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黑衣人斷斷續續的說完這些話之後便當場氣絕身亡了,根本就沒有給夜傾瑄和尉遲凜再詢問的機會。
不過瞧着他身下不斷流出的鮮血,便也可知這一身傷受的有多重,想來能強撐着回到此處已經是實屬不易了。
而夜傾瑄聽聞他的話之後,卻是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一時間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他方纔……說了什麼?
七殿下……救了靖安王妃,甚至還……失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夜傾瑄神色震驚的站在那,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句話,尉遲凜的心中也是免不了的驚疑。
殿下明明已經支開了七皇子,一應與靖安王妃有關的事情都沒有讓他參與其中,甚至是吩咐了知曉此事的人,萬萬不可將這件事情透露給他知曉。
既然如此,那麼七皇子又是如何得知的這個消息,又怎麼會跑去救了靖安王妃?!
雖然從一開始尉遲凜就沒有抱着絕對的打算,能夠這一次就直接除掉靖安王妃,可卻是也萬萬沒有想到,最終竟然會將七皇子也牽扯其中。
若是換成旁的人倒也罷了,七皇子……那可是大殿下的手足啊!
他明知道大皇子這般做是爲了什麼,可他依舊選擇救下靖安王妃,甚至是不顧自己性命也要救她,當真是着魔了不成!
“殿下……”見夜傾瑄的眼中漸漸有些猩紅之色,尉遲凜的聲音略顯斟酌之意的響起,似是有些不敢打擾他一般。
“哈哈……哈哈……”忽然,夜傾瑄竟好像是沒有聽懂那名暗衛的話一般,竟是自顧自的“哈哈”大笑。
沒有理會尉遲凜說的話,夜傾瑄一聲接着一聲的仰天大笑,卻是猛地一腳踹翻了書房中的桌椅,眸中已然是滔天怒火。
“糊塗!”突然傳出的暴怒之聲,連書房之外的小廝都聽得一清二楚,卻是心下奇怪不知裡面究竟發生了何事。
往日尉遲先生過來,殿下都是同他有說有笑,可是何以今日這般動怒?
“殿下息怒!”見夜傾瑄一時間怒火不得發泄,尉遲凜也是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畢竟這般直接被自己的手足親人背叛,換作是何人,怕是心裡都要不好受的。
再加上殿下爲了今日這麼一齣兒,也是耗費了不少的精力,即便最終沒能殺掉靖安王妃,他們也認了。
但是如眼下這般,不禁沒有達到最佳的目的,甚至還折損了七皇子,這就是輸得一敗塗地了!
“退下!”冷硬的兩個字從夜傾瑄的口中說出,較之往日的談笑風生,着實是天壤之別。
“是……”心知夜傾瑄此刻正在起頭上,即便自己說什麼,想來他也是聽不進去的。
不若他還是先行離開,也好去城中打探一番,瞧瞧究竟是何情況。
如此一想,尉遲凜只朝着夜傾瑄微一拱手,便躬身退出了書房,而他方纔將門帶上,便聽到裡面傳來“咣”地一聲。
見門口的小廝聞聲便要進去,尉遲凜只微微擺手攔住了他,眼下這個時候,誰進去都是送死,還是莫要驚擾他的好。
“除非殿下傳喚,否則勿要擅自進去,不管是誰……都要攔住!”後面的這句話,尉遲凜說的尤爲強調,似乎是在刻意暗指何人。
那小廝聞言,便不禁連連點頭,既是尉遲先生這般吩咐,他們自然是要聽從的。
“多謝先生提醒!”若是他方纔不知深淺的直接上前詢問,怕是這會兒早就惹得殿下更加惱怒了吧!
聞言,尉遲凜方纔放下心來,若是大皇子妃稍後沒有眼色的湊了上來,怕是會鬧出大事。
但是眼下他們還需要夏府的一些勢力,暫且不能鬧得太僵,萬一殿下盛怒之下真的做出了什麼舉動,屆時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方纔準備離開,尉遲凜卻是又忽然想到書房中還倒着一人,腳步便頓時就是一頓。
“稍後若是殿下離開書房,記得將裡面收拾一下。”說完,尉遲凜才放心的離開。
聽聞他特意囑咐了這一句,那小廝心中也是不禁細想,書房中傳來如此大的動靜,稍後自然是要命人清理的。
可是先生特意叮囑了這一句,應當不僅僅是收拾書房那麼簡單!
想到方纔滿身傷痕進到書房中的那名黑衣人,那小廝的眼中忽然劃過了一抹了然之色。
而此刻的房中,夜傾瑄卻是沒有理會那名倒在地上的已死之人,他神色恐怖的坐在椅子上,眸中一片晦暗。
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他費盡心機布了這樣一出局,竟是會這樣的結果!
早前便知道老七心中對慕青冉的思慕之情,可也正是因爲知道,是以他方纔會刻意隱瞞了這件事,誰知竟是在不知什麼時候,思慕已然變成了執念!
更讓夜傾瑄覺得憤怒的是,夜傾睿竟然會選擇背叛他!
這事換成是旁人來做的話,雖然同樣是背叛,但是他只將其殺了便是。
但是夜傾睿……那是他的兄弟,他如何能恨得下心呢!
如今倒更是好了,根本不需要他動手,他竟是自己就先葬送了性命!
老七啊老七……你到底是爲了一個女子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想到這裡,夜傾瑄的眼中漸漸有溼意凝聚,察覺到有淚水要涌出眼眶,他卻是猛地掃落了桌上的茶盞。
他們兄弟之間相伴多年,他自認不管是對老七還是對八弟,都沒有絲毫的不對,何以他竟是爲了慕青冉要這般對他!
自小他就跟在自己身邊,夜傾瑄爲了讓他不會輕易受到別人的欺負,出入均是帶着他。
可是這麼多年的手足之情,竟是比不過一個慕青冉!
而若是眼下夜傾睿依舊可以站在他的面前,他倒是可以狠狠的責罰他一番,但是如今……竟是一瞬間便天人永隔,又能夠到哪裡去言說呢!
說是憎恨夜傾睿背叛了自己,可夜傾瑄的心中又何嘗不因爲他的死而覺得滿心悲痛。
從他決定奪嫡開始,就心知自己要變得心冷意冷,狠下心腸對待所有人,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負我。
是以即便知曉袁瑋琴是喊冤委屈的,可是爲了保住自己,他也還是狠心將她推了出去。
但是夜傾瑄覺得至少夜傾睿是不一樣的,他們是兄弟,自幼一起長大,這當中有着太多無法割捨的血脈親情,卻不知……最終會是如此結局。
登上皇位的這條路遠比他想象中要艱難的多,可是那麼多的艱難險阻他都熬過來了,何以到了今日竟是會覺得心中無限蒼涼。
會不會到了最後,他當真成爲了孤家寡人,身邊再無可信之人……
……
七皇子夜傾睿身死的消息隨着墨熙等人將他的屍身送回皇子府,一時間在豐鄰城中傳的沸沸揚揚。
素來都說人命關天,可見這失了性命對於人們而言有多麼重要。
尋常百姓皆是如此,更遑論如今死的是一國皇子!
衆人不禁紛紛猜測,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七皇子竟然會突然歿了!
而當七皇子妃得知消息,看着夜傾睿神色安詳的躺在那的時候,眸中滿是不敢置信。
還未曾說出什麼話來,便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至於七皇子的死因,既是由靖安王府的人送回了屍身,合該他們是知曉其中緣由的。
墨錦接到消息從靖安王府趕過來的時候,便正巧見到七皇子妃暈倒在地。
見狀,他想到臨來之前王爺的吩咐,便只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與了七皇子府的人。
原是他家王爺出城的時候,不慎遇到了刺客,而七皇子途徑此地,便順道救了王爺,但卻是不幸中箭身亡了。
這般說辭,對於朝中的那些大臣自然是毫無說服力的,但是對於豐鄰城中的這羣百姓而言,倒是可以聽上一聽。
至少對於夜傾睿的死,他們有個大概的瞭解,知道他是爲了救人方纔離世的,而且救得還是他們豐延的戰神!
如此一來,倒是令人覺得七皇子爲人深明大義,竟是爲了救護王爺,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
但是這樣的話傳到朝中的一些人耳中,卻是一時激起了千層波浪。
這樣的鬼話也就能夠騙一騙城中那些無知的百姓,至於他們……卻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七皇子竟然會去救靖安王?!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嘛!
滿朝文武有誰人不知,大皇子一黨如今與三皇子鬥得正是興起,而靖安王雖是未曾言明要支持三皇子,可是他幾次三番的和大皇子對着幹,分明就是準備與他不死不休。
是以,即便他沒有站隊三皇子,也段或是不可能再與大皇子一黨交好。
既然如此的話,七殿下又怎會在明知雙方這樣的情況下,還是選擇去救他!
說句大不敬的話,應該是恨不得靖安王早些死去纔對!
反倒是說,那些刺殺靖安王的刺客就是大皇子派去的,這話倒是還有人會相信。
再則,夜傾辰是什麼人,那可是兩軍交戰,斬敵方將領於馬下,在敵營出入自由的人,哪裡輪得到七皇子去救。
不過後來聽聞,王爺也因此受了重傷,現在還昏迷不醒!
可是不管怎麼看,靖安王給出的這一套說辭,着實是有些說不通。
然而墨錦心口對七皇子府的人這般說,即便他們有所懷疑也是不能妄言,更何況他們也沒有立場質疑。
此事……若說是七皇子妃鬧一鬧,怕還是會有些用處。
但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七皇子妃方纔得知了這般消息,便直接暈倒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沒有哭也沒有鬧,一切都是命府上的管家有條不紊的招待着,就算是對靖安王府的人也是禮遇有加。
這般情況倒是令原本有意看熱鬧的一羣人紛紛失望不已,本以爲就算七皇子妃膽子小,不敢與靖安王府作對,可是背後還有大皇子給她撐腰,誰知她竟是一直悶聲不響的。
……
揮退了房中一應伺候的婢女,七皇子妃獨自一人坐在牀前,看着靜靜的躺在榻上的人,眼中滿是無限淒涼。
靖安王府的管家口中之言,半真半假,她並不能完全分辨清楚。
可是當她的目光掃到他手中握着的繡帕時,卻是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殿下他……是爲了救靖安王妃,方纔失了這條性命的吧!
她本就不是什麼聰明的人,可是唯獨事關夜傾睿,事無大小,她都會去留心留意。
從知道他思慕靖安王妃的那一日開始,她的心就一直懸着不曾落下,總覺得早晚有一日,怕是會出什麼事情。
果不其然!
時至今日,殿下終於是將這條性命賠了進去!
雖然她並不十分清楚事情的經過,但是大致的情況能夠猜出就夠了。
倒是不曾聽聞靖安王府傳出什麼消息,想來靖安王妃並沒有什麼大礙,如此……想來殿下也可以安心了。
至少殿下你豁出性命保護的女子,她如今是安然無恙的,並不曾受到絲毫的傷害。
想到這,七皇子妃的眼中不禁盈滿了淚水,可她卻一直對着夜傾睿笑着,手上的動作愈發的變得輕柔,仔仔細細的爲他梳理着髮絲,一件一件的爲他換上錦衣玉服。
心口的箭傷顯得格外的猙獰,儘管心中明白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是七皇子妃的動作依舊是放的很輕很輕,像是唯恐會弄痛他一般。
即便是要走,可也要風風光光,身姿瀟灑的走,如此才能不負他風流公子的名聲!
待到將夜傾睿身上的衣物都換好之後,七皇子妃方纔取過他手中的繡帕,看着上面沾染的血跡,眼淚愈發掉的兇狠。
這一生,殿下都不得自己傾心所愛,如今……到底算是與她有了一絲關聯,哪怕是以性命爲代價,想來他也是願意的。
將那方素色的繡帕仔仔細細的疊好之後,七皇子妃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在了夜傾睿衣袍內的心口處。
既是終生都無法與她長相廝守,可死後有她的一絲氣息陪着,或許你也會很欣慰。
她這一生於姻緣之上已經是求不得,是以心知殿下心中的苦和難,他既是已經去了,那她能做的,也不過就是儘可能的滿足他的心願。
起身走向外間,七皇子妃從小櫃中取出了一卷畫軸,拿到夜傾睿面前的時候,她方纔慢慢展開……
那宣紙上畫的,是一名女子,一襲蓮青色的輕紗素腰長裙,垂直腰際的墨發微微揚起,頭上只帶着一根玉簪。她的眸光溫軟的仰望着天邊的月色,於漆黑靜謐的夜中遺世獨立,皎潔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只讓人覺得她好似月宮的仙子一般,誤入凡塵。
這幅畫是早前夜傾睿親手所繪,可是她擔心給外人知曉後鬧出事端對殿下的名聲不好,便準備先爲他收着。
可是當時殿下與她說直接燒了,話雖是如此說,但是七皇子妃知道,她燒的掉這一幅,卻是抹不去他心中的那一幅。
既然如此,那燒與不燒還有什麼分別呢!
或許這一切冥冥之中早有註定,她當時沒有燒掉,便是留待今日,送還至他身邊。
皇子下葬之時的陪葬之物皆是要過禮部的儀程,她沒有辦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將這幅畫封進他的棺木中,是以便只能在此時先私下燒給他。
既有清風明月,此生相思便也有處依憑,殿下今生的惦念,妾身便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倘或當真還能有來生的話,惟願殿下得遇畢生知己,勿如今世這般做個癡男怨女。
若然不可得,莫若當初不相遇,只願來生你不遇她,我不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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