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這一夜,沐凝歇在飛鳳樓。
天還未亮,沐凝便已醒轉,一睜眼,卻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在昨夜泡藥浴的那個屋子郭。
此時月兒尚掛在天邊,薄而淡的月光灑在窗戶上,屋內很暗油。
沐凝輕輕轉動眼珠,清亮的黑眸便落定在這張古樸的雕花牀上。
鼻端傳來淡淡的松枝香味,混合着男性獨有的陽剛氣息。
難道——這是簡牧塵的臥房?
沐凝不由挑高黛眉,她轉眸一看,果然便發現窗前的架子上搭着簡牧塵昨夜穿的衣服。
一時間,沐凝難掩心中驚愕,她雖然和簡牧塵認識並不久,但她總覺得他那樣冷冰冰的人,應當是不會允許旁人進入他的房間的,尤其是臥房這樣的私人領域!
所以,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沐凝突然被自己這個超級自戀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呔,還真是自戀呢,像她這樣要貌無貌,要身材沒身材的乾癟竹竿,簡牧塵是要有多重的口味纔會看上她啊?!
沐凝嘴角不由露出自嘲的哂笑。
其實沐凝很明白,從他第一次在豔行樓裡幫她,到後來提點她李氏之事,恐怕都是由於他想要她的血吧?
也不知道他要她的血到底做什麼用!
如果是前世的她,那血還有解毒功效,倒是珍貴的很,這一世,她完全就是個普通人。
昨夜也不知道在哪中的那個什麼芸花毒就差點要了她小命,她的血還能有什麼用?
難道說簡大教主有吸血的癖好?
沐凝歪着頭想了想,隨即便將這個念頭揮開,隨他去吧,反正如今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而且現在十萬兩黃金沒了,她也沒什麼東西值得被別人惦記的了。
窗外,那一輪明月漸漸沉入了西天,天地之間驟然陷入了一片徹底的漆黑,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屋內,亦是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沐凝睜大眼睛,如水雙瞳彷彿養在清泉中的黑色琉璃,晶瑩剔透。
羽睫扇動間,那清麗雙眸中有明亮璀璨的華光閃耀着。
這樣的黑暗,豈不是就像她現在的處境一般,雖然眼前迷霧重重,不知身世幾何。
但總有一天,她會撥開這層迷霧,讓所有的真相水露石出!
這真相,自然也包括她究竟爲何突然會被穿越來這個地方,附上這具身體!
沐凝再次躺下,她抓過那鬆軟的被子,蒙在臉上,清冽的淡香,如蘭似竹,沉沉將她包圍。
這是,簡牧塵身上的味道!?
黑暗中,沐凝眸子一亮,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是想將那甘醇的味道吸進心裡。
在天邊露出第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沐凝坐在了回凌陽侯府的馬車上,起牀後,她並沒見到簡牧塵,青雪告訴她,簡牧塵在確定她身上的毒都解了之後,子時便已離開飛鳳樓。
一路上,青雪駕着馬車,她時不時總是偷眼看沐凝,眼神中透着一抹怪異。
“怎麼了?”或許是因爲青雪是簡牧塵給她的,沐凝對青雪還是比較信任的。
“小姐,昨夜,是主人抱你回房的!”青雪猶豫了下,還是說道。
“哦,啊?”沐凝聞言先是沒什麼反應,但接着臉色便變了,“不是吧,我睡着時好像沒穿衣服吧!”
青雪咬脣,蒼白的臉上飛起兩抹不正常的紅雲。
沐凝一看青雪這神情,頓時覺得眼前一黑,“什麼?!那我豈不是被看光了!”
這下可真是虧大了!
之前就已經被簡牧塵親了兩次,沐凝雖然不至於像這古代的女子一般視貞操如生命,但前世好歹她也是個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心理上還接受不了被一個男人屢次三番輕薄佔便宜。
而且,只要一想到她全身都被簡牧塵看遍摸光,沐凝就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眼前直冒小星星。
嚶嚶嚶,這要她以後還怎麼嫁人!!
“小姐,主人他從沒
tang讓女人進過他的屋子!”青雪見沐凝臉色變了,像是很厭惡被簡牧塵碰觸,她臉上頓時露出不忿,突然沒頭沒腦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沐凝無語。
青雪這是在告訴她,就因爲簡大教主身邊從沒出現過別的女人,所以她昨夜被他看光光,說不定還被揩油摸遍了,她也不能有怨言,而且最好還得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不帶這麼玩的好麼!
沐凝心頭憋着一口氣,可是她又不能對青雪發火,昨夜她雖然毒發,但神智卻清楚,青雪和郭善爭執的話她都聽在耳中。
她很清楚,青雪是爲了救她纔會冒死放出那焰火與簡牧塵聯絡的!
所以,實際上,青雪也於她有救命之恩!
“謝謝你,青雪!”沐凝將下巴擱在手臂上,輕聲道。
如今已是三月末,天氣回暖,但早晨的風還是有些涼。
青雪握着馬繮繩的手驀地一顫,她只覺心頭猛然涌上一種特別的戰慄。
青雪是孤兒,十歲起就加入雪龍教,她從來都是按照命令行事,即使她做得再好,也從未有人像沐凝這樣向她道過謝。
於是,青雪竟被這一聲“謝謝”震驚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沐凝沒有介意青雪的沉默,她正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昨夜發生的事,一時便望着馬車外倒退的景色發呆。
如果方纔青雪所說的是事實,那麼,面冷心冷的簡大教主豈不就是傳說中那種不折不扣的冰山禁慾系?
聽起來還真挺帶感的!
沐凝眯了眯眼睛,她突然對簡牧塵面具下的那張臉好奇起來。
嘴脣長得那麼好看,眼睛又那麼深邃,身材還這麼棒,他相貌應該不差!
說不定還是個能和容楚大妖孽一較高下的絕世美男子!
嗯,如果能嫁給這樣的男人,那該多有面子啊!
不對,簡牧塵這樣的冰山男人絕對不能嫁!
因爲此時沐凝忽然又想起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先不說沐凝之前曾“面測”簡牧塵那小兄弟的驚人尺寸,就是她所瞭解的,這種平時嚴以克己的禁慾系男人一旦發情,那可是妥妥的禽!獸!
到那時,可就真是“夫君猛如虎,小腰吃不消”了!
彼時,沐凝正胡思亂想着,馬車突然一個顛簸,沐凝一個沒覺察,身體猛地往前一撲,一驚之下,也將一直神遊天外的她給顛醒了。
沐凝摸了摸被撞到的腦袋,眼眸一凝,她倏地意識到自己方纔竟然是在意yin冰山禁慾系的簡大教主!?
她頓時頭皮一麻,猛地打了個寒顫,清麗眼眸中不由浮上了驚恐,連嘴角都開始抽搐了。
不是吧,她最近一定是缺愛缺滋潤了,竟然會飢不擇食到對冰山男簡大教主動了別樣的心思?!
沐凝黛眉蹙緊,眸中光芒變幻,心跳一時如小鹿亂撞,但隨即她便自嘲的一笑。
不,一定是因爲簡牧塵是她在這個時空遇到的第一個出手幫助她的男人,所以她纔會對他產生了非同一般的心理!
她只是一個異世的孤魂,莫名落在這個空間,她尚不知前路如何。
所以,她不會,也絕對不可能愛上這裡的任何一個男人!
……
沐凝回到凌陽侯府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她沒有從前門走,而是照舊將馬車停在了後門處。
短短的半個月發生了太多事,以至於凌陽侯府的所有人都對這個性情大變手段毒辣的三小姐心懷畏懼。
守門的僕役什麼都不敢說,就開了門讓沐凝進去。
到了她如今所住的院子,沐凝剛一進門,眼前便“咻”地飛來一道白影,猛地一頭撞進了沐凝懷裡。
“吱吱吱……”土豪大人眼放綠光,一張毛毛臉滿是興奮,抖着那對長耳朵就撲上來捧着沐凝的臉瞅來瞅去。
“喂,你大便過後洗爪子沒有!?”沐凝一把揪住土豪大人軟軟的脖子,將小白球提溜起來,戳着那軟綿綿的肚子怒目道。
“吱吱……”土豪大人這才發現沐凝的臉還是原來那張臉色蠟黃的醜臉,頓時失望地指着沐凝的臉一通亂叫。
“你怎麼知道我戴着人皮面具的?!”沐凝沉了眼眸,怎麼她感覺土豪大人今天的情緒很不對勁?
這貨好像知道什麼似的!
土豪大人連忙伸出小爪子捂住嘴巴,瞪着兩隻綠幽幽的大眼睛一聲也不吭了。
“小姐!”夙墨也在這時走了過來,他那對綠寶石似的眼睛也盯在沐凝臉上看,卻也在看清楚沐凝的臉並無任何變化後,與土豪大人露出同樣失望的眼神。
沐凝看着這一人一狐兩對綠眼睛,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但是,任沐凝如何威逼利誘,土豪大人只管緊閉着嘴巴猛搖頭,沐凝逼得緊了,某大人乾脆將腦袋縮了起來,順便還扯了大耳朵蓋住眼睛。
土豪大人還是一隻小幼狐,縮起來就跟個絨線球那麼大,往櫃頂一待,就不下來了。
沐凝也只得作罷,但她心裡卻也對某大人起了一絲疑慮,看來這貨絕對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無害!
至於夙墨,沐凝也懶得問他,反正她很清楚,這個外形詭異的少年,性格更是自閉的要命,一天到晚一句話都不說,他不想說的事怎麼問都不會有答案的。
由於昨夜是被簡牧塵直接扔進藥湯裡的,沐凝原先穿的那身衣服都不能穿了,簡牧塵那裡也沒有合適她穿的衣服,所以後來沐凝都是拿青雪的衣服將就一下。
但沐凝向來不喜歡穿別人的舊衣服,於是剛回來就立刻打水沐浴,順便換了身衣裙。
一脫衣服,沐凝也才發現昨夜還蔓延了她全身,讓她痛癢難忍的那些紅斑竟然全都消失了,她身上的肌膚依然白皙勝雪,而且感覺似乎比之前還更滑膩!
沐凝自己摸了都忍不住讚歎。
只是她隨即又苦了臉,哎,沒有一張漂亮的臉蛋,肌膚再美又有什麼用?
難不成她見了人,還要一擼袖子,把胳膊亮給別人看不成!
剛用完早膳,沐凝原本打算去研究她的香藥,昨天那黃金被坑後,她就想好了,不能坐吃山空,必須得賺錢!必須得發家致富!
沐凝又恰好懂得調香,前世她家也有不少傳世的香藥方子,於是沐凝便想着能不能從這方面入手,開個香藥鋪子,賣香膏脂粉這些女兒家的東西。
好歹餓不死自己,說不定還能發展成一個九州大品牌,開上個百餘家連鎖店的!
然而,還沒等沐凝起身去她專門放香料的屋子,門外便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率先進來的是昨天剛捱了五十大板的李氏,她斜斜靠在一個兩人擡的小轎子上,顯然是精心妝扮過,但她的臉色卻蒼白毫無血色,眉頭緊皺,像是在忍受着什麼痛苦,眼底血紅,看上去憔悴不堪。
“鸞兒,”一看到沐凝,李氏眼底霎時有憤恨與怨毒閃過,卻又立刻被隱藏在平靜之下,只見她扯了嘴角,露出和善的笑容,“馬車在外面等着了,走吧!”
沐凝坐着不動,一對清麗無雙的眼眸靜靜看着李氏,那眼神幽靜如古井深潭,帶着一絲凜冽的寒意。
李氏昨日剛受了五十板子,照講至少得在牀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康復,可是這才第二天,她就能下牀了。
看來,昨日那頓板子是有人特地打過招呼了!
李氏見沐凝竟然對她得話置若罔聞,不由恨得咬牙,一雙手死死摳緊了轎子的把手,那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
可是,即使恨不得要將沐凝食骨啖肉,李氏面上卻仍然保持着溫婉慈愛的笑容,“鸞兒,本家昨日派人送信,老夫人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恐怕有些不好了,我們得儘快趕回去盡些孝道!”
“哦,是嗎?”沐凝淡淡勾脣,清冷眼眸中有流光一閃。
昨日李氏在宮中沒害成她,反而自己出了那麼大的醜,差點連命都丟了,以李氏那樣的性子,怕不是要恨毒了她!
可是今日李氏竟然能夠若無其事來邀她回什麼本家,沐凝心中不由冷笑。
看來,這一趟本家之行必定兇險重重!
“三小姐,本家那邊的老夫人可是您的堂奶奶,侯爺也是她一手帶大的,如今她染病,您
要不去,傳出去可就不大好聽了!”李氏身邊的張嬤嬤見沐凝不答話,她有些着急,於是趕緊出言勸道。
“堂奶奶?”沐凝聞言挑眉,裝出一副困惑的模樣,“可是本家那邊曾經不是明確說過不准我踏進鳳府大門一步的嗎?!”
李氏與張嬤嬤迅速交換了個眼神,李氏原本就慘白的臉色頓時變得猙獰起來,她顯然已經不耐煩了,她如今已是將沐凝恨進了骨血裡,光是現在看着沐凝,都讓她如鯁在喉。
她真恨不得手裡能有一把刀,能立刻剜掉那對冷幽幽彷彿能看穿人心事的眼睛!
張嬤嬤暗暗壓了壓李氏的胳膊,是在提醒她要忍。
李氏雙手死死摳緊了木質的把手,好不容易纔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臉,“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鸞兒,長者爲尊,你不能因爲那件事就罔顧人倫孝道呀是吧!”
“母親說的是!此去本家恐怕一天無法來回,我去收拾幾件衣裳!”沐凝將李氏的眼神變化看在眼裡,她眯起眼睛,脣角勾起不動聲色的笑痕,隨即輕盈起身。
“啊?哦,好!”李氏與張嬤嬤早就預料到沐凝不會乖乖跟她們走,兩人也已想好各種說辭。
不過兩人顯然沒想到只是三言兩語,沐凝竟然就同意了,李氏與張嬤嬤不由迅速交換了一個陰寒的眼神。
“那鸞兒你快去收拾,馬車就在外邊等着呢!”這一刻,李氏心情都變好了,從昨日在宮中捱打受刑以來,她還是第一次露出笑臉。
只是此時李氏心中卻在冷笑,鳳驚鸞,這一回看誰還能幫得到你,不管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你都必須死!
本就不應該存活在這世上的小賤人,還妄想得到天大的富貴,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這一瞬,李氏眼中迸出惡毒如蛇的狠厲,她原本還算姣好的臉都變得猙獰可怖了。
沐凝進屋去收拾衣服,李氏還有些不放心,她讓張嬤嬤在這緊盯着沐凝,自己則坐着轎子出了院子。
鳳琦兒正站在門外馬車旁,一看到李氏出來,她立即迎了上來,“怎麼樣?她肯不肯去?”她焦急問道。
“嗯!正收拾衣服!”李氏眸光陰寒,她讓那兩個婆子揹她上了馬車。
鳳琦兒立刻也跟了進去。
“不是說了要你別出來?如果被人看見你沒挨板子,追究起來怎麼辦?”李氏不悅道。
“娘,我要是不去,那小賤人肯定會起疑心的!”鳳琦兒咬着脣,她漂亮的臉蛋上亦是佈滿了和李氏同出一轍的惡毒與仇恨,她胸膛劇烈起伏着,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那小賤人害得我那麼慘,不親眼看着她死,我不甘心!”
“娘真是後悔早沒殺了那賤人,如今她害的我們母女這麼慘,就是死一千次也不能解我心頭之恨!”李氏坐在馬車裡的軟榻上,雙手死死揪着身下的褥子,嘴脣都快要咬破了。
“可是,娘,我真的要嫁給那個太監嗎?”鳳琦兒突然捂着臉哀哀哭泣起來,她還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絕望過。
“別哭,會有辦法的!”李氏聞言也是目光一變,眼底露出了畏懼,她不由想起昨日那一幕。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那個李老三會突然反口,明明之前都說得好好的,以至於她們被鳳驚鸞那個賤人打得措手不及一敗塗地。差點連命都丟了!
若不是太后身邊那個大太監李蘭英開口求情,恐怕現在她們早就成了兩具死屍。
可是,也正是因爲那個死太監爲他們求了情,所以後來行刑之前,那個太監突然出現,只提出一個要求,讓鳳琦兒嫁給他,他就免了鳳琦兒與李氏的皮肉之苦,否則,就要那侍衛用力往死裡打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