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拳頭比砂鍋還大,那和尚不過是在大雄寶殿尋人施捨香油錢的尋常僧人,平日裡窩在大相國寺裡面也不出去,供奉又好,養的白白嫩嫩的,哪兒能經得起武松這一拳?
拳頭飛起時,那和尚縱是嚇都嚇死了!
這一拳正打在鼻樑上,頓時打得那和尚鼻子歪去了一邊,流出來紅的是鼻血,白的是鼻涕,混在一處糊在嘴上。
那和尚雖然也有一百二三十斤,但武松這拳連老虎都打得,頓時栽倒在地,昏迷不醒,連那本香油簿都不知道飛去哪裡了。
旁邊有其他僧人見了,唬的臉色都變了,大相國寺乃是皇家寺院,就算是官家來觀光也是客客氣氣的,何曾見過在此地撒野打人的?
其他上香的男女見了都閃開了去,失聲尖叫的不知道是哪家小姐,默不作聲看熱鬧的也有。
“這和尚平日裡總是追着別人要香油錢,這回算是鬧出來了!”
人羣中不知道哪兒冒出來這麼一句,頓時引起一陣贊同之聲。
“禿驢!”武松挽袖子一指那和尚,大罵道:“我大哥好心詢問,你這個禿驢卻來胡攪蠻纏,這一拳算是打你個醒,省得不像是出家人,倒像是出來賣的。”
武松這話罵出來,左一個“禿驢”右一個“禿驢”的,說的又難聽,在場的僧人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畢竟被打翻在地的是本寺僧人,縱有過錯也不該如此。
有老成的僧人吩咐兩個年輕僧人將那昏迷不醒的和尚架起救治,又吩咐僧人去尋都寺來,對西門慶和武松道:“二位施主來本寺觀光,不敬佛祖倒也罷了,倒打翻了本寺僧人,此時需都寺來料理。”
“你這僧人有所不知。”西門慶把玩着雷公石笑道:“方纔小可便是問都寺所在,沒想這和尚推三推四,非要我捐了錢財,纔可告知。都說釋門慈悲爲懷,沒想到卻是銅錢爲懷!”
西門慶這句話一說,人羣頓時微微點頭,有人露出恍然的神色,再看往那些僧人的目光已有不同。
那老成的僧人聽西門慶此說,口呼佛號道:“縱是如此,佛門清淨之地,怎好動手?二位施主在此稍候,都寺馬上就到。”
“遇到這種事情,就算是菩薩也要做金剛怒!”西門慶嘿嘿笑道:“更何況我二弟乃是直性之人?”
那老成的僧人見西門慶巧辯,比自己還要能說幾分,頓時閉了嘴不與爭辯,雙手合十靜待都寺來處置。
大雄寶殿人流如織,這一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把門口都堵住了,西門慶和武松二人渾似沒事人一般,只等都寺來。
那都寺此刻正在方丈處和智清長老說話,聞聽僧人報來,頓時心裡一沉。
被打的那僧人在寺中職位低微,卻是都寺新收的心腹,專門在大雄寶殿等各處討要香油錢,其中大部分卻進了都寺的腰包。
智清長老聽了此事,便問都寺道:“師弟,香油錢向來都是施主們自願捐贈,哪裡有纏了人討要的?師弟身爲都寺,可知道此事?”
“師兄,此事師弟我是一無所知。”都寺見智清長老問他,自然是斷然否定,要不然只怕自己這個都寺的職位要拱手送與他人了,這種要職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個個資歷也都不差。
“事情出在大雄寶殿,佛祖面前怎好爭執?”智清長老嘆息道:“師弟還是親自走一趟,把人好好請到方丈室來,容老衲問上一問。”
都寺只盼着此時和自己無關纔好,當即應了一聲,吩咐那來報信的僧人帶路,急急往大雄寶殿而來。
遠遠看見大雄寶殿門口圍着的黑壓壓人羣,都寺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湊近前撥開人羣一看,就見自己那新手的心腹人事不知被同寺僧人架起,中間圍着的一人看上去是個公子哥打扮,另外一條威風凜凜的大漢,想必是方纔出手的。
都寺心中念頭一轉,自己不出面,倒叫那僧人出面去請。
那僧人知道都寺怕事,幸好是方丈智清長老招呼,大膽上前道:“二位施主,本寺主持有請。”
大相國寺主持?西門慶隱約記得也是個“智”字輩的,水滸傳裡對魯智深還算另眼看待,便開口問道:“可是智清長老?”
“真是智清長老。”那僧人回道。
“既如此,頭前帶路!”西門慶點點頭,招呼武松同行。
那僧人引了便行,圍觀人羣見沒啥好戲看,鬧事的又被主持請去,都一鬨而散。
西門慶眼尖,見人羣中一個胖乎乎的僧人一閃而過,心下頓時有了幾分猜疑。
那都寺見西門慶目光掃來,唬的急忙一縮脖子,混入人羣抄近路一溜小跑往方丈室而去。
待到地方,都寺見方丈室大門洞開,想必是智清長老準備迎客,急忙一頭紮了進去,喘着粗氣向智清長老請安。
“師弟爲何滿頭大汗?”智清長老見那都寺跑得連僧袍都歪在一旁,頓時心下不滿:“出家人自有出家人的樣子,師弟這等樣子,如何做都寺?”
都寺聽了有如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來,滿身的汗頓時不知道去了哪兒,整了整僧袍,拱手道:“師兄教訓的是。”
智清長老這才罷了,都寺剛剛尋了座位坐下,就聽門口僧人報道:“兩位施主來了。”
智清長老拉了都寺迎到門口,見西門慶和武松二人氣質不凡,尤其是西門慶笑吟吟的行了一禮,顯出落落大方,智清長老不但怠慢,親自請進方丈室來,又命小沙彌奉上香茶。
“這智清長老倒像是個識貨的。”西門慶暗自忖道,開口道:“方纔的事情恐怕長老已有耳聞...”
說到這裡正合看到一個胖大腦袋舉了茶杯遮了臉,可不正是方纔人羣中見到的?
西門慶見那大胖和尚光禿禿的腦門上還有汗水,心裡暗笑,轉口問道:“這位大和尚是...?”
“此乃本寺都寺。”智清長老聽了微微驚訝道:“方纔都寺師弟去請二位施主過來...怎麼未曾遇到?”
西門慶笑而不語,智清長老回想都寺氣喘吁吁的樣子,頓時心頭有了答案,雙手合十道:“本寺僧人清修不夠,叫施主看笑話了。”
西門慶也不追究,先通了姓名,又問起大相國寺菜園子一事。
都寺此刻鬆了口氣,聽西門慶問起此事,老老實實回道:“本寺菜園子只有一處,便在酸棗門外岳廟間壁。只是不知道西門施主問菜園子,卻有何事?”
西門慶恍然,自己一向以爲菜園子只在大相國寺裡面,未曾想卻在他處,又問道:“管菜園子的僧人可是智深大師?”
都寺聽西門慶提及魯智深的名字,心裡倒先起了疑心,魯智深在五臺山鬧了僧堂的事情當初自己是聽智清長老說了的,菜園子管事一職也是自己推薦,這西門慶莫非和那魯智深有些交情?
智清長老點頭道:“正是智深師弟。那菜園受他管理以來,原來侵害的軍健門和破落戶都消聲滅跡,每日十擔菜蔬供應無誤,這是他的功勞。西門施主提起師弟,莫非與他有舊?”
原來魯智深還真是在菜園子裡安生,那就好辦了。
西門慶和武松對視一眼,回道:“智深大師之名,在江湖上誰人不知?我等兄弟二人初到東京,聞聽智深大師在彼處,說不得要去結交。”
都寺聽了心裡暗道:“果然是一路貨色,難怪伸手就要打人!”
智清長老稱善道:“智深師弟原來有這等大名!那酸棗門有新舊之分,本寺菜園子卻在舊酸棗門左近。”
西門慶這才知道原來昨日進東京時,路過酸棗門,可算是失之交臂了。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西門慶便起身向智清長老告辭道:“多謝長老指點,我等這就前去尋訪。”
智清長老和都寺送出門口,西門慶和武松二人急急奔舊酸棗門而去,岳廟也是個熱鬧去處,要尋找菜園子並不困難。
待送走了西門慶和武松二人,智清長老重重的哼了一聲:“師弟,你做的好事!”
那都寺剛落的汗頓時“唰”的一下就開始順着光頭流了下來:“師兄,你聽我解釋...”
西門慶和武松到了舊酸棗門,問清岳廟去處,來尋菜園子時,早看見旁邊圍牆倒了一個老大的缺口,裡面眼見種着這個菜蔬,便知道是大相國寺菜園子了。
二人大膽舉步進來,就聽見不遠處有二三十個潑皮破落戶稀稀拉拉圍了個圈子,不停叫好。
“莫非是那魯智深練武?”
西門慶和武松走到近前,見裡面一個胖大和尚脫得赤條條的,只留一條短褲,身上刺得好花繡,手持一根渾鐵禪杖,提了對衆人道:“你們雖然叫好,卻不知道灑家的本領妙在何處?等有空時叫你們幾個一些拳腳功夫便是!東京汴梁英傑輩出,灑家卻遇不上,每日和你們這些潑皮飲酒作樂,連功夫都落下了!”
只聽潑皮中有人高聲呼道:“師父是真羅漢,方纔一鏟拍斷碗口粗的柳樹,這等功夫凡人如何能比得上?”
武松聽了擠進去一看,果然那胖大和尚旁邊一顆碗口粗的柳樹被拍斷成兩截,露出白花花的木頭茬子來。
這一探頭正合花和尚魯智深轉過臉來,見武松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伸手一指喝道:“說好漢,便有好漢到!壯漢可願意下場來和灑家練上一回?”