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回尚書府的消息,很多人應該都已經知道了。想必過不了幾日,就會有人上門了,只是不知是哪家先動。這些年,她明爲出外靜養身體,實則在暗中探查當年孃親故去的事情,孃親離世之後,本來在這伺候的下人都走了,每一個離開的人都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偏偏這些理由湊在一起就不合理了,哪裡有那麼湊巧的事情,真的是覺得她當年年幼無知,便無所畏懼嗎?她不需要那些所謂的證據去和他們對峙,她只要他們付出相應的代價,絕不能就這樣踩着她孃親的死若無其事的活着!昨日匆匆一面,卻也可見柳姨娘此人,極爲能忍,想來她也一定囑咐她的子女不要來招惹她,只要安然度過她在尚書府的這段時日,便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慕青冉脣角微挑,山不來找我,我就去就山,想躲過去,卻是癡人說夢!
用過早膳,慕青冉坐在書桌前練字,紫鳶和流鳶兩個人不知去做什麼了,都不在屋子裡。
小姐,請用茶。慕青冉聞言,擡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笑吟吟的站在桌前,手裡端着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慕青冉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丫頭,她梳着丫鬟鬢,穿着粉色的對襟襦裙,細嫩的手腕上帶着一堆玉鐲。半響,她才緩緩開口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秋竹。秋竹說着,恭恭敬敬的給慕青冉行禮,舉止有度,顯得十分穩重。
秋竹?‘秋風瑟瑟萬物悲,竹影佳人兩相對’真是個好名字。慕青冉微微淡笑,隨手在紙上寫下了這句詩。
奴婢原先還不覺得,經小姐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得這名字極好。慕青冉聽着這明顯奉承的話,也不過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繼續臨着不知哪位大家的字帖,寫幾個字便停下來瞧瞧,時而微微蹙眉,仿似極不滿意。
以前在哪裡當差?慕青冉狀似無意的和她閒聊着。
回小姐的話,奴婢以前一直在花園當值,負責照料園中花卉。
嗯,那以後院中花草就交給你打理了。
是,小姐。
小姐,在寫什麼?看您寫了半天了,應注意休息纔是。
不過是閒來無事,找張帖子來臨摹一下。不過三殿下的字體還真是不容易學,難得其宗。後一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想到什麼,慕青冉看向秋竹說道,秋竹,你可習字?
奴婢只認得自己的名字。說着,有些難堪的低下了頭,侷促不安的絞着手。
若你想學,以後可以去找紫鳶,她會教你的。慕青冉對她笑了笑,這一笑,竟讓秋竹看呆了去。好了,我這裡沒什麼事情,你下去忙吧。
真的嗎?奴婢謝過小姐,多謝小姐。秋竹高興的喜不自勝,好像撿到了什麼寶貝一樣,又朝慕青冉拜了拜,方纔退了下去。
秋竹走了之後,慕青冉慢慢停下了手中的筆,目光略過桌上展開的字帖,移開頁腳的鎮紙,落款處赫然寫着慕振德三個字,卻哪裡是什麼三殿下呢。想到此,她望向門外秋竹離開的方向,目光溫潤又平靜。
小姐,您爲什麼要把我和流鳶支開啊?秋竹離開後不久,紫便和流鳶一起回到了屋中。
倘或你們在,她們哪裡還有機會在我面前露臉,若是不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回去之後豈不是要受罰。
秋竹,是柳姨娘派來的?可小姐您不是說她不敢貿然出手的嗎?她怕柳姨娘會對小姐不利,一直小心提防,可小姐卻說柳姨娘沒那麼蠢,不會這麼早就把把柄送到她手上來的,怎麼眼下
柳姨娘不會,不代表別人不會。若我所料不錯,秋竹——應是二妹妹的人。慕青冉盈盈淺笑,只讓人覺得熠熠生輝。柳姨娘懂得隱忍蟄伏,是因爲她天性如此,她明白什麼纔是最有力的武器,若不能一擊便將敵人擊敗,那她寧願不出手。可顯然她的女兒並不這樣認爲,這才第二日,便急不可耐的出招了。方纔她問秋竹可識字,果不其然她說了謊,她既是二妹妹的人,自然是柳姨娘安排在她女兒身邊服侍的,忠心護主自是不必說,絕不可能只是一個目不識丁的粗使丫頭。況且她說自己在園中負責園藝,可那一雙細嫩的手哪裡有做過粗活的樣子,腕中的玉鐲也是,若說是主子賞的那也得得了臉面才行,除非,她本就是房中伺候的人!
二小姐?紫鳶忽然覺得,有這樣的女兒拖累着,柳姨娘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看她就是壞人,小姐,我去殺了她!流鳶還是那副內向害羞的樣子,只是眼中的兇狠之色擋都擋不住。
慕青冉,她家的丫鬟好殘暴。
紫鳶,都是被小姐慣壞的,一言不合就殺人!
先不必理會她,紫鳶,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已經弄好了。
嗯,交給流鳶吧。紫鳶想起小姐讓她準備的東西,忽然覺得,流鳶和小姐還是很像的,只不過一個簡單粗暴,一個曲折迂迴,不會結果都是一樣的,誰敢欺負我在乎的人,就恁死他!
另一邊,柳姨娘的玉笙居內,她倚在軟榻之上,微閉着眼休憩,一旁的春梅輕輕的爲她捶着腿。
送去服侍大小姐的人說什麼了?
沒什麼要緊的,大小姐並未提見她們,也沒什麼特別的安排,只是讓她身邊的紫鳶交代了事情,再沒別的了。春梅回憶着玉簪苑的小丫頭回報的話,有些費解,這位大小姐好像只會舞文弄墨,這樣下去,遲早要栽在姨娘手上。
哦?這倒是新奇,小小年紀竟如此的沉得住氣。若是藍兒能有她一半的脾性,我也能少操些心。說着,柳姨娘微微鄒眉,她總要爲她的孩子鋪好路的。
姨娘是說那位大小姐很有心機?可奴婢看她溫溫柔柔的,沒什麼手段的樣子。春梅覺得,大小姐不過是個養在深閨的姑娘家,再聰明又有什麼用呢
你懂什麼,她不是沒有手段,只是懶得在那羣小丫鬟身上費心罷了。想起那雙溫溫淡淡的眸子,柳姨娘的目光愈加深沉。
姨娘不必憂心,不是還有老爺嗎,他那麼疼您,肯定會向着您的。這麼多年,老爺身邊只有柳姨娘一個女人,連個通房都沒有,對她也是疼愛有加,況且姨娘還爲老爺生下了青珩少爺,自然是比一個不甚親近的女兒的分量來的重。何況,還有青珩少爺嗎?他可是老爺唯一的兒子,這不是大小姐可比的。
說起自己的小兒子慕青珩,柳姨娘的臉上這才露出微笑,的確,她還有珩兒。不過想到老爺,她卻有些失神,老爺究竟對大小姐是怎樣的態度呢?
晚上的時候,慕青冉剛準備睡下,便被破窗而入的楚鸞嚇得沒了睡意。
你是當尚書府的護衛都死了嗎?慕青冉披上紫鳶拿過來的衣服,將一旁蓄勢待發的流鳶安撫了下去。
楚鸞看着紮在窗上的暗器上還掛着她的一縷髮絲,頓時一陣後怕,本想惡作劇逗逗她們,結果差點沒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她怎麼就忘了還有流鳶這位大佛呢,早知道就提前告訴她們她要過來了。
可他們的確沒發現我,和死了差不多。話說小師傅,你出手太狠了,要不是我躲得快,命都沒了。楚鸞一邊說,還一邊拿過自己的那截斷髮給流鳶看,證明她所言非虛。
還望公主恕罪。流鳶因差點失手傷人,自己正在反思檢討,此刻聽楚鸞一說,更是臉紅的不行。
哈哈,小師傅你太可愛了,這動不動就臉紅害羞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啊?哎,看着眼前含羞帶臊的流鳶簡直和剛纔動手殺人的時候判若兩人,這主僕三人當中沒一個正常的。她以前還覺得紫鳶很善良,直到有一次,她拿着一包藥粉告訴她,若是宮中有人欺負她,就把這包東西撒向他們。後來她的兩位皇姐就再也沒有來找過她的麻煩。
說吧,你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情?
你不是讓我看着鍾粹宮嗎?今晚那黑衣人又去找容嬪了。楚鸞滿不在乎的說道。
容嬪?你怎麼知道她去找容嬪?我記得寧妃娘娘不是也住在鍾粹宮?
我看見過他們接觸,錯不了,一定是容嬪。看她說的這麼信誓旦旦,慕青冉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看見過?
對呀,前不久你還未回臨安城的時候,我就見過了。
那爲何不說?
你沒問過呀,而且,他們見他們的,與我什麼相干啊!
不過青冉,那黑衣人離開的時候我本想探查一下,不過後來跟丟了,我就過來找你了。要不是那隻不是從哪裡鑽出來的貓,突然嚇了她一下,她一定不會跟丟的。
胡鬧,這麼危險的事情以後不可再做了。連流鳶都說那人武功深不可測,鸞兒竟如此膽大,幸好未出什麼意外,只是若只是跟丟了倒好說,若不是就糟了!
好嘛好嘛,我有紫鳶給的藥粉還有小師傅教的武功,不會有事的。楚鸞倒是覺得沒什麼,不過怕青冉再擔心她,還是先口頭保證一下。
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切記,下次不可衝動行事。
嗯,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說完,便縱身一躍,又從窗子飛了出去。
慕青冉:
躺在牀上的時候,想起剛剛楚鸞說的話,慕青冉不禁皺眉,希望是她想多了。
------題外話------
楚鸞是個木有好奇心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