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我們終於到北京城了。”藍星帶着陳老漢和陳大嬸風塵僕僕的趕到了京城。
看着繁華的街市,熱鬧的人羣,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喜得老兩口樂呵呵的傻笑,陳老漢的淚水差點流了出來。
“閨女啊,若不是你,爹這一輩子都不會來京城。”陳大嬸拉着藍星說:“藍星,娘….。”再也說不下去了。
“爹、娘,藍星也不知道帶你們來這裡是對還是不對。這裡不比石門鎮,沒有人幫我們,只有靠自己了。”她已知道在石門鎮生意那麼好是永吉的暗中相助。
京城什麼最多?官多!大大小小隨便一個官就能壓死你。藍星並不想去找十三爺,人家說不定早忘了她,何必自投羅網跟皇家人糾葛?
三人沿街打聽,終於找到一處要租的房子,共三間,租金還真他爺爺奶奶的貴,八兩一年。
藍星跟房東好說歹說才同意半年付一次,交了房租,又去買了些日常用品,到家後天已漆黑,收拾收拾睡了一個好覺。
從此,藍星開始了京城的生活,仍是買了東西磨豆腐賣豆漿,在街拐角處擺了個攤子,每天一大早就吆喝着那首動聽的歌。
附近的人們都覺得新鮮,在藍星豆漿美容豆腐有利身子的鼓動下,過了些日子後發展了一批老客,這三人的日子纔算過的安穩起來。
事有瞬息萬變,天有不測風雲。藍星的豆腐賣的越來越紅火,招來了一批地痞,來了張口就要藍星交保護費。
陳老漢上前賠笑,說剛來不久,連本錢都沒回。小地痞啥話都不說只管要銀子,藍星見那陣勢不給是不行了,掏了點碎銀子,大約一兩左右塞給領頭的。
領頭的掂量掂量招呼弟兄們走了,陳老漢看着他們的背影,氣得手直抖。“這幫殺千刀的。”大嬸低低的罵了聲,“老頭子,咋啦?”
陳老漢過了半天才緩過氣來,搖着頭道:“這世道,這世道…。哎,還是俺們大山裡的人好哪。”
藍星也想起大山裡那羣純樸的人們,鄉里鄉親的一家有難八家支援,雖然沒什麼富裕人家,可也有吃有喝有住的,藍星又琢磨到京城究竟對還是不對。
老漢問:“閨女,若他們以後再來咋辦呢?”
“是啊?”大嬸也擔心這問題,藍星更擔心,土匪強盜肯定還會再來。
果然,第二天這幫人又來了。
“你們怎麼又來了?”藍星唬着臉,那地痞頭子腿往凳子上一踩,手臂撐在腿上,“姑娘,你可知這地方不能擺攤?”
“問過了,這裡可以擺。那邊不就有人擺嗎?”藍星指着十來步遠的一家小吃攤子。
“人家是咱地道京城人氏,你們從哪鑽出來的?”頭子一副囂張氣焰。
“天子腳下,沒人說外地人就不給擺攤。”藍星可生氣了,據理力爭,可這世道白的都給你說成黑的,哪有講理的地兒啊?
地痞說擺可以,每天上繳三兩銀子,這不是搶嗎?
雙方爭執間有一地痞開始推推搡搡的,藍星被推得一個踉蹌,一跤跌在桌子角上磕了個大包。
陳老漢拿起碗就砸向地痞,那人讓開一拳欺過來,“爹…!”藍星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那一拳已狠狠地落在陳老漢身上,一口鮮血噴出。
“爹….爹…。”
“老頭子,老頭子…”
哭天喊地的叫聲驚擾了路人圍觀,有人指指點點,地痞砸了他們的鍋碗後罵罵咧咧走了,臨走前頭子說:“你明日再來,咱們仍來砸。”順勢一腳踢得那銅鍋滾了好幾圈出去。
藍星抱着陳老漢嗚嗚的哭,有好心的老客幫他們收拾了一地狼藉,悄悄地告訴藍星,聽說是隔壁那家小吃攤子覺得藍星他們礙着他們了,找的前頭街上馬家兄弟幾個來砸攤的。
藍星擦了擦淚水,看着十來步遠的那家,攤主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人,平日看到藍星還客客氣氣的打招呼,這會兒正冷笑着看着藍星。
怒火像要從胸口噴出,沒憑沒據的跑去,只會連累告訴她真相的人,藍星忍住。
告官,告倒馬家兄弟看你還怎麼辦。
老漢的傷勢有點嚴重花了不少銀兩,原來的銀子在安置家後所剩不多,攤子又被砸了,這日子可怎麼過?
藍星找人寫了狀子,遞到官府,狀子進去了就如石沉大海久久得不到迴應。
藍星又找了個地方買豆腐豆漿,離家更遠了些,老漢身子幹不得重活,每天就和大嬸起早摸黑的辛苦的大嬸直嘆氣。
聽着大嬸的怨氣,藍星可真後悔,若不是她要求去石門鎮,來京城,這老兩口在陳家莊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哪會吃這麼多苦?
她的心裡很是自責,只能更加拼命的幹活掙錢,每天還去官府瞧瞧有沒有什麼消息。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
官府判案的叫林文生,漢人,是八爺的門人。有天在八爺府上稟告事情時,將藍星告官的事兒當笑話說給八爺聽。
八爺當時聽了也沒多留意,只不過今天打從這裡路過,想起了這個笑話,下了轎來到路邊。
四處瞧瞧,沒有一個年輕點的姑娘在賣豆腐腦,只有一中年男人在擺了個餛飩攤子。
八爺上前打聽,“老人家,可知道前些日子在這裡賣豆腐腦的一個姑娘?”
這中年人正是花錢趕藍星走的那位主,可他見八爺溫文爾雅,氣宇非凡,衣着華麗,不敢得罪,雖不太樂意的手仍往前一指說在前面那衚衕。
八爺回身看了看,約百米處有一個巷口,慢步踱過去,巷口有一條衚衕,熱鬧繁華的程度比前面差了許多。
“賣豆腐賣豆腐,賣豆腐來,賣豆腐…。”走進了些,瞧見一個姑娘正低着頭,低低的唱着從沒聽過的調調,嗓音不錯,雖然聲音不大,卻有點黃鸝鳥的感覺。
姑娘這打扮可真是隨意,只辮了個大粗辮子拖在腦後,頭上沒有一點裝飾,連個絹花都沒有,那頭髮上面一小部分是黑色的,下面全是黃色,可真是怪!
一身灰色布衫,雖舊卻清洗的乾乾淨淨,這胸前圍着一塊奇裡奇怪的布,用帶子穿到後背繫着。這是什麼東西?
想必林文生說的正是此人!
“姑娘,來碗豆腐腦!”八爺溫溫柔柔的說了一聲,藍星猛地一擡頭,天啊,帥哥呢!比葉赫永吉帥了不知多少倍,比那十三爺帥了許多!
頭上戴着瓜皮帽,帽中央一顆紅色寶石,湖色絲質元寶長袍,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褂,腰間掛着着五彩絲攢花結長穗,腳登着青緞黑底布鞋。
面白如玉、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儻什麼呢…?那就英俊瀟灑,才高八斗吧,臉上正蕩着春風般陶醉人的微笑看着藍星。
阿….!藍星有些犯傻,還沒見過這麼高貴有氣質的帥哥,不禁多看了一會兒。
八爺的跟隨太監有些不樂意了,咳了一聲,藍星這才緩回神,臉色有點微紅。隨即又臉帶紅暈的開口道:“客官,幾碗?”
“一碗!”八爺坐下,藍星看了眼站在他身後的跟班,立即明白有錢人。
盛好後將豆腦放在八爺面前,坐回她的小木凳上低着看着豆腐腦,又擡頭看着馬路,再歪頭看着巷口熱鬧的大馬路,悵然若失!
他母親的黑心世界,不讓我去那裡擺攤!遺憾哪!
八爺雖在吃着豆腐腦,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本來見了藍星這幅打扮倒也沒多留意,忽被她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瞧,不覺得細細打量起來。
清澈明亮的瞳孔,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像兩把扇子遮住那讓人心亮的雙瞳,薄薄的雙脣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不施粉黛被太陽曬得微微有點黑色的臉頰上透出淡淡紅粉。
起身後才覺她身量苗條,個子好….高啊,比八爺見到許多的女子都要高些。
落座後,她的惆悵,每個動作又都一一落入他眼裡,忽覺得這女子真有點趣。
剛纔還那麼出神的盯着他,這一會兒就跟忘了身邊還有這麼一個人似的,望着前面路口出神。
心裡有種什麼感覺?八爺想了一下,不甘服輸!看似平淡,內裡有股不服輸的傲氣和勇氣,看着熱鬧的人來人往時,時而漠視時而清淡。
“姑娘,來這擺攤多些日子了?”八爺邊吃邊隨意的聊起來,藍星收回眼神,隨口答上,“一個多月。”
“這條巷子偏僻,爲何不去那裡呢?”八爺看着大馬路問。
“哎….。原本是在那裡擺的,可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給趕到這裡。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只要我的豆腐腦味道好,自然會有人尋來的。”藍星呵呵傻笑兩聲。
無奈的自信,讓八爺心裡有些笑意,傳到臉上如沐春風,惹得藍星偷偷看了好幾眼。
待八爺走後,藍星等了一會兒,陳大嬸來接她的班,藍星拿出十三爺留給她的那張已經皺的不成樣子的紙條,過大街穿小巷,一個又一個衚衕被甩在腦後,終於來到目的地,貝勒府。
將十三爺的紙條遞給門口看門的下人,這人見是十三爺的字跡,忙拿了紙條飛奔進屋。不一會兒又飛奔回來,臉不紅氣不喘得讓藍星進了四阿哥家的大門檻。
進大門,穿院落,走回廊,紅木牆壁綠色琉璃瓦,院落中間栽着一些竹子和樹。
兩側屋子門前的石墩子上,黑色銅鼎上冒着嫋嫋白煙。踏着方磚小心翼翼的過了一座人造小橋後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屋前。
親孃阿,豪宅呢!這纔是真正古代貴族上流人家,乾淨幽靜的院裡,聽不到一絲吵雜的聲音。樹上不知名的小鳥鳴叫聲,倒像是進了花園。
藍星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好奇的瞧個不停。
來到一排屋子前,藍星數了數大約有四間房,比他們租的地方寬敞許多。屋前站着一箇中年男人,見了藍星後對屋子裡說了聲:“四爺,人到了。”
裡面傳來一聲沒有任何波瀾的回聲,“進來吧。”淡淡的,死水般。
四爺?哪個四爺?這裡不是十三爺的家嗎?
藍星愣住了,站在門口問:“大叔,請問這裡不是十三爺的..府上嗎?”
站在門口的這大叔正是四爺的心腹戴澤,覺得這個姑娘有點不太懂禮數,但又礙着是拿着十三爺的條子來的,萬一得罪了,那十三爺的脾氣上來連四爺都拉不住,我這下人哪能得罪的起。
於是,心念一轉,覺得還是善意點吧。“姑娘,這是十三爺的四哥也就是四貝勒府。四爺在裡面呢,請!”說罷,身子往後稍稍一退,做了個請的動作。
藍星尋思着,已到了門前,伸手敲了兩下門,竟然習慣性的等了一下。
該死的哦,來了清朝這些日子早忘了這些基本禮貌,這會兒到了這有錢人家,那些潛意識裡的禮節竟然豪不心軟的就跳了出來,強硬的撐起藍星無形的傲氣。
“進!”依然淡淡,死水般。
推開屋門,擡起右腳跨進屋內。擡眼望去,屋裡擺滿了書架,正中間一張桌子,桌子後面正端坐着一個約摸二十來歲的男人,應該是二十來歲沒錯吧。
這男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藍星,和那聲音一樣樣,死水般沒有任何漣漪。
聲音好歹還是淡淡的,這眼神…..,也有點淡淡的迷霧,看不清模糊,卻冰冷的嚇人。
恩,這是死人?難道剛纔說話的不是他?
藍星在這冰冷的注視下,覺得渾身發冷,心微顫。快走到他面前時止步,不知該怎麼行禮,想了下,身子向前大幅度的彎了彎,開口:“四爺好!”
四爺不好!
還以爲讓老十三戀戀不忘的是個國色天香,沉魚落雁的美女,走路婀娜多姿儀態萬千,說話燕語鶯啼。
誰知….冒失奧。剛纔在問是不是十三爺府,莫不是想攀上十三?
還有,這是怎麼行禮的?
四爺並沒有瞧清楚逆光而進的藍星究竟長什麼樣子,因他本來對這些就不感興趣,只冷淡的嗯了一聲。
藍星見他不再說話,琢磨着怎麼開口才好。等等,四爺,貝勒府。這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雍正咯?
媽呀,這十三爺什麼不好留,偏偏留他家的,萬一不小心得罪了他,把我給咔嚓了怎麼辦?嗚嗚嗚,我還要回家呢…..。
待藍星進屋能看清些了,四爺就一直冷眼旁觀這女子,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的還真是豐富。剛進來時還有點無所謂的小心,站在那裡竟然思想不集中想着想着變了色,似乎很害怕。
莫不是被我這樣子嚇住了?四爺有點得意,怕我就好辦,不然老十三給你騙了都不知道。
“何事找十三弟?”冷麪貝勒終於開了尊口,語氣一點點得意。
“啊…!”藍星沒料到他突然說話,嚇了一跳。“那個…那個…,四爺,我….阿不….,民女想找十三爺幫個忙。”豁出去了,說出來又不犯法。
四爺冷笑,幫忙?“什麼忙?”
藍星眼珠子轉了一下,心想這四爺權力比十三爺大,何不說出來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二月河大叔阿,您老可是說的四爺是個嫉惡如仇的主,我就賭一次了!
藍星呱呱呱的將事情說了一遍,這四爺聽了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最後眉間成了川字。
“放肆,沒了王法!”四爺聽完桌子一拍怒喝道,嚇得藍星腿一軟“蹭”的跌坐在地上,那個心跳的嘭嘭嘭直響。
四爺轉眼看地上那驚恐的瞧着他的人兒,蹙了蹙眉想着自己不就是拍了下桌子,也不至於嚇成這樣吧?
當下淡淡道:“快起吧。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藍星仍坐在地上像個呆子一樣望着他,半天沒反應過來。本來在冷麪的雍正面前就已經夠膽怯的了,您還那麼突然的吼上一聲,也不給個提醒,又驚又羞得藍星都要哭了,卻忘了起來。
四爺起身朝她走去,那股冰冷隨着他的靠近壓迫而來。
藍星被那冰冷給冷到了,迅速的爬起來比什麼都快。面對四爺眨了下眼,那長長的睫毛象蝴蝶在跳舞,擡起後氤氳的剪水雙瞳,像山澗清晨的迷霧,讓人忍不住地想撩開它看個清楚。
四爺停下來了。他看見這迷霧,也看見迷霧顫抖着向後退。這個女人怕他,還挺嚴重的。
四爺儘量緩和了語氣,道:“你先回吧,回頭我告訴十三弟。”
四爺答應了耶,藍星倏的鬆了口氣,臉上羞澀的紅色還沒消去,轉而又燦爛的一笑,對着四爺鞠個躬,高興得說:“謝謝四爺,謝謝四爺。我走了,再見!”
這一得意,也不民女了,再見也出來了,更忘了剛纔跌坐在地上那幅窘態。
瞧着她歡快的背影,四爺苦笑的搖搖頭,怎麼別人見了我都害怕呢?
剛纔….怎麼就被她氤氳的雙眸給怔住了?怎麼原來想的不告訴十三弟卻變成了我自己想幫她的忙了?
那笑,像朵花兒般!
還有這女人怎麼爬起來爬的那麼….快?有趣!
若一個人的名字長期在耳邊響起,當你見到這個人後,心裡會有莫名的熟悉感,放佛是認識已久的老朋友那樣。
只是,四爺並不知道這個道理,或者說四爺並不願意往這方面想。他是冷麪的貝勒,該收拾起喜怒哀樂不行於色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