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言之深深眯起眼,直直看向鳳息,“除此之外,你都還知道些什麼?”
鳳息眨眨眼,“你準備與我坦誠相見麼?”
扶言之猶豫一瞬。
鳳息又道:“雖然你用了手段將我們師兄妹弄上九轉門來,不過對於你這樁事情,我挺感興趣,剛好最近無聊得緊,陪你玩一玩也無妨。”
“所以,你們兩個願意幫我?”扶言之直接問。
鳳息挑眉,“錯了,不是幫你,只是做生意,條件不變,事成之後,我們要千丈弩。”
“好。”扶言之一口應下。
鳳息隱約猜到他可能是沒什麼耐性,也沒有多少時間了,纔會這麼急促地做下決定。
思慮一瞬,鳳息道,“既然達成了同盟,很多事情就沒必要隱瞞我們了,說吧,你手上那本《金名冊》是怎麼回事?”
扶言之看着遠山上的薄霧和積雪,幽幽道:“那些人,都是與皇后有關、在將我驅逐出皇室這件事上有直接或間接聯繫的,無論是街邊婦人還是朝堂高官,我都沒有錯殺過誰。”
“那麼,阿乖呢?”鳳息微微皺眉,“一個乞丐,在這件事上起到了什麼作用?”
“你可知道他是誰?”扶言之似笑非笑。
鳳息擺擺手,“最近沒時間查,不知道。”
扶言之直接道:“皇后生產過兩次,第一次是雙胞胎,一個是我,一個是早夭的那個皇子。”
說到這裡,扶言之面上浮現一抹譏諷,“或許這就是報應,皇后的第二胎是個心智不全的傻子。”
鳳息一驚,“你的意思是,阿乖是皇后的第三個兒子?”
扶言之輕輕頷首。
這件事,的確是鳳息沒有想到的,她以爲扶言之只是用乞丐來試探她和鬱銀宸的殘忍能到什麼程度,卻沒想到阿乖竟然也是皇子。
扶言之冷笑,“發現這個孩子心智不全以後,帝后二人慌了神,但有了前面雙生子的前車之鑑,皇后不忍心再誅殺一個,只能悄悄將他送出宮任其自生自滅。”
鳳息心中有些震撼,竟然是這樣,難怪外面都說皇后第一個孩子早夭,第二個孩子沒保住,後來再沒有懷孕,纔會將傅子陽抱養到膝下。
“其實你心中存了不忍,是嗎?”鳳息看着扶言之,也不知爲何,這一刻她竟然有些難過,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父母拋棄的孩子,拋棄了也就罷了,還下了那種結界專門阻攔他的魂魄,這麼殘忍的事,皇后當初怎麼會下得了狠心,扶言之又該是何等心寒?
知道阿乖是他親兄弟,且被拋棄到坊間沿街乞討的時候,他應該是心痛的吧?
本是同根生,他怎麼可能真的對阿乖下得了手?
所以,他找上了“醫毒雙絕”的她和師兄。
阿乖屍體躺在乞丐巷子的那一天,她回眸見扶言之笑得天地都失色。
如今想來,當時那個笑容底下,他的心痛比滴血。
“與其這樣活着,倒不如死了解脫。”扶言之垂下眼睫,“說到底,我和他是一樣的,甚至我還有些羨慕他,起碼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不用因爲這些真相而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鳳息哽咽了。
之前她還想打趣一下扶言之,可是這一刻,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情沉重無比。
相比起來,她是幸運的,雖然也是孤兒,但她還能僥倖地想一下或許父母也在另一個地方努力地找她,並沒有拋棄她。
過了許久,鳳息才道:“你要我們如何幫你?”
扶言之沉聲道:“那兩道結界,是我的致命弱點,上一次我去帝京城的時候你也看到了,我根本靠近不了鳳儀宮,即便能勉強跟着你們兩個身上的靈氣進入帝京城,進入皇宮,卻依舊掩蓋不了我的魂魄,那東西,太厲害了,必須毀了它。”
“你要殺了皇后嗎?”
“不,我要她生不如死。”
……
午飯過後,岑竹趁着休息時間去了門主千金慕靈的院子。
慕靈因爲上一次被鳳息下了毒還沒有好,至今每天都病懨懨地躺在牀上。
聽到婢女稟報說岑竹來了,她原本想說不見,但轉念一想這幾日每天窩在屋裡頭煩悶得緊,索性又讓婢女放她進來。
婢女應聲出去了,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
慕靈勉強支撐起身子坐在牀榻上,隔着帷幕望向外面。
岑竹福身一禮,“見過大小姐。”
慕靈疑惑地看着她,“是不是父親又找了所謂的神醫來給我看病?”
今日之前,門主的確是找了好幾位自稱神醫的人來給她看過,但沒有一個能瞧得出症狀的,都是探了脈便搖搖頭走開了。
爲此,慕靈有些惱怒。
岑竹眸光一動,她深知大小姐現在最討厭聽到所謂的“神醫”二字。
輕笑一聲,岑竹道:“大小姐這兩日身子不適,恐怕不知這次大師兄下山的時候帶回來兩名內定弟子。”
慕靈微微蹙眉,她這兩日隱約聽院子裡的婢女們私下議論說扶言之帶回來的那個女弟子長得貌若天仙,只可惜才入門第一天便因爲不小心擅闖禁地被扶言之取消了修煉資格,打發去藏書閣外面灑掃去了。
這件事她並未曾放在心上,只想着等哪日痊癒了再去看一看這位女弟子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卻沒想到岑竹竟會在這個時候提起來。
“怎麼了嗎?”慕靈有些好奇,岑竹平日裡是不常來她院子的,今日專程而來,開口第一句便提起了那兩個人,想必定有要事。
“倒也沒什麼。”岑竹道,臉上一副遺憾的模樣,“畢竟是新進的女弟子,就這麼被大師兄取消了修煉資格,她肯定很難過,岑竹前來是想請大小姐出面向大師兄討個人情,放了那姑娘,讓她跟着其他弟子一起修煉,免得端午測試的時候落後了他人。”
慕靈好笑道:“這件事,我也聽說了,你可是捱了五十鞭呢,怎麼這時候還替她着想?”
岑竹面上一片寬容之色,“大師兄和二師兄說得對,我是女弟子的領頭人,照顧新人是應該的,縱然阿希做錯了,也不該對她大呼小叫,受罰躺在牀上這半個月,我也想通了,自己作爲師姐,若是與她斤斤計較,則顯得自己毫無肚量。”
岑竹這番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彷彿半個月前鳳息真的犯下了十惡不赦的大錯害她捱了五十鞭,事後她還寬容大度地原諒了鳳息,將九轉門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受人崇敬。
慕靈再度輕輕笑了一聲,聲音悅耳動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待會兒我會讓人去請言之,你儘管放心好了,他肯定會給我面子的。”
“那就……多謝大小姐了。”岑竹笑着告退,笑弧得意。
出了房門,謝嵐等在外面,她早已將剛纔屋裡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看見岑竹出來,皺眉不解道:“師姐,你爲什麼要讓大小姐出面爲阿希那個賤人求情,這不是放虎歸山麼?”
岑竹勾脣一笑,笑意森然,“誰是虎,還不一定呢!大小姐一直是門中很多弟子傾慕的對象,她在衆人面前,永遠都表現得善良可親,端莊溫婉,我讓她去給阿希求情,一定有很多師兄弟覺得大小姐善良,對她的印象更好,而在衆弟子的壓力之下,大師兄一定會收回成命,將阿希那個賤女人放出來。等大小姐發現阿希長得比她美,比她更能吸引門中弟子的時候,好戲就來了。”
謝嵐頓時明白過來,衝岑竹豎起大拇指,“竹師姐這招借刀殺人果然高明。”
岑竹冷哼一聲,“說到底,大小姐不過就是個天生的廢材,無法修煉,只能靠那一張花瓶臉來吸引男人的目光,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一病倒就怎麼都好不了,你看看我們這些常年修煉的女弟子哪個不是身強體健的,要真像她那樣,我出去都沒臉說自己是九轉門的人了。”
……
黃昏時分,慕靈的婢女來到扶言之的院子。
因扶言之喜好清靜,故而他沒有住集體院舍,單獨擁有一個院子,院內的一切佈置全都是按照他個人的喜好來安排的,優雅高遠,清逸寧靜,一看便知主人有潔癖。
婢女打聽到扶言之在書房,索性直接上前去敲門。
扶言之聽到聲音,眸光微動,對外道:“請進。”
婢女推門進來。
扶言之一見是慕靈身邊的丫鬟,略微詫異,“你來做甚?”
婢女小聲道:“言之公子,我們家小姐有請。”
扶言之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沉聲問:“可是你家小姐犯病了?”
“奴婢不知。”小丫鬟趕緊搖頭。
扶言之本想拒絕,可師尊這兩日不在九仙山,臨走前委託他一定要照顧好慕靈。
無奈之下,他站起身,隨着小丫鬟來到慕靈的院子。
扶言之出於君子之禮,自然不可能直接去慕靈的房間,只在小廳用茶等着。
慕靈下了牀,由丫鬟攙扶着走進來。
扶言之見她這段時日被病痛折磨得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不由得皺眉,“怎麼不在牀上好好躺着?”
“言之。”慕靈見到他,面上含着恰到好處的笑意,走過來緩緩坐下,伸手接過婢女遞來的茶,“你最近在忙什麼?”
扶言之面上沒有過多情緒,淡淡道:“端午將近,門中一年一度的武學測試就要到來,這段時間忙着籌備呢!”
“那你……可要注意身子。”慕靈柔聲道:“若是病倒了,我如今這個樣子,也無法照顧你。”
扶言之沒吭聲,他來九仙山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病倒過。
他知道這些都是慕靈找不到話題的話題,故而神色間露出些許不耐,準備起身告辭。
慕靈見他要走,忙道:“言之,聽聞你最近懲罰了一個女弟子?”
扶言之身形一頓,腦海裡不覺便浮現那人的一顰一笑。
心神一凜,扶言之趕緊回攏思緒,聲音清淡如水,“不過是個犯了錯被罰的女弟子罷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慕靈道:“你也說了,那是個新人,而且纔剛來第一天,不熟悉門規,若是就此取消了她的修煉資格,這種事傳出去對我們九轉門的聲譽有影響。”
扶言之微微怔然。慕靈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九轉門的聲譽來了?
不及他深思,慕靈又道:“言之能否給我個面子,放了那位女弟子?”
“這不可能。”扶言之態度很堅決。
他這輩子最討厭受人威脅,而且還是在他處事公平的前提下。
慕靈秀眉微蹙,眼眸中淚光閃閃,“言之……你看我病成這個樣子,父親也不在……”
扶言之頭皮發麻。
慕靈身邊的丫鬟趁機道:“若是言之公子覺得那丫頭實在不是修煉的料,也可以安排來照顧大小姐。”
慕靈雙眼一亮,連連點頭,目光切切看着扶言之,“你覺得怎麼樣?”
扶言之瞳眸縮了縮,讓鳳息來給人爲奴爲婢?
依着那個人的性子,只怕慕靈會被她折騰得死去活來。
想到這裡,扶言之直接冷言拒絕,“我說過了,她擅闖禁地,這是大罪,決不饒恕,已經罰她去藏書閣外灑掃了,靈兒你身子骨弱,躺着歇息便是,不要再爲這些事操勞了,免得病情加重。”
扶言之說完,再不逗留,直接走了出去。
慕靈立刻變了臉色,陰沉得好像要吃人,險些徒手將茶杯給捏碎。
婢女看得心驚膽戰,連忙跪在地上,“大小姐息怒,言之公子興許是因爲最近太累了纔會……”
慕靈深深皺着眉頭,“你們幾個說說,言之他左一個不願意右一個不願意,會不會他早就被那個叫做阿希的給迷了心智,所以纔會藉此機會將她弄到藏書閣,實際上爲金屋藏嬌,方便幽會?”
婢女聽聞此言,紛紛驚得張大了嘴巴。雖然大小姐這個想法有些荒誕,可不得不承認說得在理。
大丫鬟春蘭面上露出憂色,“大小姐,那我們該如何做?”
“我要親自見一見這個叫做阿希的。”慕靈捏緊了拳頭,隨後鬆開,吩咐春蘭,“你去放出消息,就說本小姐向言之替阿希求情,但是言之拒絕了。”
春蘭最是瞭解自家小姐,聞言後立即明白大小姐的用意,應聲之後迅速出去放消息了。
……
晚飯過後,門中一衆弟子去了扶言之的院子,全都是聽到了大小姐替阿希求情遭到大師兄拒絕後感到不忿的。
以二師兄裴崢打頭,一羣人在扶言之的門口七嘴八舌,直吵得扶言之心煩意亂,最後勉強答應明日便放了鳳息。
裴崢眸光一亮,心中盤算明日定要早起親自去藏書閣外接阿希回來。
……
翌日一早,裴崢穿戴好以後朝着藏書閣的方向而去,遠遠便瞧見鬱銀宸走在前面,明顯也是去藏書閣,他心下一喜,阿辰是阿希的哥哥,若是自己能與阿辰處理好關係,豈不是距離阿希更近一步了?
這樣一想,裴崢加快了步子追上鬱銀宸,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阿辰,你也是去接阿希回來的?”
鬱銀宸瞧見裴崢,眸中若有所思一瞬,爾後含笑點頭,“是啊,二師兄你這是……?”
“真巧,我也是去接阿希的。”裴崢溫聲道:“那天的事情,怪我沒有與大師兄協商好,害得阿希師妹受了半個月的苦,所以今日特地早起來接她,順便道歉,阿辰是阿希的兄長,我這樣前來,你不會介意吧?”
鬱銀宸心中介意得很,可是來到九轉門的那一日就說了自己是鳳息的兄長,這裡的人都以爲他們是親兄妹,他此時也只能啞巴吃黃連,勉強點頭,違心道:“不介意。”
兩人一同來到藏書閣的時候,看守藏書閣的弟子錯愕地看着兩人,然後指了指前方,“阿希早就被大師兄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