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不等到霜染紅了楓葉,也就是差不多十月末的時候,衛謹之就會離開衛家,前往自己名下的未明莊。
這處莊子是他往年冬‘春’兩季常駐的,因爲山上有溫泉,溫度比起衛家所在的南浦要更加適宜。
衛謹之的病十分古怪,一到天冷就越發嚴重,連走路都困難,只能坐着輪椅。只有到了夏秋兩季,他的身體比較好的時候,他纔會回到衛家,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能擺脫輪椅至少看上去和尋常人一般。
岑蘭芷曾經以爲衛謹之的病是假裝的,但是發現他隨着天氣變得寒冷,確實開始身體不太好,整日喝‘藥’時,她才真的確認原來這個看上去無懈可擊的男人,竟然是真的身有惡疾。
雖說這樣子有些不厚道,但是岑蘭芷看到這樣的衛謹之之後,不知怎麼的覺得心中略‘激’動。大概是因爲衛謹之這人就算病了也一派閒適淡然,太過淡定尋常的態度,惹得岑蘭芷也緊張不起來,反倒因爲他那太過蒼白的面孔和若有若無的病弱之態,‘激’發了她身體裡奇怪的一面。
所以岑蘭芷變得格外的喜歡纏着衛謹之,雖說以前也喜歡圍着他轉,像是找到了感興趣玩具的貓,但是現在簡直就是無時無刻的想要和他膩在一起,那黏黏糊糊的樣子連瓊枝都看不下去了。她每次看着都覺得‘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冒出來,也虧了那四公子能毫不在意滿臉柔情的全盤接受,任由自己被當成她家小姐的抱枕。
瓊枝和壁月已經回來了,繼續住在照‘花’院,至於那位世子,在衛謹之的安撫下暫時還是住在淨水庵裡,準備着等他們一夥人出發前去未明莊的時候,他再一起去湊熱鬧。畢竟到了衛謹之的地盤未明莊上,他們的顧慮才少了那麼一些。
衛謹之這次相對往年已經延遲了近一個多月,其中不僅有岑蘭芷的原因,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爲衛家的二小姐。這位和衛三公子勾勾纏纏的二小姐衛姣,也終於要出嫁了。
衛姣的夫家是鄔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這四個家族同氣連枝不知互相聯姻了多少代,彼此之間大多數都是沾親帶故的。
衛姣和鄔家大公子鄔念遠幼時就訂了親,鄔念遠作爲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一個,已經是公認的準鄔家家主。他不僅身份上是嫡出,長相也是一表人才,學問能力更是出彩,雖然沒能成爲隱山書院四傑,卻也是同屆中的佼佼者。按說他的情況本應該同祁家的嫡‘女’或者許家嫡‘女’成親,或者是鄔家旁支裡面對他有助力的嫡出‘女’子,可是這位鄔大公子偏偏就是對衛姣一往情深,揚言非她不娶。
鄔念遠幾年前就該成親,但是因爲衛姣年紀還不夠,他就安心的等着。後來衛姣年紀夠了,但是她說一句並不想這麼早成親,鄔念遠就沒再提起這件事,也沒有因此生氣,時常好東西不停的往她這裡送,還把家中父母給他的所有壓力都承擔着,就爲了衛姣能高興。
鄔大公子喜歡慘了這姑娘,奈何衛姣喜歡的卻是自己的異母哥哥衛三公子,將婚事一拖再拖,終於拖到現在不得不成親了,這才揮着淚上了‘花’轎。至於新婚前夜這位二小姐找上三公子要求‘私’奔被拒這件事,衛謹之說起來的時候也很是給岑蘭芷開了一番眼界。
要說衛三公子對這個妹妹沒有什麼其他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衛家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妹妹的愛護早就超過了一般的兄妹,甚至他自己的未婚妻拖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說要完婚,一直得到了衛姣成親嫁人。
只是衛三公子終究不是那種會被感情衝昏頭腦的,他很冷靜的知曉如何對這個妹妹纔是最好的,所以寧願放棄他們這段沒名沒分不被世俗允許的感情,親手將她‘交’到了另一個愛她的人手裡。
衛姣大婚當日是衛三公子揹着出‘門’的,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之複雜曖昧,恐怕看不出來的,只有鄔念遠這個沉浸在終於娶得心上人喜悅中的新郎。
他們的婚事之所以這麼快,還有衛謹之的手筆在其中。衛二公子基本上已經不足爲懼,只要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讓他因爲賭債焦頭爛額鬧上家中,再來個‘激’動之下中風癱瘓躺在‘牀’上一輩子說不了話就行了。關於這一點,衛謹之同自己那位有子萬事足的‘精’明二嫂達成了合作,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所以衛三公子這裡也要開始儘早謀劃,他以爲衛姣嫁了人便能護住她,保全他們兩個嗎。衛謹之會用事實告訴他,事情不會這麼容易結束。
等到二公子三公子都沒了威脅,他這個四公子本就是沒有威脅的,五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六公子……呵,究竟如何衛老爺自己也清楚。
到那時候,衛老爺就算再喜愛衛大公子,也難免心寒懷疑自己這個兒子是不是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犧牲了自己的兄弟們。衛謹之要的就是這點猜忌,然後他就能利用這個縫隙,徹底的將衛家一步步的分解。
還有他正在‘私’底下與其他幾個家族聯繫合作……爲了能早日沒有顧慮的娶到岑蘭芷,衛謹之將自己的部署提前了許多。
當然這些岑蘭芷也有許多不知曉,並非接觸不到,而是比起這些她更感興趣的是衛謹之,每天忙得不亦樂乎的就是關於,怎麼在條件允許的環境下調戲人佔便宜而已。
就在衛姣成婚三日後,兩輛樸素的馬車從衛家角‘門’駛出,漸漸駛遠了。前一輛馬車是東風駕車,裡面坐着岑蘭芷和衛謹之,後一輛馬車是南風駕車,裡面坐着瓊枝壁月以及黃鶯。
出發前,關於誰駕哪輛車,東風之在自家妹妹和公子之間搖擺不定,被南風一臉正‘色’的忽悠說他身手比較好適合保護公子。然後東風就一臉高興還要死撐的表情,樂顛顛的奔向了前一輛馬車。至於南風他就心滿意足的微笑着,駕上了心上人所在的馬車。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趕往南浦城郊外,在半路上,又有兩輛馬車加了進來。這兩駕馬車就更加豪華了些,一輛是由上武駕着,裡面坐着姬臨琅世子,另一輛由下武駕着,裡面坐着郡主姬雅姒和她的兩個貼身丫鬟,還有中武苦‘逼’的跟在兩輛馬車後面跑,一看就知道他又做了什麼事惹的姬臨琅生氣了。
岑蘭芷只見了姬臨琅一面,郡主姬雅姒她還沒見過。聽到衛謹之說這位郡主愛上了個和尚,每日都會前往淨山寺堵人,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撩開簾子往後看,想要看看這位聽起來就不一般的郡主長什麼樣。不過顯然什麼都看不到,她只好又縮回了腦袋,整個像八爪魚一樣撲在了衛謹之身上,美其名曰爲他取暖,纏着他要聽更有趣的東西。
衛謹之被她手腳綁着動彈不得也沒掙扎,稍稍想了一下就把一年前見到的一宗趣事講給了她聽,“那時我受蕭復之託前去淨山寺與聞淨大師論佛。”那時候正是郡主同聞淨打賭,三月內若是聞淨輸了便還俗娶她。她絞盡腦汁尋了幕僚要求論佛贏了聞淨,但是一連三月無一人能勝聞淨,眼看三月之約要過去,姬臨琅不忍見到姐姐黯然傷神,便求助了衛謹之。
“那聞淨大師與我年紀相當,小了郡主兩歲,但是他從小長於佛‘門’又有慧根,佛法‘精’深便是我也不及。”
“那闌亭輸了嗎?”
衛謹之笑笑又道:“聞淨大師確實赤子心‘性’,便是我也是十分敬佩他。只是我看出了他對郡主也有意,便放棄其他,以此爲突破與他論了一日一夜,他心中有情無法對自己說謊,最後啞口無言頹然而敗。”
岑蘭芷臉上滿是自豪,在衛謹之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說:“聞淨輸了,但是沒有還俗娶郡主,我覺得你說的聞淨定然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所以我猜啊,一定不是聞淨自己毀了這個約,而是郡主毀約了對吧。”
“沒錯。”衛謹之也不意外她能猜到,頗有些感嘆的道:“郡主見到聞淨那頹喪的樣子,沉默良久只說了一句話,她說‘我現在覺得就像這樣住在淨水庵和你比鄰而居也很好,我決定毀約了,這個約定不作數。所以,你別一副要哭的神情了,你要敢哭我可就後悔了。’那之後,她每日都要去找聞淨大師麻煩。”
“唔~”岑蘭芷笑了兩聲,慢吞吞的說:“這何嘗不是廝守呢。”
“確實。”只不過如果是他,就絕對不會如此選擇,如果他愛便絕對不會放手,這輩子都休想從他懷裡掙脫。
姬臨琅是早就決定要同衛謹之他們一同去未明莊的,至於姬雅姒,她明面上的理由是說不放心冷麪弟弟,要幫他追求姑娘。實際上是和聞淨鬧脾氣,偶爾也會鬧點小脾氣的郡主決定去別處玩玩,讓那小禿驢着急一段時間。恰好聽說弟弟說起這事,不拘小節的郡主便一起跟了來。
未明莊建在南浦城郊外,南浦是江南最大的一個城,堪稱南部中樞,也是最繁華的地方,不管是海外舶來的珍奇之物還是千里迢迢之外異族的各種奇珍,都能在這裡被找到‘交’易,形形‘色’‘色’的人也是最多的。
這麼大的一個城,要從中心去到城郊,坐馬車也得一天,所以他們到達未明莊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未明莊不僅是一個莊子而已,整個山莊的範圍籠罩了整座小山,山腳下方圓好幾裡都是租給佃農的水田。
山腳下還有成片的楓葉林,這會兒紅葉灼灼的連成了一片,煞是好看。
岑蘭芷趴在車窗邊上看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對衛謹之眨了眨眼,漫聲道:“停車坐愛楓林晚。”
衛謹之咳嗽了一聲,笑道:“蘭芷興致好,可是現下卻不太合適,待下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