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賀家的賞梅宴如期而至。
只不過,身爲京城末流的一個勉強能稱之爲貴族的家族來說,雖然是請柬發了不少,可前來的真正的名門望族,卻是不多!
而這其中,一大部分,也不過就是一些底下的官員們,衝着梅相的面子過來的。
可是就在賞梅宴快要開始的時候,得知梅相和梅夫人都不會前來,唯有梅家的三公子一人將至,這讓許多賓客們敷衍了幾句後,便託辭離開了。
不過,饒是如此,留在了賀家的客人,還是着實不少,大多數,都是些閨閣小姐。
賀蘭香是賀家唯一的嫡女,如今是在自己的府上擺賞梅宴,自然是更爲趾高氣揚,等了許久,她一直巴結的梅家的二小姐梅千音沒來,倒是等到了梅尚書的女兒,梅千容。
“梅姐姐來了,快到裡面坐,今日,母親特意讓人給我們備了幾罈子梅花釀呢,一會兒,說什麼也要多喝兩杯。”
梅花釀雖然是酒,可是大多數的男子,都是不愛喝的。因爲其酒氣太淡,酒雖香,可專屬於酒的氣息,卻是太淡了一些。所以,倒是被女子喜愛。因爲酒香中還帶着絲絲梅花的清冷香氣,更是得到了許多名門小姐的鐘愛。
“好,那就有勞蘭香妹妹,代我謝過伯母了。”
最終,讓賀蘭香失望的是,自己再三邀請的雲淺夏並沒有來。
她倒不是多麼喜歡雲淺夏,只是一心想着算計這個突然回京,又突然間變得這樣好命的一個鄉下丫頭!
雖然賀蘭香在見過了她之後,被她一身的高華氣質所震,可是仍然不肯相信一個在小鎮子上生活了五年的鄉下丫頭,能有什麼出色的本事?怕是吟詩作對,沒有一樣兒是她在行的吧?
想到了那日,自己在梅府裡出了醜,這賀蘭香對雲淺夏就是恨得牙根兒癢癢!
都是她!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麼可能會如此丟人?
再一想到了,那日看到的長平王世子穆流年,那樣的俊美無雙,丰神俊朗,這樣的男人,怎麼能讓雲淺夏這樣的一個沒有規矩的野丫頭來霸佔?
賀蘭香不否認自己對穆流年上了心,甚至是對她的母親,她也是直接坦言了。
而賀夫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是還十分地支持女兒的說法和行動。今日的賞梅宴,初衷,就是爲了讓雲淺夏出醜,然後再損了她的名聲,逼她被長平王府退婚。
而折損一個女子的名聲,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法子,自然就是拿她的清白說事兒了。
今日,賀夫人甚至是大費心思地找來了一名外地的年輕人,也算是相貌堂堂,只待雲淺夏一出現在了賀府,那麼,自然而然地便會將髒水給引到了雲淺夏的身上,如此,她一介女子,便是有一萬張嘴,也是說不清楚了。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賀夫人甚至是還安排了一處院子,專門將他二人引至一處,從而再被人撞破,讓人們痛斥一番這對不知廉恥的男女一通,如此,她們就不信那個雲淺夏還會有顏面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當然,計劃是完美的,想法是美好的,可是現實卻是一點兒也不配合的!
雲淺夏沒來!
關於這一點,賀蘭香事先是一點兒也沒有料到的。
在她看來,雲淺夏也不過就是一個鄉下的土包子,自己好歹也是世代書香之家,送了請柬到她的府上,那是給了她天大的臉面,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是沒來?
賀蘭香眼看着這宴會就要開始了,如何能甘心如此好的一機會就此錯過?
眼瞅着就快要到年節了,若是這次的賞梅宴遇不上她,以後再找這樣的機會,怕就難了。
“來人,去,拿了我的名貼,再去請。務必將人給請來。就說是梅家的小姐以及和韻長公主府的兩位小姐也到了。我倒要看看,這個雲淺夏有多大的臉面?”賀夫人冷哼一聲。
“是,夫人。”
雲淺夏沒來,而同樣收到了請柬的定國公夫人云氏,也沒有來。
雲氏是國公夫人,她不來,賀夫人和賀蘭香自然是不敢有什麼怨言的。畢竟人家的身分地位在那兒擺着,她們孃兒倆,還真是沒有嫌棄人家的資格。
很快,派出去的人回來,只說是雲淺夏並不在府上,具體去了何處,他們也沒有打探到。說是雲府的人嘴巴嚴的很,問不出來。
賀蘭香氣得恨不能將手中的帕子給撕了!
“好一個雲淺夏,這纔回京幾天呢,就如此囂張跋扈了?不就是拿了一味靈藥,才逼着穆世子娶她嗎?真以爲她自己就是什麼千金之軀了?我賀蘭香肯請她,那是給她臉面呢,哼!既然是她不要,那本小姐也沒必要再給她留什麼面子了。”
“小姐,那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變動計劃?”丫頭討好地看着自家小姐,那諂媚的神色,倒是讓賀蘭香得到了一種滿足感!她要的,就是這種高高在上,身邊的人,都對她諂媚討好的感覺!如此,才能彰顯出她這個賀家小姐的尊貴身分。而云淺夏?她算是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仗着一株靈藥,怎麼可能會成爲了長平王妃的世子妃?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不需要變動什麼,看來,我們之前找來的人也是沒有什麼用了。將他打發了吧。至於雲淺夏,哼!我自然是有其它的辦法來抹黑她。真以爲自己縮起來當烏龜,我就拿她沒辦法了?蠢貨!”
賞梅宴很快就開始了,而在得到了她的一個眼神示意後,其中一位看起來,出身較爲普通的姑娘笑道,“賀小姐,聽聞你今日的賞梅宴,可是還特意邀請到了雲小姐,聽聞,那可是傳奇一般的人物呢,怎麼今日竟是不見她?”
賀蘭香的眸中閃過了一抹得意,面上,卻是故作爲難,“唉,誰知道呢?許是人家正在備嫁,不得空吧。”
“備嫁?沒聽說他們訂下婚期呀,這麼早就要備嫁了?”另外一位小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吃驚,顯然是沒有聽到過這樣的消息。
梅千容似乎是也察覺出了賀蘭香的用意,淡淡一笑,“雲小姐與穆世子的婚事既然是訂下了,這婚期自然也就不遠了。如今那位雲小姐十五了,依我看,最遲過了明年的花朝節,這兩人就要完婚了。”
“梅姐姐是如何得知的?”
梅千容臉上仍然是那種慣常所見的溫婉的笑,“穆世子已是行了冠禮,換說,也早該大婚了。只是因爲身體原因,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現在。如今既然是身體無恙,又有了未婚妻,即便是他們二人不急,怕是王爺和王妃也急了。”
賀蘭香聽着這話就有幾分的不舒服,眸中閃過了一抹寒光,“是呀,要不我怎麼說,人家雲小姐在備嫁,所以纔不會來我們這樣不入流的小場合呢。”
梅千容這次沒有出聲,倒是一旁的一位小姐點點頭,做了然狀,“是呀,人家馬上就要成爲世子妃了,哪裡還能看得上我們這些小人物?不過,話說回來,我聽說這位雲小姐以前也是長在了鄉下的。也不知道這會兒,是不是在府裡頭苦練禮儀規矩呢?要知道,這長平王,雖是異姓王,可是按規矩,也是要進宮謝恩的。”
“呵呵,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能理解幾分了。說不定人家雲小姐現在就在府裡頭練習着如何在御前磕頭呢。”
“聽說這位雲小姐之前也進過宮,表現得很平常,似乎是並沒有什麼失儀之處?聽聞,便是見到了皇上,也不曾有膽怯呢。”一道明顯表示質疑的聲音插了進來。
就在賀蘭香看過去之後,這才注意到,是一位身着紫色繡着梅花圖案斗篷的姑娘,在她的身邊,還立了一人,正是左相劉清柯的女兒,劉如玉。
劉如玉衝着賀蘭香柔柔一笑,“是呢,我們既然是來參加賀府賞梅宴的,還是少議他人是非爲妙。身爲女子,當是知道我們也有着該守的禮儀的。莫要再傳了出去,被他人笑話。”
劉如玉說話間,先前暗諷雲淺夏的幾人,面色便是有些尷尬了。
如今在這裡的,都是未出閨的姑娘家,若是被人傳出去,說她們是有着長舌婦的本質,那將來議親,可是極易受到影響的。
看到劉如玉三言兩語,便將自己精心謀劃的一個局給打亂了,賀蘭香的心裡頭自然是不忿的。可是劉相的女兒,還真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幾乎就是咬碎了一口銀牙,才讓賀蘭香生生地將心頭的火氣給壓了下去,否則的話,定然是要再掀起一場紛爭了。
之後,自然是再無人敢提雲淺夏一句!
倒不是人家懼怕劉如玉,而是她剛纔說的那番話,可實在是太嚴重了。
沒有哪個姑娘會願意還未出嫁,就先被人給冠上一個愛議人是非的惡名聲的。
不過,劉如玉剛纔的話,也等於是間接地向衆人表明了她的一個態度,對於雲淺夏,她似乎是有心護着的。既然是有她在,自然也就不會允許有人對她出言不敬了。
有了劉如玉這個意外,先前賀蘭香的法子,自然也就行不通了。
原本她想的簡單,就是既然雲淺夏不肯來,那麼,自己就想法子將她的名聲給弄臭了,至少讓她在這貴族圈子裡,以後再也擡不起頭來。讓她處處受人鄙視,看她還能不能忍受得了?
可是賀蘭香沒有想到了劉如玉竟然是直接插了一腳進來,讓賀蘭香將心中對雲淺夏的恨意,倒是更爲濃烈了一些,幾乎就是鬼使神差地,讓她對劉如玉,也有了幾分莫名的恨意。
一旁的梅千容脣角微微勾起,站在了賀蘭香的身側,聲音宛若是黃鸝一般,清脆動聽,“蘭香妹妹,看來,這位劉小姐與雲淺夏的感情不錯呢。今日雲淺夏沒來,可是依着劉小姐如此護着她的情形來看,相信用不了幾日,那位雲小姐就會知道了今日之事了。到時候,你可是就被動了。”
賀蘭香聽罷,眸光微閃,幾乎就是下意識地問道,“那要怎麼辦?如果雲淺夏知道了今日之事是我挑起,是我有心要壞她名聲,只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急急地說出自己心中的焦慮,賀蘭香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然是已經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是呀,怎麼辦呢?要麼就讓劉小姐閉嘴,要麼就要手上握了劉小姐的短處,否則,誰也幫不了你。”
梅千容的聲音就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魔力,讓賀蘭香的心思一動,是呢,讓她絕口不提此事,似乎是有些難辦。可若是自己手上有了她的短處,那自然就不一樣了。
幾乎就是一瞬間的功夫,賀蘭香就想到了那個從外地尋來的年輕書生。
轉頭對着自己身邊的丫頭低語了幾句後,再看向了劉如玉的眼神裡,便多了一分的痛恨和得意!
那是一種就快要有好戲看了的感覺,賀蘭香的眼底隱隱還能看出一絲的興奮。是對某件事情有了極爲清晰的預知的那種興奮,還有一種將自己心中怨氣,狠狠舒出了一口的感覺。
酒過三巡,接下來,便是小姐們三三兩兩地在這一處並不大的院子裡賞着梅花。細細看來,這梅花的品類倒也算不得多,充其量也就是有些三五種,不過,貴在這些梅花此時開得正豔,又是顏色各異,是以,這畫面,倒還算得上是嬌美芬芳。
劉如玉在丫頭的陪伴下,走了幾步之後,身子便開始輕微地搖晃了幾下。
“小姐,您沒事吧?可是剛纔用的有些多了?”
劉如玉也是一臉茫然,不過就是幾杯梅花釀,不至於呀?
“小姐,奴婢扶您過去前面亭子裡歇息一會兒吧。”
劉如玉點點頭,一主一僕,便身形緩慢地往前走着。劉如玉的腳步,已是明顯有了幾分的踉蹌,遠處的賀蘭香,則是揚了揚眉,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又低頭吩咐了幾句,扭頭便走了。
待她走遠了,自假山後頭再閃出了一抹身影,正是先前跟她在一起的梅千容。
梅千容先是往劉如玉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又看了看賀蘭香消失的方向,輕嗤一聲,脣角不屑的笑容,使得她整個人的神情都有了幾分的卑劣感。特別是當她的眼中閃地字一抹惡毒之時,更是讓人對這樣的一個女子,沒有了半分的好感。
雲府,內宅。
淺夏有些無奈地擡了擡眼皮,手託了下巴,“你還要在我這裡賴到什麼時候?你這樣一介外男,總是往雲府的後院兒跑,合適嗎?”
“合適!再合適不過了。你也不想想,我們很快就要完婚了。我來看看我的未婚妻還有什麼沒有準備好的,幫着準備準備有什麼不對的?再說了,我也有責任過來詢問一下我的未婚妻,喜歡什麼顏色,什麼裝飾,什麼錦緞等等。這後頭我的倚心園該如何佈置,不是也就心中有數了嗎?”
聽着近似於無賴的話,淺夏卻是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
原本就不是什麼理由的說辭,從穆流年的嘴裡頭一冒出來,立馬就變得很理直氣壯,且順理成章。
“你說,今日那個梅千洛會不會動手?若是動手,又會採取什麼樣的法子來整治那個賀蘭香?”
“你很想知道?”穆流年半趴在了桌子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淺夏。
“賀蘭香此人如何,我不清楚,只是有一點,我很明白,想要試探梅千洛的實力,直接拿梅家動手,顯然是不合適的。一個弄不好,說不定還會將我自己給搭進去。不過,誠如你所查到的那些消息,賀蘭香想要毀我聲譽,我比較想知道的是,梅千洛會不會將計就計?又或者說,他對賀家的人,是不是真能下得去這個手?”
穆流年輕笑一聲,“說到底,你還是對這個梅千洛沒有信心罷了。”
淺夏呆了一下後,再白他一眼,“話都被你給說了!是,我就是對梅千洛沒有信心,那又如何?梅千洛雖然是身負血海深仇,可是從他多年來的行事手法中,不難看出,此人的性子太軟了些,若是性子再稍微剛硬一些,說不定,現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梅賀氏這個人了!”
“我以爲你沒有看出來呢?”
“怎麼可能?梅千洛手底下能創建出七星門這樣的勢力,可見其本事不小。可是他的勢力也僅限於此了。這個人的性子軟,心也不夠狠,所以,纔會找上了我來合作,不是嗎?”
穆流年聞言,眸中閃過了一抹寒涼,敢將心思動到了他的淺淺的頭上了,這個梅千洛,心雖然軟,可是腦子倒是好使!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可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性,如何還能再輕易地改了?另外,梅遠堯到底是他的生父,而梅家其它的子女,也都是與他有着血脈相連的關係,他對會他們不捨,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若是這一次他對賀蘭香出手,也仍然是要有所猶豫的話,那麼,這個人,便是不堪大用,你也沒有理由成全他了。”
淺夏點點頭,臉色已是比剛纔稍微凝重了幾分,偏頭看了一眼剛剛被三七給插進了花觚裡的幾枝梅花兒,倒是讓她眸中的凌厲軟化了三分。
這幾枝梅花,都是穆流年今日來時,特意在他自己的院子裡折了帶過來的。
原本自己是想要在這院子裡種上幾株梅樹的,可是穆流年說這梅樹今年種了,明年也是開不了花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不種,若是想要賞梅,不一定非得在自己的院子裡。若是出去不方便了,他便天天送上幾枝梅花過來,在屋子裡賞花,倒是暖意融融,還不會受了風寒。
“是呀,就是因爲他自己對梅家的人下不去手,所以,在培植了這麼多的勢力之後,他反倒是矛盾了,糾結了。一方面,他知道是賀氏害了他的親孃,同時,也知道了梅遠堯早就得知了真相,卻是對賀氏始終沒有做出任何的懲罰!這一點,是讓梅千洛最難接受的。”
淺夏搖搖頭,面色有些複雜,“對於梅千洛,只要是他能對賀家人狠得下心來,那麼,梅家人,我大可以不必由他來親自動手。他想少揹負一份罪孽,我便成全他就是。只是賀家,必須要倒在他的手裡,我才能答應助他。”
“你還是擔心梅千洛是另有所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穆流年試探着問道。
淺夏輕笑了一聲,眼睛始終是落在了那幾枝梅花上,眸底淡淡的笑意裡,還泛着縷縷的冰寒,讓人很容易便聯想到了冬日裡,明明是大晴天,也一樣是寒氣刺骨!
有幾分矛盾,又有幾分的合情合理!
將近一個時辰之後,淺夏與穆流年收到了賀府傳出來的消息。
賀家嫡小姐賀蘭香,竟然是在賀府的內宅之中,與一男子私會,並且是還有不少人,見證了此事。而讓淺夏沒有想到的是,與那名男子有私的,除了賀蘭香,竟然是還有一個梅千容?
不得不說,淺夏對於這樣的一個結果,實在是大爲意外!
梅千容怎麼又被攪了進去?是意外,還是這一切,都是在梅千洛的算計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