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慕青冉便已起身梳洗,流鳶一邊幫她梳着頭髮,一邊皺眉說道,
“小姐昨日纔剛剛回府,怎麼今日起的這樣早?”
“我素來淺眠,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今日,府中會有客到訪,早些起來準備,不好嗎?”說話間,她微微偏頭,脣角掛着淡淡的笑意,她今日穿着一件淡綠色的流蘇長裙,腰間扎着同色的絲帶,更顯得腰肢不盈一握。頭上簡單的簪着一支翠綠的玉簪,簡單大方卻又清麗淡雅,看起來神采奕奕,好像春天的柳枝發出新芽,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有客?太傅大人不是上朝去了嗎,會有什麼客啊?”
慕青冉輕笑,“過會兒你就知道了。”卻是不再多說,她看向鏡中的自己,一雙水眸溫潤又平靜,無波無瀾,彷彿天塌下來也是這樣淡淡的樣子。
剛進門的紫鳶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禁失笑,流鳶這丫頭對着小姐就有說不完的問題,偏偏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真真像是兩個人一樣,讓她看的驚奇不已。
“小姐,既是有客,那我們需要準備什麼?”紫鳶也不免有些好奇,若是專程來拜訪小姐的卻是有些說不通,這纔回府的第二日,消息未免太過靈通了;可若是拜訪太傅大人,那小姐卻不必如此說、如此做了,這下倒真是叫她猜不透了。
慕青冉看向自己的兩個丫頭,紫鳶向來沉穩,可能是身爲醫者,因爲要一直照顧自己的病情,讓本來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紫鳶做事更加穩妥,事無鉅細,她都會留心留意。而流鳶則是相反,她只和身邊的人親近,而在外面就像是一隻小刺蝟一樣,時時處於防備狀態,對陌生人有着強烈的牴觸感,卻又極容易靦腆害羞,可若是你認爲她只會害羞那就大錯特錯了,那殺人時的狠辣也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心思百轉,最終也只是化爲脣角的一抹淡笑。若她所料不錯,那人應該會和外公一起回來,這樣才能達到“衆所周知”的目的。
用過早膳後,慕青冉看見紫鳶十年如一日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向她走來,說實話內心是崩潰的。因爲孃親在懷她的時候動過胎氣,之後身體一直不好,生產的時候也是差點一屍兩命,還是後來褚先生,當時還是太醫院的院首被外公請了來,這才救回性命,不過她的身子卻是虛弱得很,自小多病,太醫囑咐要戒驕戒躁,不能輕易動怒,再加上天性使然,也就慢慢養成了這樣溫溫淡淡的性子。
“我近來覺得身子好多了,想來不久之後也不用再喝這藥了,況且是藥三分毒,還是少吃爲妙。”
“小姐,這不是治病的藥,是師傅特地給你調配用來滋補身體的,您還是趁熱喝了吧。”紫鳶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的主子,明明是那麼通透的一個人,偏偏一提起吃藥就像小孩子一樣,巴不得找出無數的理由來推脫,真是讓她頭疼不已。
知道避無可避,慕青冉也只能乖乖的接過藥碗,看着黑漆漆的藥碗,神色莫名。
閒來無事,慕青冉便拿着黑白兩子自己對弈,在下完了兩盤棋之後,外面有丫鬟來報,說是太傅大人回來了,不過和他同行的還有尚書大人——慕振德,她的父親。
聽罷,慕青冉脣角的笑意更加深了,只是眼睛還是那樣溫溫潤潤的,不明悲喜。紫鳶和流鳶兩個人不禁相視一眼,忽然明白了小姐早上的話。
“流鳶,將我給父親準備的禮品拿着,想來他會很喜歡的。”
“小姐,那不是……”流鳶俏皮的小臉皺在一起,似是極不情願將那所謂的“禮品”給人。
“孃親生前素愛彈琴,也喜歡收藏琴譜,這孤本她會喜歡的。至於父親,母親的心愛之物,他沒道理不喜歡。”說話的時候,慕青冉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那裡種着一片玉簪花,那是孃親最喜歡的花。她記得尚書府的院子裡也有這樣一片花簇,孃親還在世時,經常抱着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簇簇盛開的玉簪花,笑着溫婉又迷人,“希望以後我們冉兒長大了,也會有一位如意郎君親手將玉簪花別在你的髮髻上,從此恩愛兩不疑,好不好?”“好,那冉兒以後長大了也要像孃親這麼漂亮。”像孃親這麼——恬靜,寬和,就像玉簪花一樣。她以前不懂,孃親爲何如此喜歡玉簪花,不過後來她明白了……微微閉眼,讓人窺探不到她眼底的情緒,她靜靜的站在那,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周身是無論如何也化不去的憂傷,不再去想那些前塵往事,再次睜開眼睛,又變回了那個恬靜淡然的慕青冉,彷彿剛纔的悲愁不過是錯覺而已。
當慕青冉帶着丫鬟到了正廳的門口時,便看見上首坐着面色沉鬱的太傅大人,下首坐着的那位,便是她的父親。流鳶靜靜的跟在慕青冉身後,一臉的肅穆,全然不見在她和紫鳶面前的可愛俏皮。
“青冉見過外祖父,見過父親。”她略一欠身施禮,便感到手臂被人拖住,順着那雙手望去,目光柔柔的看着面前的人。歲月似乎格外優待他,儘管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卻仍是風度翩翩,容姿不凡。
“快快起身,給爲父瞧瞧。”說着,他仔細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兒,“嗯,冉兒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越來越像你孃親當年的樣子了。”後面一句,他似呢喃,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站在他面前的慕青冉聽見。
“本該一回來就去拜見父親的,只因記掛外祖父身體,便想過幾日再去府上給您請安,卻不想父親竟先一步來了,倒是青冉罪過了。”她微微頷首,嘴角掛着淡笑,彷彿沒有聽見慕振德後面說的話,一番貌似請罪的話讓她說的有退有進,倒是免了落人口實。
“無礙,你身子向來不好,原該多休息纔是,爲父也是怕你來回奔波勞累,便沒有顧忌許多。況岳父大人近來政事操勞,你有此孝心自是極好。”他滿眼慈愛的看着慕青冉,彷彿這女兒便是他掌中至寶,讓一旁看着的沈太傅更是臉色難看。
“外祖父和父親剛下朝回來,想必還未用膳,我讓廚房備了一些小點心,外祖父要嚐嚐嗎?”看出沈太傅的心情不好,未免場面尷尬,慕青冉忙轉移他的注意力。雖說外面傳言沈太傅與尚書大人不和已久,但傳言終歸是傳言,此時還不到擺明車馬的時候,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屆時傳言變成事實,就不好收場了。
“嗯。”似乎是真的有些疲累了,沈太傅只淡淡應了一聲,便率先走了出去。
“岳父大人慢走。”慕振德對着沈太傅恭敬施禮。
支走了沈太傅,慕青冉纔將讓流鳶收着的琴譜拿給慕振德,她一直看着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如今看着孃親的心愛之物,會作何反應,畢竟她這位父親對亡妻的“眷戀”可是臨安城中盡人皆知的。
慕振德看向手中的物件,有瞬間的眐愣,眼前好像又浮現了那個溫婉的女子,靜靜的端坐在樹下撫琴,微風拂過,吹得她身後的玉簪花微微晃動,她淡淡的微笑成了他眼中最明亮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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