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嶽沒有想到,自己千辛萬苦。萬般謀劃,最終事情仍然走到了這一步,這難道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坐在御史臺有大牢裡,侯嶽看着頂上小小的窗戶,這是他第二次坐牢,第一次是陪着樑道數,第二次卻是陪着侯君集,只是侯君集已昨日斬於西市,而他卻在牢裡等待着朝廷的發落,他可是預先知道別人的結局,卻無法預知自己的結局。
想到這裡,侯嶽不由的盤了腿,學着禪坐,禪坐能讓人收神凝氣,渾然物外。
不知過了多外,突然響起了說話聲。
“侯大人,太子來看你了。”御史臺的唐大人陪着太子李冶進來。
侯嶽睜開眼睛,看着牢外的太子李冶和唐大人,平靜的道:“這裡,不是太子該來的地方。”
“先生在這裡,做爲學生的又有什麼不能來的。學生是來接先生出去的。”李冶淡笑道。說着,就讓獄卒打開牢門,他要進去。
太子要進牢裡,這如何使得,那獄卒不知如何是好?
一邊的唐大人喝道:“拄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把侯大人請出來。”
獄卒這才大鬆一口氣,連忙打開牢房,把侯嶽請了出來,又巴巴的煮茶上茶。
李冶扶着侯嶽坐下,先是細細的慰問了一番,然後又從懷裡拿出一串鑰匙,遞給侯嶽:“你可以出去了,只是你的家財全都衝沒了,這鑰匙是西直巷的一棟屋子,學生聽說當年你也在那裡住過,學生又把它租了下來,好讓先生一家暫住,是由學生自己的月錢租的,是學生的一片心意,還望先生不要拒絕。”李冶誠懇的道。
侯嶽也不矯情,接過鑰匙,所有家財全都衝沒,他出去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李冶幫他租個地方倒解決了他的大難題,他不想這個時候帶着家人去寄人籬下。
侯嶽謝過,一邊的獄卒又整了一頓吃食,太子錦衣玉食慣了。吃了兩口就停下,而侯嶽卻是想着家裡的人,不知如今,家裡落了個什麼情況,更是難以下嚥,只是勉強吃了幾口也停了筷,於是一行人出了大牢。
太子便先行回宮。
“侯大人,我派兩人送送你吧。”一邊的唐大人道。雖然,侯嶽早些年就告病在家,如今又受牽連,但唐大人卻不敢小視這位侯大人,看看如今太子對他的態度,他日再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了,我如今帶罪之身,不麻煩唐大人,唐大人公務繁忙,就請回吧。”侯嶽堅持的道。
那唐大人見侯嶽如此堅持,也無可奈何,只得告辭。
侯嶽仍然是進牢時的那一襲薄袍,雖料子不錯,但多日未洗。已發出一股了酸味兒,路過聞者紛紛退避。
“這哪裡來的糟老頭,也太過不知禮儀了。”邊上幾個路過的太學學子們嗤着鼻道。
侯嶽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兒,不由的自嘲的笑了,然後正了正頭上的紗帽,便快步往家趕,以前有馬車來來去去,倒不覺得城郊的曲園有多遠。
而這回,靠着老胳膊老腿的,再加上心急如焚,總覺得回家的路怎麼這麼的遠哪?
到了傍晚,日落十分,侯嶽才走到曲園,曲園門口,大大的封條刺人眼的很。
“老爺,老爺,您回來了?”這時,遠處的地裡,急匆匆走過來一個人,老遠就叫着,正是侯貴。
侯貴如今也老了,他的腿本就跛着,這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在路上差點跌一跤。
“侯貴,夫人她們呢?”侯嶽抓着侯貴的手急忙忙的問道。
“都住在武王廟呢。”侯貴抹着淚道。
“好,好,快帶我去。”
於是,兩人一起直往武王廟趕。
武王廟的老廟祝在門口迎着侯嶽,然後將他一起帶到了後院。
看着侯嶽和侯貴進入後院。那老廟祝才轉身回去,身邊一個小道很不理解:“廟祝爺,他們一家都成了朝廷的罪犯,咱們犯得着這麼的恭敬嗎?何況我們廟裡香火甚好,要是讓香客知道我們後院收留了朝廷犯人,這對我們武王廟的名聲可不好。”
聽了這小道的說,老廟祝沉着胖臉,眯着本來就小的眼睛,摟着兩三縷疏疏落落的白鬍子道:“青明,修道之人,要有敬畏之心,舉頭三尺有神明,當年,若不是侯大人和他娘子,武王廟能有今日之盛況?吃水不要忘了挖井人,你要記住。”老廟祝一雙眼睛雖有些昏暗,卻銳利無比,刮的小道臉皮火辣辣的。
“是。”小道連忙恭身道,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後院裡,貴嫂正在熬藥,平兒照顧着弟妹。閻本中站在一旁,小聲的勸慰着平兒。
他眼尖,餘光就看到廟祝陪着侯嶽和侯貴進來。不由的驚喜的叫了起來:“爺爺回來了。”
平兒和幾個小的便連忙圍了過來,忙不疊的問爺爺好。
“好……好……爺爺好着呢,你們奶奶呢?”侯嶽忙問。
“奶奶病了,娘和紫衣在屋裡照顧娘呢。”幾個小的苦喪着小臉道。
侯嶽一聽小淘病了,那心裡急的不得了,小淘跟他不一樣,她的身體一向挺好,沒想這回卻病倒了。
進了右手的一間廂房,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夜歌正喂着小淘喝藥。一邊正收拾東西的紫衣看到侯嶽進來,也是一臉的驚喜。轉臉衝着小淘和夜歌道:“夫人,少夫人,老爺子回來了。”
小淘這陣子總是昏昏沉沉的,自侯君集事發後,小淘和侯嶽商量着,就先一步遣散了家裡的下人,也算是好聚好散,而侯貴一家,小十八一家也早在武王廟集市裡落了戶。
等到侯嶽被抓,朝廷衝沒家產的公文下來,不管是曲園的家產,還是武功縣的田莊,全都衝沒了,小淘一家就被趕出了曲園,雖然,侯貴和小十八來接,獨孤家的朝華也來接,還有虞家的人,甚至褚家和閻家都來接了,可小淘卻知,各家有各家的難處,而自己一家卻是帶罪之身,沒道理要去連累別人,於是就謝絕了各家的好意,最後暫住在武王廟裡。
而孝寶同學,則每日去打聽自家爹爹的情況,又當了幾樣原來戴在身上的首飾,準備租房子,畢竟不能老住在武王廟啊。
“小淘……”一進屋,侯嶽便急步上前,夜歌連忙讓了讓,然後同紫衣一起退了出去。
侯嶽看着躺在牀上的小淘,臉色臘黃臘黃的,鬢邊的白髮原來還不過是幾根,可也就幾天沒見,那白髮就如同雨後的小草般,出了一茬又一茬。似乎一下子就老多了。
“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小淘支着身子坐了起來,緊緊的抓着侯嶽的手,臉上勉強露出笑容。
“讓你受苦了。”侯嶽顫着音道。
“這有什麼苦啊,比起當年柳城大亂時,好多了,是我自個兒身子骨不爭氣,卻病倒了,只是想着這些年來,咱們辛辛苦苦掙的家業,就這麼沒了,我這心痛啊。”小淘道。
“你也是的,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沒就沒了吧,想當初咱們還是房奴呢,如今啊,你就放心把身子骨養好,咱們有兒子,有女兒,還有孫子孫女,過了這道坎,說不準就雨過天晴了。”侯嶽勸慰道。
小淘點點頭,嘆道:“我這性子,你又不是不瞭解,只是有些想不開罷了。”
“這有什麼想不開的,說到底,如今這情形比真正的歷史上好多了,想當初侯君集是滿門抄斬,最後皇上看在他多年功績的份上,也就給他留了一個兒子送終,而侯氏族人全都流放的,而現在,只斬了侯君集一個,其他也就衝沒家產,總比流放要好的多了。”侯嶽道。
小淘笑了:“你倒是想的開。”
“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不想的開還怎麼過日子啊。”侯嶽自嘲的道。
小淘也就釋然,又問侯嶽:“朝廷放你回來,是不是沒事了?”
“怎麼沒事,聽唐大人說這次放我回來,是太子求的情,沒有旨意,我是不能出長安城的。”侯嶽道。
小淘鬱悶了,還想等侯嶽回來,一家人一起去虯髯客的地盤找福兒呢,在那裡養養珠,也是不錯的,沒想,如今卻要窩在長安城。
兩人聊了幾句,小淘這陣子身體不好,再加上擔心侯嶽,所以基本都沒怎麼睡,這會兒侯嶽回來了,便覺心裡輕鬆了不少,這心頭事一鬆,就沉沉的睡去了。
這一覺睡了一個多時辰,出了一身汗,醒來後,洗了個澡,整個人就輕鬆了,便起了身。
出了屋,聽到外間侯嶽正同兒子孝寶在說話。
“今天我跑了幾家,那幾家人聽說咱們揹着朝廷的罪,都不願把屋子租給我們。”孝寶同學鬱悶的道。
“不租就不租,我這還有一棟屋子,是西直巷的那棟老宅,當年,咱家剛來長安時,還在那裡住過呢。”侯嶽道。
“怎麼,京兆府衙門,還願把屋子租給我們。”小淘從裡面出來,有些疑惑的問道。
“衙門當然是不願租給我們的,但這屋子是太子租下來給我們住的,可由不得衙門願不願意。”侯嶽道。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樹倒猢猻散
《奮鬥在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