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鳴把之前那所有的場景對話全都在腦子裡翻出來了。
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一個畫面一個畫面,連一個語氣的變化都不放過地在腦子裡回想着。
好像錯了什麼,又好像沒錯什麼。
越是找不到什麼答案,他心裡就越虛,眼中有淚,頭上有汗,夜風很涼,他只覺得身子很冷很冷,冷得讓人不由自主地顫動。
“一鳴,你...去休息一下,這裡......”李建國走過去按着兒子的肩,能感覺到衣服下沒有什麼肉的小小肩膀,還有他身體的輕微顫抖。
李建國的心也在痛,爲了電話那頭從沒見過的老頭,一個爲革命捨生忘死幾次的老革命家,也爲了趙紅軍,這個想要做出一番成績給父親看的兒子,還爲了眼前,自己的兒子......
他...他們的悲痛,李建國能感受到,親人的逝去,那種痛,是到骨子裡的!
“這裡,交給我吧......”李建國輕輕推了他一下。
李一鳴呆呆地走到對面房間裡,木然走到陽臺,坐在地上,抱着膝身體縮成一團,頭緊緊頂着膝蓋上,淚水潤溼一片,只是他忍着不哭出聲來。
夜風漸漸大了起來,吹在他的身上,全是冰冷的感覺。
對面房間,李建國無聲地點着煙遞給趙紅軍。
趙紅軍茫然接過,只抽一口就嗆得咳了起來。
李建國心中嘆息,輕聲地安慰着趙紅軍,只是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才能真正地開解那種悲痛,因爲這種感受他也有過,還不止一次。
中秋,還有二十多天就是中秋了,這是家人團圓的日子,而家人過世,會讓這個節日永遠成爲悲傷的紀念日。
每個人都會死去,悲痛的是愛他們的人,留下的是無數的遺憾。
李一鳴抹去眼淚,擡起頭,看着夜空,月亮還沒出現,明亮的繁星還沒在月色下變得暗淡。
星光,燦爛。
這夏夜的星空是如此美麗,星光點綴在遙遠的黑暗中,李一鳴深深地望着,腦子裡的思緒一點點浮起又淡去,那是能讓人暈眩迷失的感覺,就像所有生命承受不了的那種輕與重。
那裡有最亮的星,但那並不是實際最亮的,也許只是因爲它最近,就好像趙爺爺一樣。
他知道這些星星是遙遠的,它們離自己的距離要用光年來計算。
光年,那是一個悠長得讓人脆弱的詞。
那些在宇宙中遠比太陽大得多的恆星,離地球,離人類是如此遙遠。
它們的光是穿越了漫長的時空纔來到地球上,被自己看到,當它被人們看到時候,時間也已經過去了數十萬年,當我們看到它時,那恆星可能已經失去了光芒,冷卻變暗。
那麼這些光,它們知道自己這麼跑的意義嗎?
遠方天空中,李一鳴看到那有一顆流星劃過,但那只是隕石與大氣層摩擦後燃燒放出的光,並不是真正代表着誰的死去。
但趙爺爺的突然過世,讓李一鳴覺得突如其來的孤單和寒冷。
是有什麼意志在阻擋我嗎?
東面的天空中,已經隱隱現出了半個月影,再過一會,星光就將淡去,不是它們不夠亮,而是太遠。
還有五個小時,太陽就要升起了,這些星星仍然會在那裡,只是它們的光芒會被更強大的光遮掩去。
不知不覺,李一鳴的眼淚已經不再流了,他仰望着星空,慢慢看着漫天星光在月光下暗淡成影。
他輕輕打了個寒顫,好冷。
下弦月慢慢明亮在空中,夜色也不那麼朦朧了。
“經理...我們佈置好了,您要不要看一下?”付元甲快步走到門口,兩頭通透他可以看到三個人,只是原來一鳴同志不在這房間,變成了他的父親。
而經理,好像剛哭過。
他下意識退了一步。
“小付,過來。”趙紅軍抹掉眼淚叫道。
“經理,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他心裡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不會是杭城那邊出大事了吧!
“我父親剛纔過世了,我可能明天要去看他,今天晚上我把工作安排好,你們把事情做好。”
付元甲心中一下抽緊。
“我會幫忙做!”李一鳴出現在門口,臉色溼紅。
趙紅軍緊着脣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付元甲微微抖着脣,還沒消化這個事實,不是杭城,是經理的父親過世了?那個老革命?
這些年不斷有老革命家過世,但身邊的這個,也去了?
每失去一個,都好像我們心裡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向前的路開始變得越來越迷糊,開始不知道怎麼走了......好像,好像是這樣吧......
看着趙紅軍臉上的淚痕,紅紅的眼角,付元甲不知道應該不應該開口安慰,輕輕拍拍肩嗎?自己級別不夠......
而且他也不知道怎麼說這種安慰人的話,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嗎?這話沒人愛聽。
說你不要難過你也有這一天,這就太難聽了。
付元甲恨不得自己沒上來過。
“走,下去看一下你們佈置得怎麼樣?!”
趙紅軍抽了口氣,當前往外走,路過李一鳴時一把拍在他肩上,“一鳴,明天幫我看好他們,我在老頭子面前說了保證,就得做好,他沒給我時間......”
說到這突然鼻子又是一酸,強忍着淚,搭着李一鳴的肩頭:“走!”
李建國嘆了口氣。
“我看着這裡!”付元甲趕緊在門口站好,這樣就可以同時守好兩個房間了。
趙紅軍大步向前走,摟着李一鳴的肩膀,李建國跟在後頭,安靜的走道上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卻帶着一種莊嚴和肅穆的氣息。
整個賓飯這個主建築是長方體,裡頭有三個樓梯,經理室離着最近的樓梯也就是十米的距離。
走到二樓樓梯處正要下去,李一鳴突然頓住,目光看着一個房間。
趙紅軍看他的動作有些奇怪:“怎麼?”
李一鳴側耳聽了一下,又聽了一下,比了個手勢下樓。
趙紅軍和李建國同時感覺這是有情況,因爲一鳴這孩子,從來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