
心中好笑,荀久想着季家的人果然如她之前猜想那般,個個都挺有特性的。
“久姑娘見諒,今日府中忙碌,無法安排人送你回府。”季黎青嘶啞卻帶着溫和的聲音傳過來。
荀久擺擺手,“送我就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
說罷,荀久不再過多停留,擡起步子就出了靈堂。
季黎青一直目送着她的窈窕身影消失在外面的廊檐拐角處才慢慢收回眼,壓了壓有些躁動的心,繼續跪在棺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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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回到醫師府的時候,千依果然已經備好了精緻的飯菜。
荀久摒棄自己在季府見到的一切,臉上掛着笑容走進去,道:“你動作還挺快的。”
千依莞爾,“從前跟在顏碩公子身邊的時候,我除了學得琴棋書畫之外,還學得一身廚藝,沒想到如今竟派上了用場。”
荀久見她言笑晏晏的模樣,本不想將季博然去世的消息告訴她,可心中卻覺得早說晚說都是說,無論如何她都會知道,還不如早些把實情講出來,趁她現在對大司馬並無多少親情。
端起千依盛了湯的小碗,荀久輕輕喝了一口。
千依小聲問:“大司馬是如何給答覆的?”
荀久吞嚥了一下,好久才慢慢道:“千依,大司馬壽終正寢了。”
爲荀久佈菜的那隻手僵在半空,千依整個人都愣住。
荀久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索性先不勸慰,看她後續如何。
前後不過片刻,千依便回了神,這一次聲音卻是沉了不少,“哥哥知不知道這件事?”
“季黎明遠在靈山,而大司馬是三個時辰前過世的,就算是最快的隱衛,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消息傳到靈山,所以,他現在還不知道。”
千依低垂着眸,常常的睫毛有些顫,自嘲地笑笑之後滿目希冀地看向荀久,“七嫂平素最喜歡開玩笑了,可這一次,卻讓我險些相信,只能說,你的口才是越來越好了。”
荀久抿脣不語。
千依又道:“哥哥都還沒回來,大司馬怎麼可能會撇下他最寵愛的孫子先去呢,七嫂你說是不是?”
荀久沒說話,低頭吃着飯,喉嚨卻像被人掐住一般,什麼都咽不下去。
千依吸了吸鼻子,繼續拿起筷子給荀久佈菜,嘴裡笑道:“七嫂你快吃,吃完了我去廚房刷碗,哦對了,前兩天你說要在後花園裡開墾幾塊藥田,招桐忙着照顧雲水齋的生意,柳媽媽忙着處理府中瑣碎家事,夏堇她們幾個纔剛剛新來,許是不懂,不如由我去,從前我們幾個還住在那邊宅子裡的時候,我便親自照顧過幾日藥田,勉強還記得些,等刷了碗我便去。”
荀久還是沒說話,也不進行勸阻。
她心中很明白,千依這是在拼命找事情做以遣散心中的哀慟和焦慮。
千依之前因爲顏碩的死而受到巨大刺激人格分裂,這一次雖然沒有那麼大的刺激,可若是不把心中的那些“想不開”排遣完,她說不定會復發。
想到這裡,荀久點點頭,“好,你要去,那待會兒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千依趕緊搖頭,“七嫂的香囊還沒完成,再過幾日,秦王殿下可要回來了,你若不在此之前繡好,等他回來了還在拼命趕的話,那多尷尬呀,開墾藥田這種事,我一個人做就好,好歹以前我也是在農家長大的人,下地什麼的,倒也難不倒我。”
聽到她想一個人靜靜,不想自己去打擾,荀久再度嘆息一聲,只得點點頭,“那好,待會兒你刷了碗之後去開墾藥田,末了再把院內的花花草草修剪一遍,若是還覺得不夠,順便把衣服也給洗了。”
“誒……”千依應答得爽快,“七嫂放心,這些事我都是做慣了的,肯定給你一天之內全部完成。”
荀久目送着千依有條不紊地收拾好杯盤端下去,心中溢出一抹酸澀,不知是因爲她此刻孤絕的背影,還是因爲同情她前二十年流落民間的悽苦。
千依走了以後,夏堇匆匆進來,神色間露出幾分惶恐,“姑娘,千依姑娘怎麼會自己去了廚房刷碗?這些事……”
“不用管她。”荀久擺擺手,“也讓柳媽媽不必阻攔,她心情不好,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夏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暗自想着莫非是千依做錯了什麼事被自家姑娘罰?
可轉念一想,自家姑娘似乎從來不會因爲小事而處罰任何人的。
帶着滿臉的疑惑,夏堇在荀久的揮手下退了出來。
荀久側躺在小榻上,卻沒心思刺繡,腦海裡全是季府的事情,她很好奇,大司馬究竟留下了什麼遺囑,竟然不交給兒子兒媳,要交給管家,非要等季黎明回來才能拆開。
外面天氣寒涼,屋裡暖意融融,這樣的天氣,很適合睡覺。
荀久沒想多久就覺得一陣睏意來襲,打了個哈欠之後拉上薄衾蓋在身上便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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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
澹臺惜顏在家主的安排下穿上了專屬於靈女的莊重服飾進入聖靈大殿,一系列的祭祀流程之後,她終於得以回房重新換了一身衣服跟隨家主去往設宴的芙蕖殿。
早有內侍去綴錦殿通知了扶笙和季黎明。
澹臺惜顏進去的時候,這二人已經在席位上坐下。
笑着過去同扶笙打了個招呼之後,澹臺惜顏轉過身,見到季黎明面色不太好,關切地問道:“明小子,你這是怎麼了?”
季黎明勉強扯出一絲笑,“伯母,我就是突然覺得全身不舒服,直冒冷汗,許是不適應靈山這種氣候,過會兒就好了。”
澹臺惜顏眯眼看了看季黎明,道:“都全身冒冷汗了還說沒事兒?我看你應是方纔在寒池被凍壞了。”
她說着,便施施然走到季黎明旁側,“伸出手腕來,我給你看看。”
季黎明此刻脣線蒼白,全身無力,也沒精神反駁澹臺惜顏,只得依言將腕脈搭在桌子邊緣。
澹臺惜顏伸出指腹輕輕釦上去,爾後收回來,輕嘆一聲,“我果然沒說錯,你是因爲在寒池的時候被凍傷了,你們兩個小子也真是任性,那是千年寒池,‘千年’兩個字,你們以爲是說着玩的?若非你們二人內功高深,早就被凍壞了。一般人莫說進入寒池宮殿,就連站在千絕峰上都會被活活凍死。”
“伯母,我沒事。”季黎明虛弱地搖搖頭。
澹臺惜顏點了點季黎明的腦袋,嗔怪道:“都這樣的還說沒事,今日的接風宴你就別參與了,我讓人帶你下去好好睡上一覺,等你什麼時候好了,我們再啓程也不遲。”
“我真沒事。”季黎明還在堅持。
其實在寒池的時候,他真沒覺得有多冷,之前在綴錦殿也是睡得好好的,一覺到了開宴,可是進入芙蕖殿的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心跳得厲害,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覺得心煩意亂,不多時便後背冒冷汗,緊接着便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讓你去休息你便好好休息。”澹臺惜顏微微蹙眉,“你若是不聽話讓病情嚴重了,可就耽誤我回燕京看望兒媳的時間了。”
聽到這裡,季黎明緊繃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勉強扯了扯嘴角,“既然這樣,那我便聽伯母的。”
“這就對了。”澹臺惜顏莞爾一笑,“你放心,你這個症狀不過是尋常的傷風受寒而已,待會兒我會讓人給你煎藥,你好好睡上一覺,等醒來就好了,若是有什麼想吃的,我也讓人給你送過去,至於接風宴,這就是個形式而已,在不在場無所謂。”
“多謝伯母。”季黎明被芙蕖殿中侍女攙扶起來的時候,眼神虛弱地看着澹臺惜顏,“那我這就先告退了。”
“去吧!”澹臺惜顏笑着擺擺手,讓人取來筆墨開了個方子拿下去以後纔在扶笙旁側坐下。
族長和長老們還在千絕峰上沒下來,如今芙蕖殿內也只有澹臺惜顏和扶笙母子二人。
短嘆了一聲,澹臺惜顏道:“你說這小子,好端端地,怎麼會突然病倒?”
扶笙好笑地道:“季黎明不是巫族人,沒有那麼多的修爲護體,能進寒池出來再堅持這麼長時間才發作,證明他的武功已經很不錯了。”
“這倒是。”澹臺惜顏贊同地點點頭,“只不過這樣一來,我想早些見到兒媳,只怕是有的盼了。”
“娘。”扶笙忍俊不禁,“久久就在那裡,她又不會跑,你早晚都能看到,早一天晚一天有那麼重要麼?”
“你這小子,有了娘就忘了媳婦兒!”澹臺惜顏伸出食指點了點扶笙的腦袋,“你敢老實告訴娘,來到靈山這麼久,你就不想她?”
扶笙淡淡一笑,“不想。”
“真是個沒良心的!”澹臺惜顏低嗤,“你若敢學你那個不要臉的爹,我肯定替那姑娘打斷你的腿!”
澹臺惜顏嘴上雖然如此說,心中卻再明白不過自己這個兒子自小就是個注重情義的,從小的環境造就了他冷清的性子,也註定他不會輕易愛上任何人,可一旦愛上了,必定會傾盡所有的全心全意對待那個人。
扶笙見澹臺惜顏提起先帝時並沒有滿臉憤怒或者是幾欲殺人的情緒,便知曉娘在經歷了一番生死之後,早就把那些事情看開了。
娘說得對,她有他和青璇就夠了。
思及此,扶笙輕笑,“娘要是打斷我的腿,久久還不得傷心死。”
“你呀……”澹臺惜顏哭笑不得,“就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想必那姑娘在口頭上吃過不少虧吧?”
扶笙但笑不語。
澹臺惜顏一看便知自己猜對了,嘴角微微抽了抽,暗想着自己這麼個豁達爽朗的性子,怎麼會生出這麼個毒舌的兒子來?
斂了情緒,澹臺惜顏又道:“聽你們說起,那姑娘應該是個世無其二的女子,否則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動你了,既然這麼完美,那身邊覬覦的人肯定不少,你這臭小子竟然還不知道着急,萬一真同你外公所說,等你回去後她便被人拐跑了,到時候看你上哪兒哭去。”
扶笙挑眉,“拐回來便是。”
澹臺惜顏翻了個白眼,“你倒是挺有自信。”
扶笙道:“自然是信她不會背叛我。”
澹臺惜顏委實好奇兒媳的模樣,但眼下還在靈山,急也急不來,只得先喝口茶壓下心頭那一絲浮動。
擡眼看了看外面,族長他們仍舊沒有下來。
澹臺惜顏不由得好奇,“怪了,爹今日怎麼這麼慢,莫非是那兩個孩子沒能救活?”
扶笙眼眸縮了縮,迅速站起身就往外走,嘴裡道:“娘,要不,我們一起再回千絕峰去看看,我有些不放心。”
澹臺惜顏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索性站起身來跟着扶笙往外面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剛行至千絕峰腳下,就見到長老們陸陸續續飄落下來,大長老抱着昏迷不醒的羽義,族長抱着昏迷不醒的阿紫。
扶笙心思浮動,忙上前問:“外公,他們二人如何了?”
族長面色凝重,一時也沒有過多解釋,吩咐三長老,“快去安排房間!”
三長老匆匆去了。
澹臺惜顏一見澹臺鏡面色不對勁,心中也跟着忐忑起來,但她心知眼下不是問情況的時候,只得拍了拍扶笙的肩膀,母子倆跟着族長快速去了三長老安排好的房間。
將羽義和阿紫各自放在一張小榻上,族長才轉過身來,揮手屏退幾位長老,又看向澹臺惜顏,“惜顏,你快給這兩個孩子把把脈。”
澹臺惜顏片刻不敢耽誤,迅速上前去探脈,兩人的脈相都看完以後深深皺了眉。
扶笙面色焦急,“娘,可是有什麼問題?”
澹臺惜顏搖搖頭,“我學習巫術與醫術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脈相,分明沒有了脈搏卻還氣若游絲,說白了,就是阿紫原本已經死了,可魂魄卻被一種東西牢牢拴在體內不讓它出去,那種東西……我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說它強大吧,確實挺強,因爲它讓已經死透了的羽義也同阿紫一樣被拴住魂魄,處於生死邊界。可仔細一想,這東西似乎也只能讓他們兩個吊住最後一口氣,並無其他作用。”
澹臺惜顏說完,疑惑地看向澹臺鏡,“對了,爹,您見識廣,知不知道阿紫體內有什麼東西?”
“暫時沒看出來。”澹臺鏡搖搖頭,“我之前在娑羅臺的時候,隔着精石門便感覺到外面有人的氣息很不對勁,出來以後才發現竟然是這個叫做阿紫的女娃兒,我擔心會生出什麼變故,索性將他們二人一齊推下了寒池。”
扶笙這時才明白過來外公之所以要把他們兩個推下寒池是因爲察覺到了阿紫身上的氣息很不對勁。
默然一瞬,扶笙問:“外公從何得知阿紫身上的氣息不對勁?”
澹臺鏡捻了捻鬚,道:“這個女娃兒身上似乎有一種與靈山之氣相牴觸的氣息,如若不是我及時將她推下寒池,她肯定早就因爲承受不住兩股氣息的交擊暴斃而亡。”
扶笙皺了皺眉,“阿紫沒有七歲之前的記憶,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但我知道她後背上有個月形胎記。”
“月形胎記?!”澹臺惜顏驚了一驚,爾後逐漸平靜下來,對着扶笙和澹臺鏡擺擺手,“兒子,爹,你們倆先出去,我幫阿紫看一看,她後背上是怎麼回事。”
扶笙深深看了阿紫一眼,跟隨着澹臺鏡走了出去。
澹臺惜顏關上門,轉過來輕輕剝落阿紫身上已經被族長用內力烘乾的衣服,果然見到阿紫後背上有一個彎月形胎記,且彎月中間的顏色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變成淺紫色。
心中駭然,澹臺惜顏重新替阿紫穿上衣服,打開門時,澹臺鏡和扶笙都還站在外面,兩人齊聲問:“如何?”
澹臺惜顏面色凝重,“阿紫後背上的印記是花魂。”
扶笙不解,“何爲花魂?”
澹臺惜顏解釋道:“這是一種契約方式,代表着阿紫曾經與人定下過生生世世的契約,無論她如何輪迴,身上的印記始終猶存,只要契約她的主人出現,花魂印記便會加深,最終引導她找到那個主人,這種契約,只要主人不出事,她便不會死,即便性命垂危,也會在最後一刻被花魂保住一口氣。”
扶笙默然。
阿紫的主人,難道不是鬱銀宸?
澹臺惜顏看着扶笙,“你方纔說阿紫沒有七歲之前的記憶,是因爲她被人用特殊手法封了記憶,花魂也跟着被封印了,但好在花魂沒有完全被封死,在寒池裡面的時候及時甦醒過來保住了阿紫,也順便保住了羽義。”
扶笙眉頭微皺,“這麼說來,這一世的阿紫還沒有找到她真正的主人?”
“可以這麼說。”澹臺惜顏點點頭,“不過淺紫色的花魂可不多見啊,也不知道是什麼花。”
扶笙不再說話了,他如今腦海裡想的是之前在綴錦殿休息的時候做了一個夢,竟然夢到幻境裡的南岷國,他看到一座叫做邀月宮的宮殿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映紅半邊天,宮殿中心的白玉石臺上,擺放着女王鳳息的遺體。他還看到整個南岷國的國花藍花楹在邀月宮失火之後於瞬息之間全部凋零,草木皆枯,整個國家頃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荒涼。
國破,不過一夕之間。
扶笙原本還想看看女王口中的“扶言之”最後有沒有帶着援軍趕到王宮,可夢到這裡就已經醒了,具體細節也忘了個七七八八,只覺得舉國上下的藍花楹在頃刻之間全部凋零的畫面極爲蒼涼。
拉回思緒,扶笙想着自己那個夢境一定是假的,因爲現今的岷國每年都有大片藍花楹開花,見過的人都說美。
如果真如夢中那樣,藍花楹因爲女王的駕崩而凋零死絕,那麼如今岷國早就沒有藍花楹了,即便有,也不會有人見到它開花。
“兒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正所謂母子連心,澹臺惜顏一看扶笙出神便知他有心事,溫聲問道。
“沒什麼。”扶笙搖搖頭,又問:“娘可有辦法讓阿紫和羽義快些醒過來?”
“如今用不到我了。”澹臺惜顏道:“我剛纔剝落阿紫衣服的時候,花魂已經甦醒,會幫阿紫療傷的,你就安心等着吧,一會兒她和羽義鐵定能快速醒過來,而且是恢復如初。”
“那就好。”扶笙鬆了一口氣。
澹臺鏡一直眯着眼睛,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道:“惜顏,用花魂契約這種,似乎只在幾百年前出現過,如今都不會有人願意契約的了,你說這個阿紫會不會已經帶着花魂印記轉了幾個輪迴?”
“這我就不知道了。”澹臺惜顏輕輕搖頭,“若是有關巫族的東西,我能把老祖宗那個年代的細節也給你翻出來,可契約本身就不屬於巫族範疇,幾百年前,種族混亂,除了聞名於世的巫族和語真族之外,另外還有一些小族,雖然部族小了些,但實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如今都過了幾百年,要想追溯回去,的確是有些難。”
澹臺鏡想了想,“我記得你當年在去往魏國之前曾經發現了有關南岷國的歷史,那些書卷都被你弄去哪兒了?”
提起這件事,澹臺惜顏難得的眼眸中露出怒色,“快別提了,當年若不是因爲先帝,我早就把那些史書謄抄下來。”
聽到這裡,扶笙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和久久去看過的那個紙鋪,忙問,“娘,燕京西城那間紙鋪裡面的東西是你發現的?”
“可不是麼?”澹臺惜顏恨恨道:“那東西,是先帝登基不久的時候,我們倆一起發現的,據說裡面不僅記載了南岷國的歷史,還記載了女王成功治國的很多方法,先帝是馬背上打來的江山,當時朝局不穩,他自然想急於求成,所以發現了南岷國的史書以後便想着早日學到裡面的精髓。而那上面記載所用的文字全是南岷國古老的文字,我能勉強看得懂一部分,先帝大喜,立即弄了個密室,招了一批秀才進去謄抄史書,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爲了早日拿到全部史料,竟讓那些秀才服用了一種能讓人精神百倍,不分晝夜工作的藥丸。一開始我不知情,以爲秀才們是爲了拿到更多的銀子纔會拼命工作,可後來看到一批又一批死了的秀才被秘密送出宮外我才知道先帝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我本性就不拘泥於禮數,見到了這一幕,也不管他的身份是皇帝,直接在密室跟他大吵一架,先帝死不認錯,我一怒之下只好用巫術將外面荷塘裡的水引進來,把秀才們謄抄好的史料全部淹了。那時候,先帝許是還對我有那麼一點情誼,也知道我正在氣頭上,也沒實質性的懲罰我將我打入冷宮什麼的,只是跟我冷戰了半個月。”
說到這裡,澹臺惜顏冷嘲一笑,“我卻不知道,當時的季淑妃趁着這半個月在先帝耳邊吹了多少枕邊風,致使原本就在氣頭上的先帝一怒之下聽從了前兩位大祭司的話要將我送去魏國當人質。”
“出宮的時候,我看見先帝遠遠站在城牆上目送着我離開,我知道他來了,可我早就在他登基時同意太后的要求封我爲貴妃,另擇太后孃家侄女立後時寒了心,在密室裡吵的那一架,算是我與他關係徹底崩裂的轉折。先帝本不知道我巫族靈女的身份,我下山助他,是因爲我們巫族有一條祖訓:非亂世不出,非遇明君不出。我一直以爲自己選的是明君,可到頭來才發現自己瞎了眼。”
聽到娘這麼說,扶笙對先帝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抿了抿脣,他問:“娘,那你……可有愛過那個男人?”
澹臺惜顏無所謂地一笑,“他是我自己選定的所謂‘明君’,要說我對他,愛恐怕談不上,算起來,打江山的時候我是他的軍師,登基的時候我便成了他的墊腳石,成功坐上寶座以後一腳把我踹開擁別的女人入懷,早知道的話,我一直做軍師多好,等到他登基以後還可以功成身退。”
澹臺鏡哼哼兩聲,“說來說去還不是怪你眼瞎,沒看清楚那個男人的秉性,早知道我就攔着你不讓你出山了。”
“爹——女兒知道錯了。”澹臺惜顏忍俊不禁地道:“那時候女兒才幾歲啊,又從未觸及過男女之情,更何況他是女兒下山後接觸最多的男人,從戰場到朝堂,從邊境到燕京,除此之外我很少接觸過別的男子,哪裡分得清好壞啊,再說了,我們一起打江山的時候,他對我的確也是很好的,我當年會愛慕他,也正常,可我並沒有沉淪不是麼?得知他要把我送去魏國當人質以後,我便想着要中途逃脫回靈山,再不管燕京朝局今後如何動亂。可我沒想到的是,半路上竟然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說到這裡,澹臺惜顏眼眸溫和地看着扶笙,笑道:“你和璇丫頭便是上天賜給我的福星,得知你們的存在以後,我打消了中途走人的念頭,乖乖去了魏國,這纔有了後來的事。”
澹臺惜顏說得很無所謂,澹臺鏡卻聽得頭頂冒煙,“巫族女子懷孕期間修爲盡失,甚至比普通孕婦還要虛弱,你那時候竟然沒想到傳一封信回來?”
“條件不允許。”澹臺惜顏怯怯地看着自家老爹炸毛的樣子,強忍着笑意,“再說了,我如今不是生龍活虎站在你面前麼?”
澹臺鏡一雙老眼險些要把她瞪穿。
澹臺惜顏吐了吐舌頭,心中卻在感慨,那時候並非她不想通知靈山的人,而是她失去了一切修爲,便失去了與巫族人用巫術聯繫的本事,她每天昏昏欲睡,睡醒了就孕吐,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哪裡還能傳信回靈山。
“你簡直是要氣死你老子才肯罷休!”澹臺鏡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澹臺惜顏一眼,鬍子氣得一翹一翹的,“你看看璇丫頭,她可比你堅強多了,在魏國遭受了那樣的非人待遇都能活下來,還練就了一身本事。”
“是,爹說的太對了。”澹臺惜顏連連點頭,“璇丫頭比我這個當孃的厲害,還不是多虧了爹那些年百忙之中去了魏國暗中教她修習巫術。”
這句話還算中聽,澹臺鏡眉目逐漸舒展開來,又道:“不過這樣也好,如若不是那些年的歷練,他們兩姐弟怎麼可能會有今天的成就?”
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澹臺惜顏自然不會牴觸澹臺鏡,無論他說什麼,她臉上始終掛着笑意,點頭稱是。
這時,後面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阿紫的聲音當先傳了出來,略微帶着些許迷茫,“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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