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看着阿湛,秀眉稍稍挑了一下,“你家主上……鬱銀宸?”
阿湛點點頭,“是。”
扶笙猶豫了一下,跟着阿湛上樓。
酒樓裝潢很雅緻,許是從荀久的雲水齋那邊取了心得,掌櫃的也從海商手裡買了幾個水晶玉璧裝在頂上,美玉熒光,製造出來的光線和氣氛讓人眼前一亮,但終歸是規模太小,且不太懂得色彩搭配,此番裝潢,比不上雲水齋十之一二。
扶笙隨便掃了一眼便對着阿湛進入雅間。
雅間內坐着三個人。
最左邊的人着緋紅蹙金廣袖長袍,眉目溫潤中又隱約透着些凜冽,一雙碧藍色眸子如同吸納了星辰大海。
最右邊的人,一襲雲錦長衫,外披銀狐披風,烏黑的發襯得他的肌膚剔透如冰晶,脣不點而朱,豔紅靡麗,卻不覺妖冶,反而呈現出一種病態蒼涼的美。
見到扶笙,男子微微側首,脣角笑意淺淡,聲音低柔清冷,“久聞秦王大名,今日難得一見,幸會。”
阿湛忙向扶笙介紹,“這位是岷國九重宮的守宮人梵胤。”
扶笙面上略微帶了笑意,“常聞岷國九重宮的守宮人幾乎從不踏出宮門半步,今次竟能得大人代表岷國親自前來,實乃本王之幸。”
“秦王客氣了。”梵胤淡淡一笑,並未多說。
扶笙轉目,見到正前面坐着的人一襲熟悉無比的銀紫色寬袍大袖,修目挺鼻,眉梢眼角時刻流露出一種淺淡而漫不經心的邪氣,此刻正伸出白玉般的修長手指,擡了個“請坐”的姿勢。
扶笙低眉斂目,得見雅間內早在他來之前就準備好了四杯茶,多出來的那一杯茶後面位置是空的。
這就證明鬱銀宸早就料到他會過來,故而特意讓人提前準備好清茶。
扶笙微微頷首,走到那處坐下,淺啜一口茶才緩緩擡目望向鬱銀宸,眉梢微挑,聲音清淡而優雅,“閣下找本王有事?”
“的確是有事相商。”鬱銀宸勾脣一笑,眼角那一縷似有若無的邪氣配上他那一襲銀紫色錦袍,恰如開在暗夜深處的紫色曼陀羅,灼灼其華而又神秘莫測。
當下雅間內的四個男子,身份皆尊貴特殊,俱不用相互行禮,點頭示意即可。
鬱銀宸也並非拐彎抹角之人,聽到扶笙如此問,便直接道明意圖,“再過三日秦王大婚,拜完堂之後,本尊想邀請秦王妃一同去岷國,不知秦王對此事有何看法?”
“看法沒有。”扶笙淡淡掠脣,眼尾些許譏諷,“提示倒是有一條。”
“哦?”鬱銀宸修目微擡,“秦王不妨說來聽聽。”
扶笙脣角笑意加深,眸中冰寒凝聚,“閣下似乎找錯人了。”
鬱銀宸眉梢動了動,沒急着接話。
西宮良人面上似笑非笑,“秦王愛妻心切,可以理解,你既不放心,跟着去也無妨。”
扶笙骨節纖長的手指把玩着手裡的白玉茶盞,眸中幾點寒星流落,面上笑意看似漫不經心,語氣聽來卻覺霸道而冰寒刺骨,“本王不認識久久之前,她不屬於本王,你們說什麼便是什麼。本王大婚後,久久便是本王的愛妻,這時候你們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本王就問一句,你們是什麼?”
西宮良人和梵胤兩人面色俱是一沉。
唯有鬱銀宸恍若未聞,嘴角輕綰,“秦王此言不無道理,貿然帶走秦王妃,確實是我們無禮在先,故而今日特邀你前來,把話攤開來講。”
寒風夾雜着鵝毛雪瓣片片飄散,風聲嗚咽,如鶴唳,如哀嚎。
雅間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承塵上垂落的蛟綃紗隨風起起伏伏,幾點碎華如波光粼粼。
這樣靜到極致而自然生出的寒意,連站在一旁的阿湛都有些承受不住,暗自感慨當下四人皆是風華人物,果然這齊聚一堂的氣氛就是不一樣,表面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涌,都在較量!
梵胤微微側過臉來,脣邊勾起一抹冷笑,他似是沒有什麼耐性,連眉眼都帶着幾分不耐,“荀久乃五百年前南岷古國女王鳳息轉世,然,她體內只有鳳息一半的靈魂,她若是不在春年之前到達岷國,則性命堪虞。”
梵胤的聲音,一如他本人,冷冷寂寂,字字句句如同外面被風裹着的雪瓣,聽來只覺陰沉而壓抑,偏偏配上那樣一副剔透冰晶的面容,又覺理所應當。
九重宮的歷代守宮人,身份都是極爲神秘的,堪比大燕皇室的璇璣閣。
扶笙纖長的睫毛微垂,荀久是女王鳳息轉世這件事,他早在此刻之前就知道了,只是他沒想到,荀久體內竟然只有女王一半的靈魂。
不過,即便是現在知道了久久體內只有女王的一半靈魂,即便事實真的如同梵胤所說,久久不在春年之前到達九重宮就會有性命之憂,那也不能成爲這些人威脅自己的籌碼!
勾脣冷笑,扶笙眸中譏誚更甚,“所以,你們三位不遠千里而來,是爲了拯救本王的王妃,讓她脫離苦海?本王是否該給三位燒高香拜謝?”
梵胤冰冷的眸子陰了陰。
西宮良人饒有興味地看了扶笙一眼,復又收回視線,目光落回握着茶盞的那隻手背上。
那天在肩輿內被荀久陰了一把的事,他至今記憶猶新。
呵呵……
一個魅惑卻陰險,一個神面閻羅心。
這兩個人,還真是絕配!
“秦王大可不必動怒。”鬱銀宸一直保持着扶笙進來時的淺淡面色,淺淡之中又透着那麼一絲漫不經心,“本尊方纔說了,凡事都有個商量。”
扶笙眸光微動,沉默半晌,擡起臉來,幽幽瞳眸內泛着悽清色澤,“本王冒昧問一句,閣下年方几何?”
鬱銀宸並不意外扶笙會問出這種問題,或者說,活了幾百年的他早就對很多事情看得透極,少有了凡人遇事會露出的驚愕、疑惑、不解等等諸多精彩的表情。
並不打算避諱,鬱銀宸緩緩答,“五百二十四。”
扶笙早就有過猜測這個人很可能並沒有轉世輪迴,從南岷滅國時便活到了現在,如今聽鬱銀宸親口說出來,扶笙也沒覺得多驚愕,只是更加確定了而已。
“所以,本王該尊稱閣下一聲‘國師’?”扶笙笑容冰涼。
鬱銀宸淺淺應聲,低聲自嘲,“沒有鳳息的國度,我這個國師便是擺設,你要怎麼稱呼,隨意就好。”
扶笙微一頷首,“沒想到本王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長生不老之人,果然今夜沒白來。”
聽到“長生不老”四個字,鬱銀宸琥珀眸中破碎出一抹幽光,神情微微凝滯。
梵胤得見鬱銀宸此狀,知曉他定是想到自己每月的白髮剜心之痛。
眼波微閃,梵胤不着痕跡地挑開話題,“說了這麼半天,秦王似乎還沒有表態是否同意秦王妃與我們一起回岷國。”
不待扶笙開口,梵胤又補充,“當然,我們並非秦王所嘲諷的那般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之所以要主動救秦王妃,也是爲了能讓國師擺脫命運。”
扶笙微愣,掃了三人一眼,冷然道:“既然說好了要攤開來講,那就不妨把所有事情告知本王,讓本王看到你們的誠意。”
梵胤看了一眼鬱銀宸,見鬱銀宸微微頷首,他思慮了一瞬之後,將事情的緣由一一與扶笙道來。
……
離開食錦樓的時候,幾人不同路。
西宮良人與梵胤兩人同時翻身上馬,他們二人要去往典客署。
鬱銀宸一如既往的坐馬車,阿湛親自駕車。
鬱銀宸的所居之地,扶笙也查不到在哪兒,不過想來並不奇怪,一個活了五百多年且擁有無上靈力的國師,要想輕易隱藏自己的蹤跡,簡直易如反掌。
扶笙目送着幾人走了之後,才翻身騎上酒樓小廝牽過來的那匹踏雪火龍駒,朝着長纓大街緩緩行去。
小廝應了掌櫃的要求拿了油紙傘追在後面大聲喚:“殿下,外面雪大,您帶着傘罷。”
扶笙恍若未聞,騎着馬兒徑自行在風雪中。
他此時的神情,幽冷寂靜,瞳眸中彷彿聚攏了厚厚一層黑雲,逐漸化爲無盡的漩渦,握住繮繩那隻手被風雪掃得通紅繼而凍僵。
扶笙似乎毫無知覺,連鬢髮被風雪黏在白皙淨透的面容上也懶得伸手去拂一下。
風雪肆亂,卻亂不過扶笙此刻的心境,腦海裡一直迴盪着梵胤說的那些話。
這條通往秦王府的路,他常常走,原本閉着眼睛也能找到,可他還是走錯了。
馬兒停下來時,扶笙纔回過神,發現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到了醫師府。
披着蓑衣正準備關大門的北炎餘光掃見大門外多了一抹黑影,他伸手拂去飛在眼睫毛上的雪花,待看清了頂着風雪坐在馬背上的人是殿下之後,驚得臉色大變,趕緊跑出來喚道:“殿下,這麼晚了,您怎麼還過來?”
沒聽見扶笙答話,北炎又道:“殿下,您身上全都是雪花,如今這天兒寒冷刺骨,您既然來了,就進去換身衣裳暖暖身子罷,再過三日就要大婚的人了,可不能就此凍壞了。”
“久久在做什麼?”扶笙沒有回答北炎的話,兀自問出聲。
“久姑娘還在屋裡坐着呢!”北炎道:“二少、千依姑娘、招桐、齊夫人、唐姑娘和權少他們幾個都在,熱鬧着呢,殿下此時能來,那真是太好了,難得大家聚在一起,醫師府除了喬遷宴那天,可還是頭一回這麼熱鬧呢!”
扶笙不再說話了,翻身下馬,微微凍僵的修長手指輕輕拂去衣襟上的雪花。
北炎趕緊將馬兒牽去馬廄。
扶笙沒有等北炎,也沒有拿傘,依舊頂着風雪直接去往渺風閣。
彼時,渺風閣內衆人圍着火盆而坐,正有說有笑。
夏堇突然神色匆匆跑進來,表情跟見了鬼似的,喘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荀久假意嗔她一眼,趕緊給她倒了杯熱茶,“你這是被鬼攆了?”
夏堇哪裡還顧得上喝茶,接過茶盞後迅速放在旁邊的案几上,支支吾吾道:“秦……秦王殿下在外面。”
衆人皆露出驚愕的神色。
荀久心裡“咯噔”一聲,暗忖扶笙莫不是真的到了寸步離不開她的地步?否則早上還黏在一起,好不容易放她回來,這麼晚了他怎麼又來找她?
猜想歸猜想,荀久還是迅速起身推開門出去。
甫一見到扶笙站在風雪裡,周身氣息被輕絮一般的雪花給覆蓋了,只感覺得到滿身的寒意,連表情都漫漶不清。
臉色狠狠一變,荀久趕緊衝進風雪裡將他拉到廊檐下來,瞪大了眼睛問:“阿笙,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扶笙不答,幽幽眸光緊緊鎖在她豔麗嫵媚的面容上。
荀久伸出手,迅速替他拍去衣襟上的雪花。
卻不等她全部拍完,扶笙雙臂一張,緊緊將她禁錮在懷裡。
扶笙剛從風雪中來,一身的寒氣讓荀久有些受不住,但此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神色有異,許是心情不好。
她沒有第一時間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張開自己的手臂摟住他的腰腹,將腦袋埋在他懷裡,意圖用自己身上的溫度去溫暖他。
扶笙就這樣抱着她,好久都沒說話。
荀久終於忍不住了,低聲開口問:“阿笙,你這是怎麼了?”
“想你。”他抱她更緊,脣齒間溢出低沉而有力的兩個字。
荀久輕笑一聲,“我們才分別了幾個時辰而已,你至於麼?”
“別說話,讓我好好抱抱你。”扶笙再次摟緊她。然而下一瞬,他似乎才發現自己一身的寒氣。
猛地鬆開荀久,扶笙面上盡是歉意,“抱歉,是我疏忽了,我身上這麼冷,再抱你的話,你會凍壞的。”
“沒關係,我耐寒。”荀久笑着道:“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她說着,身子就貼了過來。
扶笙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後背靠在柱子上。
荀久白他一眼,終於按捺不住性子了,直接嗔怪道,“我還是頭一次看見你玩自虐,這麼大的風雪也不知道拿把傘或者披件蓑衣,萬一凍壞了,你是想讓我三天後和病秧子大婚麼?”
“凍不壞。”扶笙冷寂了一晚上的面容終於在這一刻破碎開一抹笑意,“我還有一身的修爲擺在那呢!”
“那好,有什麼話,咱們屋裡說,你先進屋,我讓人給你準備熱水沐浴,待會兒找衣服給你換了,雖說你有修爲,可畢竟這麼冷的天,寒氣入體終歸是對身子不好。”
語畢,荀久又嘟囔道:“馬上就要當人家夫君的人了,你可有考慮過你家夫人的感受?”
“嗯。”扶笙聞言後含笑答:“今日聽到夫人此言,爲夫必定銘記於心,往後萬千事,事事優先考慮夫人。”
“這還差不多!”荀久將扶笙拽離開柱子,繞到他背後將他身上的雪花拍完了,這才催促:“趕緊進去暖一暖身子,這麼冷的天,我也受不住了。”
“好。”扶笙挽住荀久的小手兩人一同進了屋。
方纔房內的幾人都還在,此刻得見扶笙進來,頓時人人起身見禮。
扶笙示意衆人不必多禮,眸光從一直坐着沒動的劉權身上掃過,最後定在從脖子到頭頂都裹了紗布只剩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季黎明身上。
只一眼,扶笙便知道那是澹臺引的傑作。
收回目光,扶笙挨着荀久的位置坐下來,暖了會兒手才問:“你們方纔在說什麼,這麼高興?”
季黎明露在紗布之外的那一雙眼睛眨了眨,“喲,難得子楚不出言挖苦我,莫非被雨露滋潤的男人都會變得很溫柔?還是說子楚馬上要大婚了,順便連帶着胸襟也廣闊了些?”
扶笙淡淡瞟他一眼,“你不說話,我都沒認出你來。”
言下之意,季黎明下場慘烈,已經被大祭司打得連扶笙都不認識了,所以剛纔進來的時候纔會沒理他。
季黎明磨了磨牙,“丫的算你狠!”
荀久正在吩咐夏堇去燒熱水,轉身時聽到了這番對話,頓時有些忍俊不禁。
扶笙的毒舌,很明顯遺傳了他外公澹臺鏡,季黎明這種修爲的,想要在扶笙口頭上討得半點好處,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千依頗爲不忍心道:“哥哥爲了能讓大祭司出席婚宴當伴娘,也是拼了,若非要讓阿久上藥,我怎麼喊,他都不過來呢!”
扶笙再次睨他,“你這樣子,三天後能好得了?”
季黎明翻了個白眼,“你太小看本少這醫術無雙的表妹了,連她都敢允諾三天一定恢復,那就一定沒問題。”
扶笙看向荀久。
荀久笑着點點頭,“還好,不至於慘絕人寰,三日之內,我能讓他恢復,若是大祭司再狠心一點,我只怕就要束手無策了。”
扶笙微微頷首,又問了一次,“你們方纔在說什麼?”
齊夫人笑着道:“回稟殿下,我們方纔在討論久姑娘和殿下的婚服呢,已經取回來了,當初做的時候我們一幫繡娘還覺得樣式奇怪,可是等做好了以後,尤其是成品出來的那一刻,我們將兩套婚服放在一起看了看,都覺得太完美了,相信殿下穿上了一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扶笙疑惑着看向荀久,“取回來的就是你之前說準備的第二套?”
“嗯。”荀久遲疑着應聲,“那種叫做‘紳士服’與你現在穿的這種有很大的差別,我也不確定你是否會喜歡,所以昨天才沒有拿給你,而是選了尋常那一套……”
扶笙道:“既然你說了後面這一套纔是與你婚服配套的,那我若是不與你穿成一套的,豈不是有些怪異?”
齊夫人和招桐的目光都紛紛落在荀久身上。
當時婚服做好的時候,招桐被三樓的驚歎聲吸引到,吩咐人看好櫃檯以後匆匆跑了上去,就見到衆人正在欣賞姑娘和殿下的婚服,她走過去看了看,頓時眼前一亮,哦不,簡直是驚豔至極,原以爲伴娘們的服裝就夠驚豔的了,卻沒想到婚服竟然還能如此震撼,簡直讓人大開眼界。
可是後來,姑娘去雲水齋取婚服的時候,因爲擔心殿下不會喜歡紳士服所以換了古典那一套,衆人都覺得遺憾無比。
此時聽到扶笙這般問,招桐和齊夫人都覺得應該是有希望見到殿下和久姑娘一起穿上新式婚服了,所以看向荀久的眼神中不由帶了幾分殷切的希冀。
荀久再次遲疑了一下。
唐伴雪來了興趣,“阿久,究竟是什麼衣服,既然做了,爲何不能穿?”
季黎明催促道:“說得我都心癢癢了,表妹你就別賣關子了,既然子楚人在這裡,你直接讓他去試一試,哦不,你們兩個一起試一試,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我記得千依去試伴娘服回來的時候就一直跟我誇那衣服怎麼好看,說表妹的婚服肯定更好看,那時候我就心癢癢了,今日難得有機會讓我們先一飽眼福,你可不能掃興啊!”
“哥哥說得對。”千依也贊同道:“阿久一直沒試過婚服,今夜難得大家聚在一起,趕緊試了讓我們看看。”
瞧見荀久波瀾不動的眉眼,千依央求道:“阿久,你捨得讓我們這麼多人失望嗎?”
唐伴雪附和,“就是就是,那套伴娘禮服,我可喜歡了,我更好奇的是,伴娘禮服都設計成那樣,新娘婚服究竟是怎樣的?”
招桐笑着接話,“新娘婚服,那簡直就是閃瞎眼的存在。”
長時間跟在荀久身邊,招桐說話便也隨了幾分荀久。
她是親眼目睹過婚服的人,這麼一說,衆人就更好奇了,都在催促荀久。
荀久嗔了衆人一眼:“你們怎麼比我這個準新娘還急?”
劉權擡起烏黑的眸子,看了荀久一眼,又看了扶笙一眼,抿了下脣沒說話,又繼續垂下腦袋。
這時,夏堇進來小聲道:“姑娘,熱水準備好了。”
荀久點了下頭,對扶笙道:“走吧,先去沐浴,這幫人可想看你穿紳士服了,待會兒穿出來看看。”
扶笙挑了下眉,但笑不語,優雅地站起身來,隨着荀久一起去了浴房。
當下屋裡的這些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了久姑娘和殿下早已成事兒,所以對荀久親自去浴房伺候扶笙沐浴這種事見怪不怪。
唐伴雪淺咳一聲後,幾人進入正題,又談論起旁的事。
扶笙在荀久的帶領下進了浴房。
房裡佈置高雅,全都是按照荀久的要求特別裝潢過的,兩邊牆上的水晶玉璧讓光線有些曖昧不清。
繞到屏風後,荀久道:“你身上寒氣重,趕緊脫了衣服去泡一泡,否則要真寒氣入侵可就不妙了。”
扶笙張開雙臂,對着荀久挑挑眉便沒有後續動作了。
荀久立即明白過來,俏臉紅了一下,低聲咕噥,“我這還沒嫁過去呢,頂多算你半個夫人,哪裡就非得爲你寬衣了?”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她還是不忍心這寒氣沉重的衣服再套在他身上,動作利落地挑開他的腰帶,從外袍開始到中衣再到褻衣,一層層給他褪下來。
扶笙的酮體,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但每次看都會覺得血脈賁張,尤其是在這種外面天寒氣凍,屋內暖氣融融的情況下,就更加讓人能想入非非了。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荀久臉頰滾燙,“你……你趕緊進去沐浴。”
沒聽到回答,荀久覺得奇怪,回過頭來就見扶笙的手不知何時悄悄放到了她的腰腹上,指尖微微用力,她的腰帶便散開來,不過片刻,衣襟被他挑落一地。
身子一涼,荀久雙手抱胸,皺眉瞪着他,“你這個……”
話還沒說完,只聽見水聲嘩啦,扶笙早已經抱着她進了寬大的浴桶。
身子已經全部被水浸溼,荀久無可奈何地撩動水花灑向他,雙腳在裡面亂動,不小心碰到了一物,其堅挺程度讓荀久渾身都在顫慄,趕緊止住所有動作,荀久雙手抱着身子,被水霧氤氳的細長桃花眼內充滿警惕,“你……你別亂來,他們可都等着看我們倆穿上婚服呢!”
扶笙仿若未聞,一隻手輕釦住她的後腦勺,沾了水汽的濡溼脣瓣便覆了上來。
……
荀久真是服了,在這種地方,在浴桶內,人家也能想到辦法,她不記得她有教過這麼多姿勢,怎麼感覺他比她還懂的樣子?
趴在浴桶邊緣,荀久羞憤欲死,那邊一幫人還在等着看他們倆穿婚服,扶笙這個不懂節制的傢伙竟然連沐浴都不放過她,可想而知若是她嫁過去了,基本每天都不用下牀了,就連吃飯,恐怕都得躺牀上讓人喂。
好不容易纔用水涼勸服他停下來,荀久早就累得不行,可一想到還等在她房裡的那幫人,她又勉強支撐着站起來。
扶笙抱着嬌軟無力的荀久走出來。
浴房內有寬大的絨毛巾櫛,他迅速取來替她擦乾身子和頭髮,這纔將她抱到外間小榻上。
夏堇早就按照荀久的吩咐提前將兩套婚服放在浴房。
如此,扶笙沐浴完便可以直接穿上,免得換來換去的浪費時間。
用厚衾蓋住了身子,荀久全身無力,也懶得動彈,吩咐扶笙,“你去打開衣櫃,兩套婚服都在裡面。”
扶笙緩緩走過去打開,當看清裡面的掛着的兩套婚服時,頓時愣了。
==
季黎明他們幾個還在說笑。
這時,一直不發話的劉權插了一句嘴,竟是微微有些不悅,“他們兩個怎麼還不回來?”
季黎明好笑地看了一眼劉權,直接道:“興許子楚去表妹的浴桶裡躲了一躲,或者說表妹去子楚的浴桶裡躲了一躲也說不定。”
季黎明如今的滿身傷,他沒好意思說出來是因爲躲到大祭司的浴桶裡看光了她全身被捱打的,只道不懂得神殿禮儀,觸怒了大祭司而被罰。
但眼下房裡除了季黎明,也就劉權一個小男孩,其他幾個女子甫一聞言都各自羞紅了臉。
人人都道季二少風流天成,沒想到當着衆人的面能說出這番話來,着實讓衆人大開眼界。
唐伴雪淺咳一聲,實在受不了這氣氛,她朝着門口望去,這一瞥,剛好看見已經換了禮服緩緩而來的荀久和扶笙二人。
“我的天……”唐伴雪驚得捂住嘴巴。
她這一舉動,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衆人紛紛側目,當看清進門的那二人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荀久身上穿的,是歐洲宮廷風大蓬裙樣式,喜紅色,層層疊疊的薄透輕紗邊緣以淡金色細線描摹出曼珠沙華,其上點綴閃亮細碎水晶。
束腰、隆胸、高領,領口處有淡金色蝴蝶結,中心一枚拇指大的水紅色寶石,荀久的容貌本屬於妖嬈型,這套禮服卻選用了禁慾式領口,將她纖細白皙的脖頸束起來,頓添無限神秘感和魅惑感。
褶皺泡泡半袖之下,纖長的手臂戴一副白色薄紗長臂手套,手套尺寸把握得恰到好處,緊緊貼在她藕段般的手臂上,給這一身的喜紅色增添了一抹亮色。
鞋子是在木屐的基礎上改良的簡易繫帶高跟,束縛了行走時的步子必須優雅緩慢。
烏髮因爲時間關係沒來得及盤,但此刻三千青絲傾瀉於肩後的樣子,分毫不減其風情韻致。
她帶了白色薄紗長臂手套的手,輕輕搭在扶笙的手心,緩緩而來的姿態,仿若高居帝座雍容尊貴的女王。
再看扶笙時,衆人簡直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扶笙身上穿的,是與荀久改良大蓬裙配套的暗紅法式紳士服,胸前呈對襟樣式,淡金色的兩排鈕釦凸顯尊貴奢華,左胸一朵由細紗褶皺堆疊的淺金色西番蓮,中心那枚拇指大的水紅色寶石與荀久束領的那枚相呼應,下身穿的是月光白天蠶絲錦織就的緊身褲,配上騎士長筒軍靴,修長筆直的雙腿顯得身材修長,這樣的裝束將他原本就高華的氣質添了無限英氣,讓人一見便有肅然起敬不敢褻瀆的感覺。
荀久不難想象,這個人騎上白馬來接親的樣子,肯定活脫脫一個白馬王子。
“你們倆這是要逆天啊!”季黎明當先反應過來,看了荀久一眼,“表妹,我強烈要求要一套這種衣服出席婚宴!”
荀久艱難地從扶笙身上收回視線,翻了個白眼,“阿笙這套衣服必須獨一無二,起碼,也得等我們大婚完畢,雲水齋纔會推出類似的服裝。”
“我抗議!”季黎明一臉怨憤,“作爲你的孃家人,我強烈要求必須擁有一套。”
荀久無語扶額,“真的來不及了,如今正在趕製大祭司的禮服,三天時間,所有人能把大祭司那一套趕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季黎明哀怨臉對着齊夫人。
齊夫人露出無奈的神情,“二少,久姑娘沒有說謊,的確是已經來不及了。”
季黎明不甘心地哼了兩聲,“那等你們大婚以後,我要第一個得到一套,這種服裝不僅看上去高貴,想來騎馬也挺方便的。”
荀久揚揚眉,扶笙穿的本來就是騎士裝改良,自然是方便騎馬的。
“嘖嘖,這也太新奇太好看了。”唐伴雪走過來,輕輕拉過荀久裙襬上的褶皺看了看,又讚道:“做工精緻,繡功更是一絕,最重要的是,穿上禮服的這位姑娘更是長得一絕,你們倆這套禮服,的確是前無古人,至於後面會不會有人效仿,就不得而知了。”
荀久好笑地看了扶笙一眼,又將眸光移向衆人,“我已經讓人請好了十多位畫師,等大婚的時候,專門給他們搭建高臺,將整個大婚場面都畫下來。”
千依驚得倒吸一口氣,“這麼隆重?”
“那當然。”荀久眉眼含笑,“我和阿笙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大婚,不隆重豈不是會遺憾?”
“可這……也太隆重了。”千依驚呼。
“正常正常。”招桐接過話,笑嘻嘻道:“姑娘這般天仙似的人,配殿下這樣神一般的人,兩人天造地設,況且六國來賀,聽說連語真族宮主和常年不出宮門的岷國九重宮守宮人都來了,實乃萬衆矚目,自然只有這樣耀眼的禮服設計和不一樣的大婚場合才能給世人留下最爲深刻的印象。”
齊夫人也道:“招桐說得對,這場大婚,整個大燕都在矚目呢,必須不一樣才能深入人心,否則按照以往風俗來,倒顯得平庸寡淡沒新意了。”
“我也覺得這套好看。”唐伴雪對着扶笙打趣道:“秦王沒來之前,阿久還擔心你接受不了這套婚服,她打算穿上宮裡少府爲你們繡制的鳳冠霞帔嫁給你,如今一對比,頓覺那衣服太過俗套了,畢竟每一對新人大婚都是女子鳳冠霞帔,男子喜色長袍,早看膩了。”
荀久一笑過後望向一直不說話的劉權,眸光微動,“臭小子,你說姐姐我穿哪套好看?”
劉權面色有些沉鬱,微微擡起頭來,眸光在扶笙那套尊貴華麗的紳士服上凝了凝,這才轉目望向荀久,勉強扯了扯嘴角,“這套好看。”
“你這小子。”荀久蹙了下眉,“我都要大婚了。你還整天悶悶不樂的,莫非你真的天性使然?我可警告你啊,等我大婚的時候不準這副嘴臉了,要不然我拍飛你!”
扶笙眸色幽沉流轉,在劉權身上定了定,嘴角一抹淡淡得意笑痕,轉瞬即逝。
荀久方纔在浴房被扶笙折騰了一番,換了衣服後又在房裡站了這麼長時間,身子有些支撐不住,待衆人都看完了以後擺擺手道:“不行了,我困得很,得趕快去換回來,作爲準新娘,我可不能熬夜。”
衆人立時反應過來,這才意識到夜已深。
外面雪大,自是誰也回不去了。
荀久交代了一番後,唐伴雪喚上劉權,跟着千依去了西廂房。
齊夫人和招桐也依次走了出去。
最後剩下季黎明。
荀久喚住他,“表哥,去把你沒穿過的新衣找一套來給阿笙,還有睡袍。”
季黎明還在因爲沒有紳士服而悶悶不樂,此時聽見荀久這麼說,他翹了翹鼻子,哼聲道:“你羞不羞,哪有準新娘在大婚前留準新郎宿在閨房中的?”
荀久白他一眼,“難不成我讓阿笙跟你去住一間?”
“哎,千萬別!”季黎明趕緊道:“小爺寧願抱着枕頭睡也不要跟他睡。”
季黎明咕噥聲還回蕩在房內,人已經快速走了出去,不多時就讓小丫鬟送來嶄新的衣袍和睡袍。
荀久親自遞給扶笙,“你快去換下來吧,夜深了,再不歇息,明日又該起晚了。”
扶笙含笑看她一眼,接過衣袍去屏風後換下。
不多時,荀久也將禮服換下來,小心翼翼地掛進高大的衣櫃裡。
臨睡前,荀久惡狠狠瞪了扶笙一眼,“你保證,不可以再折騰我了,否則,我讓你睡地板去!”
扶笙好笑地捧着她的小臉,輕輕在她脣瓣上啄了一下,溫聲道:“好,不折騰你,讓你好好休息一晚。”
“這還差不多!”荀久翻翻眼皮,這纔將纏枝錦帳放下來。
扶笙一直將她擁在懷裡,腦海裡不期然想起梵胤說的那些話。
在荀久沒有看到的角度,眸光黯了黯,其間光色複雜。
荀久躺在他懷裡,一直在想扶笙今晚突然來找她的原因,想得睡不着,好久過後,她才終於下定決定問,“阿笙,你今晚爲何頂着風雪來找我?有心事嗎?”
扶笙瑩白指尖輕輕拂了拂她散亂的髮絲,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聲音有些低啞,“久久,等大婚過後,我們一起去岷國,可好?”
------題外話------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大婚典禮就開始了,當然,這只是目測→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