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夜傾昱要去惠遠寺給昭仁貴妃祈福這件事情,他本來便已經計劃好了要急流勇退,可是怎知雲舒偏巧趕在這個關頭回來了,兩人好不容易團聚便又要分開。
他本有心直接帶着雲舒前往惠遠寺,這樣他們也不必分開,雲舒又能見到安魚,一舉兩得。
可是雲舒卻覺得做細做全套,她如今畢竟是重傷在身的人,再加上夜傾昱此去惠遠寺,夜傾瑄的人必然也會多加留心,若是被發現什麼就不好了。
是以最後,還是夜傾昱孤零零的上了路,而云舒則是依舊留在了皇子府中。
好在她每日都只是待在夜傾昱的院子中,畢竟是要對外言稱養傷嘛,也不好四處去活躍,還是乖乖眯在房中的好。
聽聞自從獵場回來之後,衛菡便被夜傾昱下令關在了綺蘭苑,雖是未曾明說要將其禁足,但是到底也算是不得自由。
少了衛菡在前面打頭陣,一時倒是無人來找雲舒的麻煩,難得讓她安靜的修養了幾日。
這一日,雲舒用過早膳之後便聽到了門口有腳步聲響起,側耳細聽方纔知道,原來是賀夫人來了這裡。
沒想到隔了這麼久的時日,她竟是還在惦記着自己呢?
略想了想,雲舒便走到門邊親自開了門。
“奴婢見過夫人。”
瞧着雲舒似是依舊要給她行禮的樣子,賀夫人趕忙狀似不悅的伸手攔住了她,“免了吧,你都這個樣子了,還弄的虛頭巴腦的做什麼!”
“夫人教訓的是。”
見雲舒腳步僵硬的走到了她的身邊站着,賀夫人便和善的朝着她說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你坐下吧!”
“夫人心疼奴婢,但這卻萬萬使不得的。”
“我說讓你坐你就坐,何人還敢向你問罪不成!”說完,賀夫人便直接動手去拉雲舒的手臂,卻不料她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看着雲舒疼的緊緊皺眉的模樣,賀夫人趕忙鬆開了手,隨後方纔留心去看她身上的傷痕。
雖然穿着衣服,可是賀夫人瞧着雲舒的頸間隱隱有着幾道青紫色的傷痕,也不禁隨之緊緊皺眉。
這樣的疤痕,她緊緊只是看着便覺得疼痛不已,這丫頭究竟是如何捱過來的呢?!
“我不知你胳膊上有傷,可是還沒有好的利索嗎?”
“回夫人的話,不過是些皮外傷而已,過幾日便會好了。”
聽聞雲舒如此說,賀夫人方纔瞭然的點了點頭,“我倒是近來方纔知道,原來之前她忽然消失在了皇子府是進宮去了。”
“因着貴妃娘娘有孕在身,況且這前三月又是十分要緊的時候,是以纔會命奴婢前去服侍的。”
“嗯,這我倒是能明白,你有些武藝在身,待在娘娘的身邊最合適不過了。”
兩人便這般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話家常,倒倒是好像關係親近的如同閨中密友一般。
接下來的幾日,賀夫人有事沒事便會到雲舒這裡來坐坐,底下的下人見了便也就習以爲常了。
大多數見到這般情況,都會認爲賀夫人是在有意巴結雲舒,畢竟她如今可是殿下眼前的紅人兒,可是不管下面的人如何議論,賀夫人都好像一無所知似的,依舊我行我素。
偶爾會拿些她做的詩送給雲舒品鑑,偶爾也會同她對一對對子,總之活的很是恬淡,倒不似以往那般孤傲清高。
但是此後的幾日,賀夫人便嫌少出現在她的面前了。
就在雲舒爲此心下疑惑的時候,不料就見到雪雁慌里慌張的跑來了主院,“雲舒姐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夫人吧!”
“怎麼了,何事如此慌張?”
“夫人她已經接連幾日不吃不喝了,再如此下去的話,身子如何受得了呢!”說着話,雪雁急的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無緣無故的,又怎麼會忽然不吃不喝呢!
“幾日前御史府派人來了信,夫人看過之後就開始鬱鬱寡歡,可是那封信被她燒了,我也不會知道都寫了些什麼。”
“我知道了,你先別急,我這就過去瞧瞧。”話落,雲舒便擡腳朝着攬月居走去,只是她身上“有傷”,是以走的也不是很快。
好不容易同雪雁兩個人到了攬月居,雲舒看着雪柳端着膳食站在門外一臉的憂色,便心知情況比雪雁說的還要嚴重。
連人都不想見了,這可不止是絕食那麼簡單。
幾步走至門邊,雲舒輕輕的敲了敲門,隨後開口說道,“奴婢雲舒求見夫人。”
誰知隨着她的話音落下,房中卻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見狀,雪雁瞬間就再次紅了眼眶,“完了,這下完了,連雲舒姐姐來了都沒有用了,這可怎麼辦呀……”
凝神想了片刻之後,雲舒的眸光豁然一亮,隨後再次啓脣說道,“往日屆時夫人去找奴婢對對子,今日奴婢也得了一個絕對想要找夫人品鑑一番。”
靜……
隨着雪雁和雪柳變得越來越焦急,雲舒十分的淡定,“我的上聯是,調琴調新調調調調來調調妙。”
聞言,雪雁和雪柳趕忙一臉期待的望向了房門,期待着賀夫人能夠將門打開,可是誰知初時聽到了房中傳來“咚”地一聲之後,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雲舒朝着兩人自信的揮了揮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等了片刻之後卻還是不見屋裡有迴音,雲舒便兀自接着說道,“既然夫人對不出,那奴婢就說下一個了。”
“風中綠竹,風反綠竹竹翻風。”
誰知這一聯出了之後,房中還是沒有聲音。
同樣靜候了片刻,隨後雲舒便含笑說道,“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這一次,雲舒方纔說完,便見房門忽然就從裡面被打開了。
見此,可是高興壞了雪雁和雪柳,若非是因着場合不對,怕是二人就要鳴鞭放炮了。
“將這些飯菜熱一下,待會送到房中來。”方纔準備擡腳邁進房中,雲舒又想起了什麼便接着說道,“再打一盆熱水來。”
將這些事情都仔細吩咐好之後,雲舒才含笑的走進了房中。
卻見房中罩着層層紗幔,將整個房間都弄的烏漆墨黑的,而賀夫人則是披頭散髮的隨意癱坐在地上,手中還拿着毛病在勾勾畫畫的寫個不停。
看着她這般模樣,雲舒便心知她是還在想着對她的對子,倒是個難得癡迷於此的人。
“地上如此寒涼,夫人要當心纔是。”一邊說着,雲舒一邊欲伸手扶着賀夫人起來。
“我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出,這些對聯的後一句是什麼?”忽然一把拉住了雲舒,賀夫人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就是問這些。
一時間,雲舒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第一副是這樣的,上聯是調琴調新調調調調來調調妙,下聯是種花種好種種種種成種種香;第二副對聯,風中綠竹,風翻綠竹竹翻風,對應的是,雪裡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最後一聯則是,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對應青山本不老,爲雪白頭。”
聽聞雲舒將這三個對聯一一解答,賀夫人臉上的疑惑之色方纔終於消失,可是隨即她的口中不禁喃喃自語道,“你有這般文采,當真是我難以比擬的……”
“夫人說什麼呢,奴婢可沒有這樣的本事作出這樣的對子來,聽聞這都是靖安王妃素日爲難王爺用的,奴婢不過是僥倖記住,進而借用一番而已。”
“靖安王妃?!”
“那位主子的才華,便是夫人敵不過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依奴婢看,還是自個兒開心最爲重要。”
任由雲舒將自己扶起走到榻上坐下,賀夫人的神色顯得有那麼幾分悲慼。
雲舒不知她心底的愁悶,是以便也就不好隨意開口,只能靜靜的陪在她身邊坐着,看着她無言的落着淚。
約莫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賀夫人方纔終於開了口,“爲何你身爲婢女這個身份,卻活的比我身爲夫人還要開心?”
沒有想到賀夫人會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雲舒下意識的便一愣。
開心嗎?
或許吧,那是因爲她沒有見到她煩憂的時候。
“夫人有何愁思呢?”
“表面上看起來,我是殿下的妾室,有着享用不盡的金銀珠寶,穿不完的綾羅綢緞,可是這些就算我在御史府也一樣能得到,爲何非要將我送到這裡來?!”
耳邊聽着賀夫人對賀家衆人的種種抱怨,她卻一直都沒有迴應什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如今賀夫人都已經身在六皇子府中國了,難道還能指望着再被休回去嗎?
“前幾日,我爹託人給我送來了一封信,你可知那信中寫了什麼嗎?”
“奴婢不知。”
神色悽楚的笑了一下,賀夫人的眼淚仿若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瞬間就滾落了下來。
“他讓我盡心盡力的服侍殿下,爭取早日懷上孩子,如此賀家纔會更加的發達,他的官路也才能愈發順遂。”
一聽這話,雲舒趕忙深深的低下了頭,一副不敢隨意言語的樣子。
可是事實上,在聽到賀夫人的話之後,雲舒第一反應便是,賀大人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
畢竟從一開始,夜傾昱連碰都沒有碰過賀夫人,這樣的情況下若是能夠跑出一個孩子來,那怕是就見了鬼了。
“雲舒……”
忽然擡頭直直的望向了雲舒,賀夫人的眼中帶着孤注一擲的執拗之意,“你可知,殿下他從未寵幸過我?”
隨着賀夫人的話音落下,雲舒頓時滿臉的震驚之色。
只是她震驚的並非是她話中的內容,而是震驚於她居然會將如此秘密的事情告訴自己!
“夫人……”
“你一定是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可是我怎麼可能拿這樣的事情去亂說呢,我說的都是真的,只是可能有些令人難以置信罷了。”
從知道嫁進皇子府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不會很好。
同一羣女子爭奪一個人的寵愛,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而她作爲妾室,便只能乖順的待在自己的院子中,等着幾時殿下想到了她,然後來如恩賜一般的見她一面。
是以在嫁來皇子府之前,她曾幻想過無數的辦法逃離這場親事,可是最後的最後,她還是穿上了嫁衣,不情不願的入了皇子府。
不過令她感到震驚的是,儘管洞房花燭的那一夜殿下是留宿在了她的房中,可他卻只是坐在書案那裡看了一整晚的卷宗,及至翌日一早,他便直接離開。
或許是因爲他沒有強迫她做那些親密的事情,是以讓她難得覺得有了一絲可以喘息的機會,在那之後,她極少見到殿下,而他也從不曾主動踏足攬月居,不過這對她來講是最好的。
看着尤夫人和曾經的姜氏爲了得到殿下的寵愛而使出百般手段,她心裡是覺得可笑的,甚至連鄭側妃那樣通透的人都沒能免俗,她便愈發覺得這些人可笑可憐的很。
是以久而久之,她便懶得同她們在一處,自己獨自一人守着這座小院,安安靜靜的過完這一生,或許也不錯。
可是她忘了,她的身後還有一整個賀府,並不僅僅只是有她一人而已。
但是無法勉強自己如她們那樣爲了得到一個男人的憐惜和恩賜讓自己變得卑微,所以她很無助,不知道自己夾在這中間還能繼續生存多久。
雖然一直以來,她就在爲此神傷,可是隻要沒有人去提醒她那些事,那她就可以一直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很顯然,前幾日父親的那封信便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聽着賀夫人洋洋灑灑的講了這麼多的事情,雲舒的心下也不禁覺得有些悲涼,或許有這樣想法的人不止是賀夫人一人吧!
“其實一開始同你交好,並非是因爲我真的喜歡你,畢竟你同那些人一樣,喜歡玩弄心機詭譎。”說着話,賀夫人忽然擡頭望向了雲舒,眼神難得真摯,“我暗中觀察了你許久,終於確定你不是什麼簡單的人,所以才決定同你交好的。”
“哦?原來在夫人的眼裡,奴婢竟成了不簡單的人了?!”
“倘或你當真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婢女的話,殿下不會如此傾心於你。”似乎是不打算再與雲舒遮掩下去,賀夫人竟十分直白的說道。
聞言,雲舒淡淡一笑,既沒有承認,但是卻也沒有否認。
“那夫人接近我,是打算做什麼呢?”
既然她有所爲,便必然會有所求,否則的話,費盡心機折騰那麼一大圈不就白忙活了!
“我想讓你幫我。”說着話,賀夫人的手緊緊的握住了雲舒的,眼中充滿了懇切之意。
“幫什麼?”
“幫我離開這兒。”
話落,雲舒的眸光不覺一閃,隨後緩緩的抽回了被賀夫人握住的手,“奴婢沒有聽錯吧,夫人要離開六皇子府?”
“雲舒,只有你才能幫我了,若是我再繼續被困在這兒的話,我會死的。”
看着賀夫人眼中的糾結和掙扎之色,雲舒倒是不懷疑她這話的真實性。
只不過……
“夫人要我幫着你背叛殿下,這個風險,未免有些大吧?”
“這不算是背叛,他從來不曾在意過我的,那就算我消失了也對他半點都沒有影響,難道不是嗎?”
冷冷的笑了一下,雲舒毫不留情的諷刺道,“夫人難道以爲自己是個無名小卒嗎,你倒是樂的丟開手,可屆時御史府來找殿下要人的話,又該怎麼辦呢?”
“那……那便說我生了病,已經死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確定你逃得開?”
連番的被雲舒打擊,賀夫人不禁語塞,好像在自己心裡默默計劃了無數遍的計劃忽然就沒了用處。
“到底該怎麼辦,要如何做我才能離開這裡?!”似是被此事折磨的不行,賀夫人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頭部,只覺得那裡疼痛欲裂。
見狀,雲舒卻只是冷眼看着,並沒有再說什麼。
旁的事情倒也罷了,可是逃離皇子府這樣的事情,她可是萬萬不敢答應的,如今若賀夫人只是身爲一名婢女或是侍妾的話倒是還好說,可她身爲夫人,那就難辦的多了。
想到這,看着賀夫人也不再說話,只是深深的低着頭兀自流着眼淚,雲舒走到桌邊取過水盆,擰淨帕子之後輕輕的爲她擦了擦臉。
“夫人即便是不喜歡笑,可也不該如此落淚纔是。”
可是偏偏聽聞雲舒這話,賀夫人的眼淚卻掉的愈發的兇。
忽然想到了什麼,賀夫人一把拉住雲舒的手叮囑道,“你既是不肯幫我,可也務必不能將此事講出去。”
瞧着賀夫人自以爲兇狠的眼神,雲舒不覺微微勾脣,“夫人若是擔心我的爲人,那一開始就不該與我說起此事。”
簡單將她的頭髮攏了一下,雲舒瞧着雪雁方纔送進來的膳食還溫着,便對賀夫人說道,“夫人幾日都不曾好好用膳,還是簡單吃些吧!”
瞧着雲舒好似完全不在意方纔的事情了一般,賀夫人這才稍稍安了心。
兩人一站一坐,一個沉默無語的用着膳,另一個則是一言不發的布着菜。
直到見賀夫人吃的差不多了,雲舒才喚雪雁她們進來將東西都收下去,看着她們兩人見到賀夫人用膳而露出放心的微笑,雲舒不禁低聲朝着賀夫人說道,“她們兩人自小伴您左右,若是您金蟬脫殼之後,可曾想過她們的下場嗎?”
這話一出,卻見賀夫人的臉色頓時一僵。
“夫人一心想求個自由,這一點奴婢可以理解,但也要看看那代價值不值得,奴婢沒有膽子去違逆殿下,是以這個忙奴婢幫不上夫人什麼,但若是您自己憑藉自己的本事逃離了這一處,奴婢也絕對不會多事的到處去言說。”
有了雲舒這句話作保證,賀夫人的心頓時便落回了肚子裡。
“……多謝。”
“奴婢告退。”說完,雲舒便轉身退出了房中,徑自離開了攬月居。
朝着主院而回的時候,雲舒的心下一直在回想着方纔的事情,眸光幽幽暗暗的不知她想起了什麼。
路過花園那一處的時候,不妨見到畫師季明允正在園中作畫,雲舒本想直接走過,卻不料被他出言喚住,“雲舒姑娘。”
“季公子有何吩咐?”
“不敢當這一聲吩咐,在下只是想起之前曾經受恩於姑娘,無以爲報,便想着畫了一副姑娘的畫作給你,還望不要嫌棄。”
話落,季明允便從一旁的畫筒中抽出了一幅畫,隨後含笑的遞到了雲舒的手中。
見狀,雲舒卻沒有直接接過,而是稍有疑惑的挑眉問道,“受恩與我?!”
這倒是奇了,她既是施恩於他,怎地她自己竟都不記得了?
“姑娘難道忘了,此前在下困惑於宮廷畫師的考題,還多虧姑娘出言提醒,在下這才恍然大悟,這自然算得上是恩惠。”
“季公子客氣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只是恰好被我蒙對了而已。”
“不管如何說,這都是姑娘的功勞,旁的值錢的物件在下也着實拿不出手,若是送些胭脂水粉之類的又未免唐突了姑娘,是以便只能獻上這一幅畫了。”
看着季明允十分懇切的樣子,雲舒便心知自己若是再不接未免有些託大之嫌,是以便頷首接過,“如此,便多謝公子了。”
緩緩的打開那捲畫,只見畫中女子一身淡紫紗衣,身姿婀娜的立於花海之中,手中捻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卉,正開的明豔而熱烈。
“雲舒姑娘覺得如何?”說着話,季明允的眼中不禁充滿了期待之色。
“季公子畫技非凡,這畫自然是妙的很。”
似是見雲舒當真十分喜愛這幅畫,季明允也不禁淡淡微笑,“姑娘喜歡就好。”
“公子若無事,那我便先告退了。”
說完,雲舒便轉身欲走,卻不料季明允卻急急的開口喚道,“等一下。”
“還有何事?”
“在下聽聞,姑娘前些時日受了傷,不知如今可有好轉了?”早前她回到皇子府的時候他便已經得到了消息,只是一直不得與她相見,是以也無處打探。
“勞公子關心,不礙事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見雲舒說完話之後便徑自轉身離開,季明允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落寞之色。
他原本還打算再同她說一會子話,可是怎奈她好似並不熱絡的樣子,不知是不是果真如傳言那般,她已經許身給了殿下?!
想到這種可能,季明允的心下便猛地一驚,隨後趕忙收斂了自己內心的邪念。
有些錯誤,犯了一次就夠了,絕對不能再來第二次,否則的話,怕是連他自己的性命都會搭進去。
這般一想,季明允便趕忙搖了搖頭,似是打算忘記什麼一般。
……
再說另外一邊,夜傾昱去了惠遠寺之後,便整日在禪房中手抄佛經,言說是爲了超度昭仁貴妃腹中的那個孩子。
他有如此孝心,慶豐帝自然十分欣慰,是以對他的態度便愈發親近,倒是反而對皇后和大皇子一夥的人冷淡至極。
而事實上,此刻的禪房之中,燕洄正一臉生無可戀的抄着佛經,而夜傾昱則是悠閒的在一旁嗑着瓜子,喝着茶。
看着夜傾昱施施然的起身準備離開的樣子,燕洄趕忙神色緊張的問道,“您幹嘛去?”
“舒兒的大姐姐在這兒,我身爲妹夫的,怎麼着也該去拜見一番。”話落,夜傾昱便美滋滋的準備離開。
“殿下!”瞧着夜傾昱果然要將他獨自一人扔在這裡,燕洄趕忙聲嘶力竭的喚道,“屬下得陪您一起去啊,不然我不放心您的安危。”
“放心吧,這裡可是惠遠寺,能有什麼事兒啊,你就安心的在這兒抄佛經吧,沒抄完不許出去。”
話落,夜傾昱便邪笑着走出了房間,卻生生氣的燕洄牙根癢癢。
早知道是這樣,他還不如和兄長一樣留在府中呢,至少和雲舒一起也比眼下被殿下虐着抄佛經強。
他就奇怪爲什麼小的時候殿下非讓他和兄長學着臨摹他的字跡呢,原來便是爲了以防今日!
想到這些,燕洄下筆便愈發用力,恨不得將紙都戳個窟窿。
而此刻的夜傾昱倒是心情不錯,想到自己能夠得到舒兒家人的認同,他就忽然有了一種滿滿的安全感。
沿路走到後山的小木屋時,夜傾昱便見到了千行正無聊的坐在樹上,一雙漆黑的眼中寫滿了百無聊賴。
不經意間掃到樹下站着的人,千行的眸光豁然一亮,隨後直接飛身而下,一雙大眼不停的朝着夜傾昱的背後張望着。
“你家小姐沒有同來。”心知千行是在找雲舒,夜傾昱便好心的提醒道。
誰知聽聞夜傾昱的話,千行卻嘟着嘴說道,“我知道小姐沒來,我又沒在找她……”
回城那日她刻意將自己弄的滿身傷痕的樣子,想來如今定然是在皇子府中假裝養傷呢,又怎麼會隨他來到惠遠寺呢!
可是夜傾昱一聽千行這話,卻頓時就來了興致。
“不找舒兒,這倒是奇了,來與本殿說說,那你是打算找誰?”說着話,夜傾昱的眼中滿滿都在閃動着好奇。
“哼,我憑什麼告訴你啊!”
“就憑……本殿是燕漓的主子,若是我不點頭的話,他是沒膽子娶你的……”
一聽這話,千行頓時就不樂意了,立起兩個眼睛就質問道,“你憑什麼管他娶誰呀,就算你是他主子也不能這樣啊!”
誰知千行的話音方纔落下,便聽到夜傾昱含笑的聲音響起,“果然是打算嫁給燕漓啦,這可是好事啊好事。”
見自己三言兩語就被夜傾昱套出了話兒,千行頓時一愣,隨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扭頭就走。
“回去就給你告訴我家小姐,說你仗勢欺人。”
“哦?本殿仗勢欺人?這話倘或成立的話,那也只能說明本殿仗的是你家小姐的勢力!”說完,夜傾昱便擡腳欲往前走,卻被千行給直接攔了下來。
“再往裡可是有女眷在,殿下怕是不方便進去吧!”
“本殿就是特意來拜見你家大小姐的,怎麼着本殿也算是她的妹婿,理應來見一見的。”
瞧着夜傾昱將自己的姿態放的如此低,千行不禁噘了噘嘴,“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千行,不得無禮。”
忽然,屋中傳來了一道輕輕的女音,頓時便讓千行收斂了滿身的尖刺。
夜傾昱順着聲源處望去,見到的便是安魚容顏嬌豔的站在門前,不同於雲舒的颯爽英氣,她展現的則完全是屬於女子的嬌柔嫵媚。
見此,夜傾昱方纔明白雲舒爲何說她與她兩位姐姐長得都不相像了。
如此看來,倒是果然不像!
“六殿下請進。”
隨着安魚走進房中之後,夜傾昱接過了她遞過來的茶甚至還微微頷首致意了一下,整個態度放的十分的客氣。
這若是換成旁人的話,自然難以得到夜傾昱如此尊敬的對待,可是事關雲舒的家裡人,那他自然就要盡力展現自己絕佳的一面了。
但是事實上,安魚對於夜傾昱的認知,便只有毀了她妹妹清白這麼一個印象。
“六殿下來此,可是有何貴幹嗎?”
聞言,夜傾昱下意識的便聽出了安魚這話中的疏離和客套,是以回答起來的時候也會格外的小心翼翼,“只是聽聞舒兒的大姐姐在此處,是以特來拜見。”
“您貴爲豐延皇室的皇子殿下,我有何德何能當得起您來拜見呢!”安魚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可是偏偏說出的話卻句句扎心。
在決定來這裡見安魚之前,夜傾昱便已經做好了會被冷嘲熱諷的準備,畢竟是父皇親自下旨滅了鳳家,安魚甚至還因此打算利用北朐的力量來攻打豐延,如今見到他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
不過好在,舒兒並不會因爲鳳家的事情而對自己有何成見,如此便夠了。
看着不管自己怎麼說,夜傾昱都是一副沒有脾氣的樣子,安魚也就漸漸歇了爲難他的心思。
他既是如此愛屋及烏,想必對卿兒也一定不會差的。
“六殿下,承蒙你對卿兒的照顧,多謝。”
見安魚忽然之間變了一個態度,夜傾昱先是一愣,隨後微微笑道,“我與舒兒之間,原本只是交易一場,倒也談不上什麼照顧不照顧,倒是我,幸而得她不嫌棄。”
聽到一位皇子說着如此謙卑的話,安魚覺得,她的心裡不可謂是不受觸動的。
“殿下如此說,倒是令我大感意外。”
“事實本就是如此,她心中有恨,初時不願去考慮那些兒女情長之事,好在後來到底還是對我心軟了一些。”說到這些事情,夜傾昱的眼中便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的安魚也莫名微笑。
瞧着這位六殿下的模樣,便明顯是個妻奴的樣子,想來也不會對舒兒不好。
忽然想到了什麼,夜傾昱便對安魚說道,“惠遠寺這裡,平日不會有什麼閒雜人等前來,你大可以安心住下,寺中的主持了空大師與家兄是至交好友,若是有何要求的話,大可以直接去找他。”
“多謝。”
想着這裡畢竟是安魚的居所,夜傾昱也不方便久坐,將事情都說明白之後,他便準備起身離開,卻不料安魚忽然開口說道,“有一句話,我想請問六殿下。”
“請講。”
聞言,安魚卻沒有直接說,而是朝着一旁的千行說道,“你先出去。”
見狀,夜傾昱不禁微微挑眉,連千行都不能聽?!
不止是夜傾昱感到驚訝,就連千行都滿臉的詫異之色。
連她都不能在場,大小姐究竟是要和殿下說什麼呀?
看着千行不情不願的走出了房間,安魚方纔神色鄭重的望着夜傾昱問道,“如今卿兒只是你府上的一名婢女,可是我們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一直是這個身份的,那不知殿下將來打算怎麼辦?”
似是沒有想到安魚會問出這樣一番話,夜傾昱的眼中有一閃而逝的錯愕之色,隨後方纔回道,“除了她,本殿不會再有別的人。”
“這話我倒是相信,可你畢竟是皇子,如今又在參與奪嫡,他日若是榮登大寶的話,卿兒便註定要成爲你後宮中的人,可是我也希望殿下能知道,我們鳳家的女子,絕對不會給人作妾。”
聽聞這話,夜傾昱便徹底明白了安魚留他敘話的目的是什麼。
她是擔心,自己將來會納娶更多的女子,屆時恐舒兒會受了委屈吧!
想到這些,夜傾昱便不覺揚起了一抹笑意,“即便舒兒願意爲妾,可是本殿還恐會委屈了她呢,這一點,你無需擔心。”
更何況,依照舒兒的性子和手段,他哪裡敢去動那些花花腸子,也根本不想去動那些歪心思。
他的餘生,想將所有的心機和手段,都用在喜歡她這件事情上。
夜傾昱的這一番保證,其實說起來很容易,但是卻並沒有什麼證據可言,可是莫名的,就是令安魚覺得很信服。
想來卿兒那樣的性子,便找一個這樣的男子疼愛她。
而此時遠在六皇子府的雲舒並不知道,夜傾昱不過是與安魚說了幾句話的功夫,便徹底拿下了這位大姨姐。
忽然打了一個噴嚏,雲舒愣了片刻,隨後心下想着,莫不是某位殿下又在念叨她呢?
方纔這般想着,便聽到門外有敲門聲響起。
雲舒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的時候,誰知竟然見到賀夫人站在門外。
“夫人怎麼來了?”看着她的氣色恢復的不錯,雲舒心下便猜測着,難道說她已經想開了?
“我見昨夜月亮圓的正好,便想着今日與你在花園中對景連句,是以特來請你。”說話的時候,賀夫人的眼中閃動着晶亮的光,倒是好像十分期待的樣子。
心知賀夫人對詩詞之類的癡迷,雲舒也不疑有他,“承蒙夫人擡舉,既然如此,雲舒自然欣然赴約。”
左右她閒在這府中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不若就去同她玩玩也是好的。
可是隨即想到了什麼,雲舒卻不禁面露難色,“夫人雖然不嫌棄雲舒是個婢女,可是怕這府中會流言四起……”
“不妨事的,畢竟也要賞月,我們便晚些時候再約,那時她們也都歇下了,也無人知道咱們對詩。”
“還是夫人想到周全,那雲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朝着雲舒微微一笑,賀夫人似是不經意的低低嘆了一句,“怕是日後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房中。
雲舒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外,她的眸光不覺漸漸變得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