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來不及了,殿下……”太醫呼喊着,幾乎沒等墨詔楓迴應。便已經三兩個的衝了上去,墨詔楓被一下擠開,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無法動彈。
頌欽幾乎整個身子都支撐在了一邊的屏風上,還有身後扶着她的秦尉身上,她無法站立,甚至只能讓自己默默流淚,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沒有看到越湘鈴的臉,但是越湘鈴的話,卻一字不落的傳入了她的耳朵。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最終是掛着怎樣輕柔又美麗的笑容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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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欽顫抖着,死死地抓住了天昊的手,她的力道那樣的大,天昊痛的皺起了眉頭,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他沒有去看牀上發生的血腥的一幕。只是擡頭目不轉睛的看着頌欽。
看着她的流淚,她的痛苦……
所有的人都如同失去了靈魂一般,木訥呆愣地保持着一個動作,直到……
“哇……”
嬰兒的啼哭響徹天際。直到這一刻,所有人的靈魂彷彿纔回歸了原位,牀鋪上的血腥狼狽已經沒有人忍心再去看。
空氣裡瀰漫着一股鮮血的味道,太醫滿手是血的抱着那渾身血淋淋的嬰兒,終於鬆了一口氣,嘆道:“孩子沒事……孩子沒事,是個……小郡主……”
隨着太醫的話,一邊的丫鬟快速的拿過了小被褥將孩子包裹了起來,喊道:“殿下……是個小郡主!”
本來。這種話,應該是伴隨着無限的驚喜喊出來的,但是看着此刻躺在牀上早已經沒有聲息的越湘鈴讓所有的人,都無法開心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大家心情都無比的沉重,但是每個人還是想掛起一絲笑容來迎接着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頌欽只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上前,只能站在原地,甚至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當她回來時看到越湘鈴的那一刻,她的心裡就那麼不穩當,她知道自己這次回到西境,一定會給這對母女帶來無法言喻的傷害!
可是……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她確實親眼看到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肯定無法相信,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突然,門邊的光線好像暗了幾分一樣,頌欽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一聲低喃……
“這不……這不可能……”
那道聲音彷彿是墨詔君的聲音,可是頌欽不確定,當她緩緩回過頭時,門邊似乎有身影一掠而過……卻瞬間沒有了蹤影。
頌欽以爲是自己眼花了,但是此刻也不是她想這個事情的時候,只是她這一秒的晃神……
“殿下不要!”突然聽到丫鬟一聲尖利的叫聲。
頌欽猛然回頭,看到的是墨詔楓手裡抓着包裹着褥子的孩子,高高的舉了雙臂,幾乎毫不猶豫地……狠狠朝地面砸去!
“不要啊!”
所有的人,幾乎都發出了喊叫,但卻只有頌欽飛快的衝了前去。
她狼狽的跌倒在地上,伸出雙臂死死的護住了那被墨詔楓砸下來的孩子。
那孩子被她抱了個滿懷,她卻狠狠的摔在地上,咳嗽出了些許鮮血來……
懷裡的孩子大聲的啼哭了起來,頌欽緩慢地擡頭,看向墨詔楓……
他臉色鐵青,整個人都融在陰影裡,那高大的身軀如同黝黑的大山一般籠罩着頌欽和她懷裡的孩子……
他的眼裡一片陰霾,裡面沒有悲傷,沒有迷惘……只是戾氣,兇狠,嗜血的看着頌欽懷裡啼哭得着的孩子。
“墨詔楓?”頌欽不敢相信地喊了一聲,但是他好像已經聽不見了。
頌欽從沒有見過這樣兇狠的他……如同,如同一個從黑暗的深淵中走出來的惡魔一般,渾身散發着無情的戾氣,彷彿要摧毀一切。
“我拋棄了所有……難道……是爲了這個孩子嗎?”墨詔楓的脣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來,殘忍的笑容,“誰稀罕這個孩子……誰稀罕?”
“墨詔楓,你胡說什麼呀?”頌欽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微微的顫抖着,因爲北堂風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叫她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懼。
她不由得護住了懷裡的孩子,顫抖着道,“這可是你的孩子啊……”
“我不在乎!”墨詔楓低着頭,雖然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是他整個人都陷入在一片黑暗,冷聲道:“我失去了你……失去了自己的心,拋棄了屬於我自己的一切……我丟棄了所有,不是爲了換這個孩子!反而因爲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完全,完全……就只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頌欽張了張嘴,竟無法回答墨詔楓的話,她不知道怎麼反駁,更不知道如何去撫慰他內心的痛.
墨詔楓冷哼一聲,卻摻雜着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涼,但是這悲涼被他的冰冷擊碎。
他要的不是這種結果,但是如今結果如何……已經不重要了,他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
當初是他不爭氣,才失去了頌欽,因爲頌欽叫他好好對待越湘鈴,那時雖然他根本沒打算娶越湘鈴,但是他也沒有狠心到可以不顧一切。
就是因爲他不夠兇狠,不夠堅強,不夠絕情……才造就瞭如今的悲劇。
當初他決定娶越湘鈴,並不是因爲這個孩子,只是他想……若不論如何都註定了是個悲劇,那麼也該有一個人獲得幸福吧,起碼也要有一個人稱心如意吧?
當時越湘鈴被家人呵責,被母親鞭打,侮辱……但是卻也咬牙忍着,本來他可以不屑一顧,但是他沒有……
他想,起碼他還能做到的,便是讓越湘鈴像一個正常的女人一樣,能夠有尊嚴有自信地生活下去。
但是……卻換來了這樣的下場。
他不顧一切,想着起碼能讓越湘鈴一個人能好好生活下去,得到滿足……但是什麼都沒有換得。
他無法讓越湘鈴幸福,因爲他根本沒有勇氣面對她。
這一年來,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沒有對她悉心照顧,也沒有對她說幾句體己話,但是越湘鈴也一直開心地笑着,好好的生活着……但是如今,也什麼都沒有了。
只是因爲這個孩子……所有人的犧牲,都變成徒勞……誰在意,誰在意這樣一個孩子!
若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他還不如把越湘鈴連帶着這個孩子……一起殺掉!
所有的人都忍受着着,痛苦着……換來的到底是什麼?
墨詔楓深深的呼吸,看着頌欽抱着孩子……
“墨詔楓……不要這樣,孩子是沒有錯的!”頌欽搖頭,直直注視着墨詔楓,死死地護着孩子,堅決的道:“你怎麼能把錯怪在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身上?”
“我不是怪他,我是怪我自己,怪我當初心軟!步步退讓!軟弱,無能,隱忍……這又如何?連我最親近的人都保護不了!”墨詔楓自嘲的笑着,深深的看了頌欽一眼,“今後……我不會再爲了任何人委曲求全,再不會心軟隱忍,這個世界上……只有力量才能夠主宰一切!”
墨詔楓說着,轉身……竟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我絕對不會承認這個孩子的!”
房子裡迴盪着的,只有他離去時留下冰冷刺骨的話語。
頌欽久久地愣在原地回不過神來,她清楚墨詔楓一定很痛苦,他一直以來受了那麼多磨難,承受了那麼多痛苦,那麼多傷害,明明自己都體無完膚,卻總是拼命掩蓋,爲她遮風擋雨,卻也因爲她……付出了自己的幸福。
如今他說的這些都沒有錯。
當初是他們太天真,以爲只要離開,以爲只要不去面對……那麼總會有一個沒有戰爭沒有陰謀的世外桃源接納他們。
而事實太過殘酷了,不論他們怎麼努力,如何掙扎……終究抵不過命運!連越湘鈴也是一樣……
多美好的女孩啊,一輩子從未傷害過任何人,自己一直在受傷,一直在寬恕……
是不是好人沒有好報,是不是老天遺忘了世上的她.
孩子的啼哭迴盪在屋子裡,叫所有的人都爲之揪心……
天昊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看着頌欽懷裡那還一臉血淋林的小孩子,那樣柔弱的身子,那樣小的臉蛋……
看起來很恐怖,可是卻哭得那樣可憐。
“沒事的……好妹妹,你父親只是離開一小會兒,他很疼你的,一定會回來接你的……不哭,乖……”
天昊輕聲勸慰的聲音叫頌欽回過神兒來,她看着天昊伸出小手,輕柔的逗了逗懷中孩兒的臉,那孩子竟也是一點點的安靜了下來。
不過片刻……便沉沉的睡着了。
天昊開心的笑了起來,看着這小小的孩子兒,不知爲何,他的心裡突然升騰起一種他無法言喻的感覺……
他想,要保護這小小的孩子,不想讓她作爲一個沒爹沒孃的孩子長大……更何況,父皇也說過,這孩子是他的妹妹,是他要愛護呵護的小妹妹。
他也沒有了母親,父皇也不喜歡他……皇兄總是一副很認真嚴厲的樣子,從不和他一起玩兒,而如今……他多了一個妹妹,一個家人。
而且,他很喜歡,很喜歡這個救了自己妹妹一命,也救了自己一命的……母后啊。
“母后,沒事的……兒臣以後會保護妹妹的,不會讓她哭的。”天昊仰頭看着頌欽,小小的人兒卻散發出一種堅定不移的光芒來。
那樣璀璨耀眼,頌欽微微一愣,卻不由得衷心地笑了起來,點了點頭,“母后相信天昊會的。”
一切都平息了下來,頌欽才覺得背後的傷口格外的痛,那折斷了的箭頭已經深深的埋入了她的肉裡,後背傷口流出的血不知不覺沁透了整個背部的衣物。
“母后……”天昊焦急地喊了一聲,而凌宓此刻也趕忙走上前來,扶住了頌欽搖搖欲墜的身子,“皇后娘娘,您傷勢嚴重,再不處理的話……”
說着,秦尉已經命人叫來了太醫,下令道:“娘娘受了重傷,先到廂房稍作處理傷口,然後馬上送回宮去醫治。”
太醫們應聲,秦尉想要接過孩子卻被頌欽一把攔住,頌欽忍着痛皺眉道:“不行,這個孩子,我必須帶在身邊……誰也不準帶走!我要將她帶回宮去,好好保護她,誰都不能帶走!”
秦尉一愣,看着頌欽堅決地眼睛,不由得有些爲難。
天昊這時也站了出來,“如今母后病重,你們就敢不聽母后的懿旨麼!”呆吉帥才。
“臣等不敢……”太醫們急忙下跪行禮,表完忠心後得到了頌欽的允許,才急忙將頌欽扶到了廂房,開始治療。
處理了傷口,頌欽本要留下來的,但是病情嚴重,已經力不從心,只能被凌宓送回了皇宮。
越府得到消息馬不停蹄地趕來時,頌欽已經回宮了,王府裡除了下人,早已經是人走樓空。
孩子也被帶走,但是誰也不敢貿然進宮去問孩子的下落,畢竟得知了當時的真實情況後……越府的人一時六神無主,暗自揣摩了幾番,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當頌欽從昏迷中醒過來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雖然早已經沒有下雪,但是天空還是烏濛濛的一片,厚重的烏雲讓整個皇宮的氣氛平添了幾分壓抑……
已經是春天了……卻一點春意盎然的意思也沒有,還是這樣冰冷陰暗。
頌欽從牀上坐直身子,她的寢宮寂靜無聲,沒有別的人……頌欽這纔想起來,那個平日裡總在門前守候等着差遣的掌事姑姑已經沒了。
頌欽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過。
“皇后娘娘,您醒了?”有宮女推門進來,端着藥碗。
頌欽輕輕的點了點頭,有些悵然,卻還是低聲喃喃的道:“本宮帶回來的孩子還有六皇子呢?”
宮女將藥碗放下,據實道:“小郡主在隔壁呢,奴婢們都好生照料着,已經找了奶孃照顧,現在正在熟睡,六皇子已經回寢宮了,娘娘放心,還是顧些自己的身子。”
頌欽點了點頭,動了動自己的手臂,可是背上還是一陣刺痛,之前爲了取出深刺進身體裡的箭頭,頌欽喝了麻藥,一覺醒來……竟已經這麼晚了。
“皇上呢?”頌欽突然想到,剛醒的頌欽還是有些迷糊,總感覺事情發生以來,墨詔君竟然都沒有出現過,而且……若是以他平常對越湘鈴的愛護,想必不應該會如此吧?
小宮女搖了搖頭,“奴婢不知,皇上也沒有來過。”
頌欽點了點頭,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只好起身出了房間,道:“本宮去看看小郡主。”
小宮女擔心頌欽身體還未恢復,又不敢阻攔,頌欽便徑直的進了旁邊的廂房,廂房裡守着兩個奶孃,見了頌欽來,悄聲行禮,頌欽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下,兩個奶孃便輕放下郡主退了下去。
屋子裡燭火昏暗,冷清的很,偌大的搖籃裡小小的孩子靜悄悄的睡着……
她已經洗乾淨了身上的血跡,雖然剛出生臉上還有些皺在一起,但是卻能看得出將來是個眉清目秀的傢伙,睡顏沉靜,像是故事裡美麗的小仙女一樣。
頌欽看着睡得沉穩的嬰孩,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是誰?”頌欽的聲音雖然沉,但是異常的眼裡,銳利的眼掃過輕輕打開的窗戶……
有冷風吹了進來,窗戶的縫隙裡露出一張稚嫩精緻的小臉來,本來驚慌的神情在看到頌欽以後如負釋重的緩了口氣。
“母后……母后不好了!父皇……父皇他……”
是天昊?
他滿頭大汗的攀在窗戶上,雙眼焦急地看着頌欽,眼角似乎還帶着淚意……
“怎麼了?”頌欽趕忙走了過去,將天昊抱了起來,輕聲安慰他。
那小小的身子一片冰涼,還微微顫抖着,帶着淚光,不知所措的一把抱住了頌欽的脖子,就哭道:“父皇……父皇不見了。”
“什麼?”頌欽幾乎無法反應,什麼叫不見了,不見了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