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芯在一旁見了,十分不解,秀眉微蹙,問道:“公主爲何說這樣也好?如此一來,啓國三將無一在朝,萬一邊境起了事端,年輕的將軍只怕無法獨當一面,那時啓國可就危險了!”
宛湘寧側眸看着她,應道:“你方纔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的。”
“那……”瑾芯仍是不解,但見宛湘寧並無解釋之意,因而也不敢再多問了。
林正合告老還鄉之前,杜夫人遞牌子入宮覲見舒妃,母女二人不由相擁而泣,待林正合回了揚州老家之後,便無法再時時入宮探望,只怕一家人見面的時日已不多了。但舒妃並非一般的嬌貴千金,這些日子宮中發生的事情她盡數看在眼裡,自然也明白林正合爲何做出這樣的選擇,便不多勸,只依依不捨地叮囑二老好生保重身體,將來自有再見之期。
蘇皇后明白事理,亦知林正合一向清廉,想來家業不多,便讓宮人送了許多賞賜去了玉潤宮,並專門囑咐他們不必親至坤月宮謝恩,且讓一家人在一起多聚些辰光。
雖是如此,杜夫人仍然親自去了坤月宮給蘇皇后請安謝恩,事事循規蹈矩,不讓人尋到一絲疏漏。
宛湘寧亦知杜夫人攜家眷入宮覲見,但也如蘇皇后那般,希望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好生團聚,並未前往相見,只命人備了好些禮物,候在西華門外,待她們出宮之時,讓她們一併帶回府去。
只是,從坤月宮裡請安謝恩出來的杜夫人,並未帶着家眷直接回府,而是徑直到了毓秀宮,求見宛湘寧。聽見宮女的通傳,宛湘寧大吃一驚,忙讓瑾芯去將杜夫人迎進了東暖閣中。
對於此次告老還鄉之事,杜夫人感到很是愧疚,剛抿了一口茶水,便道:“如斯境況,我們實不該走,只是……”
宛湘寧微微擺手,止住了她的話語,輕輕一笑,道:“夫人不必掛懷,林家家大業大,若真的有一天落至沈家的境地,不知多少人要遭殃。林將軍是聰明人,自然知曉如何才能保護林府衆人。”
杜夫人笑道:“多謝公主體恤。”如此,便不再多言,杜夫人又與她說了些旁的體己話,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出宮的時辰便到了。臨行前,杜夫人要來了紙幣,將揚州林府的所在工工整整地寫了下來,又道:“若有用的上林家的地方,公主請隨意吩咐,林府上下,定是竭盡所能相助。”
宛湘寧將那字條結果,微笑着道謝:“如此,多謝將軍和夫人了。”
是夜,當再次悄悄潛入天牢的鬱青青將那字條交給沈建勳過目時,沈建勳卻輕輕嘆了口氣,接過字條後,徑直扔到了火中,眼看着它緩緩地化爲灰燼。
鬱青青驚道:“義父……”
沈建勳目不轉睛地看着在火中燃燒的字條,雙目有些溼潤,喃喃道:“走了便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而當宛攸寧從鬱青青口中得知所有的事情之後,眸中確是滿滿的絕望,呆坐在錦榻之上,目中無神,喃喃道:“父皇…真的讓林將軍…走了?”
鬱青青有些擔心,同竹音對視了一眼,點頭應道:“是,聽說入宮見了舒妃,未作片刻停留,立刻便舉家南下了。”
宛攸寧垂眸,隱隱含淚,低聲道:“父皇…父皇真的是…真的是糊塗啊!他怎麼那麼糊塗!”
鬱青青垂眸,輕聲道:“是啊,如此一來,若北遼有異心,只怕朝中便已無可用之人了。”
竹音在一旁寬慰道:“殿下與姑娘不必如此憂心,不是還有三殿下嗎?”
宛攸寧擡眸看着鬱青青,問道:“三弟境遇如何?”
鬱青青應道:“聽公主說,三殿下如今也不算好。前些日子,陛下曾有爲三位皇子封王封地的意思,三殿下自請去北境駐守。原本旨意都快下了,寧妃卻又買通了許多朝臣聯名反對,說是幾位皇子年紀尚輕,尚未成家,此時便封地封王似乎過早了些,若留在京城歷練歷練,纔是最好的。”
宛攸寧眉間緊蹙,問道:“那父皇準了?”
鬱青青緩緩點了點頭,繼續道:“既是要留在京城歷練,便要爲他們安排合適的位子纔好。二殿下向來自在慣了,只說哪裡清閒便要去哪裡。三殿下本想去兵部,結果不知怎的,後來竟給安排去了戶部做了個閒職,日日被人捧着奉承着,卻不肯真心實意地教他一些爲官之道,想來日子過得也是極爲苦悶的。”
宛攸寧咬牙問道:“那四弟呢?”
鬱青青應道:“四殿下去了吏部,看上去是如魚得水。”
宛攸寧眉間緊蹙,亦不知該說甚麼纔好,只重重嘆着氣,道:“父皇竟不曾疑心過寧妃母子嗎?”
鬱青青道:“若非自公主處得知了這些,難道殿下曾經疑心過他們母子嗎?”
宛攸寧一怔,頹然搖了搖頭。
鬱青青又道:“他們母子一向老實本分,從未做過任何越矩之事,自然不會引起懷疑。況且,在上次裴滿出雲的指證下,這黑鍋已經被沈貴妃背上了,他們自然就更安全了。”
宛攸寧又道:“若他們是北遼細作,一心亡我,那也罷了。只是,儷寧,她爲何如此糊塗,要去助紂爲虐呢?”
鬱青青垂眸低忖,又道:“殿下,依我看,二公主未必知曉全部,想是寧妃對她說可助她扳倒琅華公主,且救回母妃,因而纔會與她們爲伍的。”
宛攸寧思忖片刻,忽又擡眸看着鬱青青,見她眼眶微微泛紅,心下惻然,柔聲道:“我知道你擔心朗清,卻還要幫我去打探這些消息,真是難爲你了。”
鬱青青淺淺一笑,道:“不妨事,這些都是公主同我說的,我只是回來轉述給你罷了。”
宛攸寧輕輕頷首,又問道:“那朗清……”
鬱青青道:“公主對我說,哥哥對陛下講,說當年的妹妹已經不在人世了。雖然陛下未必信服,但卻也可多保我些時日。況且,侍衛們搜尋的地點在京城內外,誰也不會想到我竟會在這裡,因此也算安全,殿下不必爲我操心。”
宛攸寧垂眸,輕道:“是我父皇對不住你們……”
鬱青青應道:“我們命該如此,殿下不必介懷。”
宛攸寧擡眸看則她,輕輕嘆了口氣。
耶律楚良在北遼早已謀劃許久,養兵蓄銳,只待今朝了,再加上宛瓊瑩與寧妃母子的裡應外合,纔有了啓國如今的局勢,便也不再多等,興兵直逼啓國的北境而來。
消息傳至都城,乾德帝指派調兵之時,才發覺已無將可用,而一些年輕的將領,空有一身武藝,卻從未曾親臨過疆場,聽說北遼來勢洶洶,便已泄了氣,紛紛告病免朝了。
如斯境地,早已在宛湘寧的預料之中,只是未曾想竟來的如此之快。
宛維寧見狀,主動請纓赴北疆禦敵,此舉正合乾德帝之意,當下便準了,給他三日的時間休整兵馬,而後便啓程北上。
只是,不曾想,就在宛維寧啓程之前,鳳棲宮的皇太后竟又離奇病重,昏迷之中仍心心念念着宛維寧這個孫兒,拉着他的手死活不讓他帶兵出征。北境的兇險,老太后自是有所耳聞,只當朝中尚有能人,因而不願讓自己的孫兒涉險。乾德帝從來都是孝子,見狀,雖是無奈,卻也無法勉強,只好先讓宛維寧的副將帶着兵馬先行北上了。
宛維寧心繫戰場,卻又不忍違逆老祖母之意,兩難之中,也只有先留在宮中了。
身陷囹圄的沈建勳從獄卒的閒談中得知此事,心急難耐,當下便寫下血書,奏請出戰北境,待到得勝歸來之日,再行入獄領罪。寫完後,他便託獄卒將此書呈給乾德帝。
獄卒本就對他很是敬仰,如今也知形勢艱難,便也不說二話,接過血書便往外去了。
剛走出天牢大門,便被一個人影攔住了去路,獄卒擡眸一看,匆匆下拜,道:“奴才參見四皇子。不知殿下到此,有何貴幹?”
宛鍾寧挑眉而笑,道:“我是沒有甚麼貴幹。倒是你,匆匆忙忙地,要往何處去呀?”
獄卒不疑有他,便應道:“回殿下的話,是沈將軍有封血書要送往正德殿,奴才正要去爲他呈遞血書。”
宛鍾寧“哦”了一聲,又問道:“是甚麼血書呀?”
獄卒應道:“沈將軍擔心北境安危,求陛下準他戴罪出征。”
宛鍾寧輕輕頷首,道:“這沈將軍倒真是忠君愛國呀。”
獄卒應道:“是,殿下所言極是。”
宛鍾寧淺淺一笑,又道:“不過,你若就這樣走了,此地少了一位看守,若有異動,該如何應對呀?”
獄卒一怔,而後應道:“回殿下。奴才去去就回。”
宛鍾寧輕笑着道:“不若這樣,我剛好要去正德殿見父皇,這封血書便由我代你呈上去。你看,這樣可好?”
獄卒哪裡敢說不好,便躬身將那血書呈給了他,垂首應道:“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